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三百一十四章 敢教斗牛嘗江河
  “說得也是,可就是猜不透這老兄弟到底有什么事瞞著我,所以一時間想起,心頭不舒坦。”既然柳傾已然搭上茬,趙梓陽也樂得多說幾句,有些話憋在心頭,總跟茶壺當中的舊茶一般,早晚要倒去外頭,省得下回泡茶時候滋味別扭。

  “如今不同你講,不代表以后不同你講,”書生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語氣,發絲飄擺,“既然他將你送上南公山,定是有他的理由,話不是不愿同你說,而是就算跟你說了,也是于事無補,待到你能左右這件事的時候,自然會找上你;南公山面上就算是不及其他仙家宗門那般徒眾萬千,可好歹是仙門一處,那位名叫李三的漢子將你送上山,定是有一番期許。”

  “好生修行,往后才能使得他說不出口的事迎刃而解。”難得同這位三師弟說說話,柳傾也是談興正濃,轉過頭來沖前者笑笑,“踏入仙家,最直接的好處,不就是能讓你解難解事,破無解局么?”

  也許是覺得有理,趙梓陽原本耷拉下來的肩頭,緩緩挺了挺,奉承道,“師兄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師弟受益頗豐。”

  后頭有人哼哼,雖無腳步,但有劍風聲起,“聽老大一番話勝讀十年書,那聽師父一句話又如何?”

  不消二人回頭,便知來者究竟何人,故而趙梓陽恭恭敬敬行個禮,“聽師父一番話,自然是勝過百年書,不然怎能教出大師兄這樣的大才,還是師父本事齊天。”這馬屁來得順暢自然,信手拈來,明擺著是熟絡到極處,也是虧了吳霜早先遇上了云仲,不然恐怕還的確是難辨真假。

  “你小子上山過后,看來馬屁功夫增長得比槍招還快些,多半也是從老四那學來的毛病,你也是,凈撿差勁的學。”吳霜踏劍而來,撇撇嘴道,“還是練槍時辰少了,日后加到十個時辰,大概就能管束住心思。”

  “不過這馬屁拍得不在地兒,你大師兄說話授理的本事,比我這當師父的尚要強出不少,聽為師兩句,興許只可確保日一時不出差錯,老大的能耐,在于給你指出條明路,屬那一勞永逸的的本事,我不及也。”

  書生哪里敢應下這番言語,連連擺手,朝吳霜躬身行禮,“還是師父教的好些,徒兒這點微末本事,豈能與師父并論,這話徒兒實在不敢承下。”

  吳大劍仙斜睨,相當不滿意自家徒弟這副做派,嘖嘖道,“為師本來就是個練劍的,早年間還未涉足修行一途時,闖蕩江湖皆是憑劍術講理,哪怕是涉足修行過后,也是以劍氣同人論短長,真要是口舌生蓮,哪還能修到如今的地步?你則是不同,陣法更近于文目,同武行迥異,能跟人說理,替后輩引路,無可厚非才是,就莫要推辭了。”

  柳傾啞然,不過還是恭恭敬敬行禮稱是,沖身旁的三師弟無奈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師父說話即便不占理,亦是南公山眾徒的行之所往,書生所讀古籍時典甚繁,無一不說是遵師行道,如今趙梓陽話壓話趕,引得吳霜開口說他這當弟子的更能引路指向,在柳傾看來,未免沾點有逾本分,故而一時之間,竟是不知該如何應對。

  頭腦紛亂之際,倒是幸虧兩道身形行至近前,順次與吳霜行禮,原來云仲收拾過罷,叫上仍在丹房中酣睡的二師兄錢寅,一同出得門來。

  錢寅抬頭時候,連同吳霜在內的周遭三人皆是有些笑意,身著一身鏤鳶青袍的吳霜更是長笑,指著眉眼仍舊不甚清明的錢寅樂道,“老二莫不是將渾身銀兩抖摟了個干凈,春日里火氣難消,摟住茯苓與山道年兩位小娘酣睡了一晚,這才落得個渾身花枝流葉,卻不知是用何物結清賬目的?”

  錢寅這才回過神來,面紅耳赤地拍打拍打險些裹住渾身的茯苓屑與山道年碎渣,半晌才憋出幾字:“弟子哪里是賒賬不還的性子,旁人不曉得,師父定是知曉的,來日朝藥田當中灌兩注黃龍湯,權當還賬了就是。”

  書生掩面苦笑,趙梓陽不懷好意地嘿嘿兩聲,唯有云仲懵在原地,不知其解。

  還是錢寅趁云仲愣神的功夫附耳低聲道,“夜里多飲幾杯茶水,這黃龍湯你也可輕易制出。”

  云仲難得忍俊不禁,扶住額角,壓低聲音對二師兄道,“得嘞,師弟心有余而力不足,這賬還是您自個兒去清好些,好好一塊藥田,若是平白糟蹋了,還免不得受罰。”

  錢寅翻翻眼珠,沒好氣道,“師兄我還挺想念你觀云時候,起碼嘴沒這般毒,拿釣桿去。”

  三門江距南公山尚不算遠,就連山下不少百姓浣衣吃水,都極喜前去這條三門江,一來江水清澈如鏡,無論淘米滌衣都最是適宜,二來江水當中游魚甚繁,時常能摸上兩條魚來,姑且算是改換改換食譜,亦是再好不過。

  大概是吳霜有意錯開南公山下百姓,因此一行五人直奔上游人跡稀少處,不多時便拉開架勢,將釣桿撐上,且把餌食掛好,等候魚兒咬鉤;趙梓陽乖乖抄槍立樁,立身于岸邊土壤軟濕處,默默運勁,錢寅則是尋來些許干柴,將茶壺架上,撒上把清茶,瞧著江水初化,信手煮茶。

  少年更沒打算閑著,摁住腰間水火吞口的長鋒便要出劍,卻被吳霜制住,登時便有些迷糊。

  “好容易出來一趟,練劍作甚,不如好生看看這大好景致,不比練劍來得舒暢?”吳大劍仙擰擰眉,堪稱有些霸道地將云仲那柄劍壓下。

  自家這小徒,當初最喜山水,可如今三門江在前,雖非屬天下至壯麗的勝景,可開春初汛過后,浮冰夾水,江流更顯奔騰羈狂,理應是十分中意才對,但觀瞧云仲眉目當中,似乎并未有太多驚奇,當即便引得吳霜神色一陣肅然。

  修劍之人,理應遇江而停,遇海而頓,全身劍意與升騰水浪飛沫一并直抵九霄,敢教斗牛嘗江河才對。

  行無大氣,何苦修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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