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三百一十五章 陣綻鸞迎
  比起吳霜此刻面色微沉,云仲此刻仍舊是失神居多,身雖已距南公山幾十里,但似乎神智仍舊浸于山間流云當中,不需吳霜仔細觀瞧揣測,便可知自家這小徒心思全然不在眼前景致之中,搖頭嘆息,“既然出來一趟,且去玩樂便是,固步自囚作甚,倘若你今日所得頗豐,過后為師自會傳與你一式劍招,這總成吧?”

  豈料方才還是一副昏昏欲睡模樣的少年,聽聞此話過后,眼中精光閃動,抄起身旁垂桿,便躥到已然落下桿去的柳傾一旁,手腳麻利地將餌食掛罷,猛然運力對準江心甩出魚線,聚精會神朝江心看去。

  如同山中觀云一般無二。

  似乎在少年心頭,唯有兩件事至關緊要,除此兩者之外,就連銀兩都暫且擱置在一邊,價碼足有上百兩的垂桿,更是說拋便拋,真個將那前頭嵌玉的名貴釣竿當作了尋常竹竿,且無半分金貴,這么一來,吳大劍仙反而是心頭顫顫。

  雖說吳霜平常時節摳門得緊,對于釣桿這等玩意兒,卻是相當上心,區區五枚釣竿所耗費的錢財,怕是就得有足足百兩銀錢,直瞧得錢寅面孔一陣抽動。

  誰都曉得山中銀錢大都是二師兄錢寅賺取而來,吳霜乃是南公山宗門之主,自然不可出外與銅臭為伴,如此未免太過于丟份了些,柳傾除卻陣法與腹中學識之外,亦無生財本事,只得由強于算卦堪輿的錢寅外出苦苦奔掙,這才使得門內銀兩富余,周轉得當,并不至于動用山中藏銀。

  這便是為何錢寅每每瞧見自家師父添置些稀罕玩意兒,便繃緊面皮一副十足肉疼神色的緣故,此番卻是正巧叫吳霜瞥見,不懷好意道,“幾位徒兒瞧瞧,聽人說這垂桿是以青竹構制,特地選那將衰未衰的長竹,可使垂桿軟硬最為適宜;休說三四斤湖魚,就算是足有十二三斤兩的過江鯽,膂力尚足時候,一桿撬起,便可生生提出水來,端的是垂釣時大好助力。且把柄處以浸油鹿筋蟒皮纏裹,尚不易脫手,且不似尋常釣竿那般生硬磨掌,到底是百兩銀錢的價碼,果真是物有所值。”

  一旁錢寅心知肚明,師父這般舉動本就是做給他看的,專門為撮火,可到頭來只是張了張嘴,將已然逼近嘴旁的話硬生生咽下肚里,自顧哼哼著抓起釣竿,不去在意師父言語,只情悶頭釣起,眼不見心不煩,倒是落得個清凈。畢竟為百兩銀錢受罰,跑到后山苦修,到底還是有些不值當。

  云仲的垂釣能耐,在鎮上便是極好,那條河流當中雖說游魚不算肥實,但總逃不過鎮上小子禍害;更何況終日同李大快在河邊轉悠線耍,釣魚的功夫磨練到相當了得,再說走江湖時候所遇水流,皆可練手,釣術更顯精湛,隱約之間與兩位師兄不分上下,不多時便有兩三頭搖頭擺尾,腹鼓尾活的肥魚入簍。吳霜與兩位徒兒亦是有魚咬鉤,四人相對水面之上,水波此起彼伏,相當熱鬧。

  相比于其余四人手頭熟絡,趙梓陽反而是落得了下乘,雖說仍有游魚咬鉤,可興許是只曉得運起一身蠻勁頭拽桿,急得險些跳腳,滿面漲紅,恨不得褪去一身衣裳下得江去摸魚。

  吳霜抽空瞥了眼少年身旁依舊空空如也的魚簍,挑眉不已,“我說老三,若是用那山間竹隨手捆上根絲線也就罷了,咱這可是用的市井當中可行上三品的垂桿,眼見得近乎一個時辰的功夫,怎得顆粒無收?”

  趙梓陽撂了釣竿,盤起兩腿,哭喪著張面皮怨道,“徒兒只曉得如何于山中行獵,哪里學過這垂釣的本領,好比那山中雞兔入得山溪,只顧暈頭轉向奔掙性命,哪有可在生疏地界中閑庭信步的道理。這門營生,怕是還得要從頭學起。”

  反觀吳霜聞言卻是笑笑,并不在意,咧嘴道:“那可倒好,今兒正巧得空,為師便教教你如何垂釣,日后若是咱幾個將山上雞兔吃空,也好到這三門江當中混上幾條肥魚糊口。”

  三門江初開汛才未多久,仍有浮冰飄搖而下,難免蹭上魚線,使得江心泛起層層微波,擾動游魚。書生不緊不慢,單手掐指,但見眼前順流而下的數枚浮冰,盡數繞開魚線,朝下流而去,瀟灑自如;倒是苦了云仲與錢寅二人,原本懸于河心當中穩如懸膽的魚線,登時搖動不已,就連錢寅那柄魚兒方才咬鉤不久的釣竿,都是微微一顫,頃刻之間魚驚線晃,良久也再無魚兒湊近。

  “師兄這可不地道,”錢寅撇撇嘴,再瞅瞅不遠處柳傾魚簍,當中已然積攢上近乎十來條歡脫游魚,不禁微微酸澀道,“一道釣魚,怎得還要使上仙家手段,輸不起呦。”

  書生樂道,“咱各憑本事奪魁,可到底只是垂釣,無趣了些,使些手段,權當添點彩,如若師弟不服,便將手段也顯露出來就是,師兄我一并接招,順帶瞧瞧這陣子修行長進,如何?”

  胖子瞇眼,朗聲道,“那就勞煩師兄指點則個,師弟雖說并未破境,可近來奇門遁甲的能耐,確實有些體悟領會,正好借此時機同師兄討教一番。”說罷,錢寅摸出懷中度盤,輕輕一撥,但見千百股水流盡皆逆源而上,直逼書生前頭一丈那根絲線,氣勢驟起。

  “奇門遁甲一術,何其妙哉,若是來日攀至極境,哪怕顛倒山川海流,亦有可期。”書生見水流挾冰逆回,贊許不已,緊接著再捏一指,“只不過如今還不夠妙。”

  卻見一道氣機隔開奔流江水,竟是將書生釣鉤周遭二丈齊齊隔斷,縱使那千百水流來勢洶洶,攜浪纏冰,分毫莫能近,任憑八方波瀾排頭而來,恰如丘山,巋然不動。

  錢寅見狀,沉思片刻,便伸手將度盤再轉,面色卻是水波不驚,“師兄此陣用得頻繁,故而破陣關鍵所在,師弟可是了然于心,且斗膽破之。”

  流水再變,驟起而懸,竟是一時間全然化為龍虎之形,繚繞于陣外,盤桓漸進。

  柳傾此陣可隔去周遭百物,抵御敵手攻伐,然陣法不全,缺憾之處便是唯獨難抵纏字一說;倘若是外物飛旋層次遞進,消磨之下,則陣法難撐過久,此為缺處,錢寅這一式招法,可謂是正中短處。

  于是錢寅促狹笑道,“師兄陣法精妙,但怎的總該栽在師弟手上一回,到底是私下研究過數日,不白耗費心力,說到底,師兄也輸得不冤。”言罷還不忘沖書生扮個丑臉,十足自得。

  可書生神色仍舊淡然,溫和語道:“解法對了,不過小師弟路上練劍,倒是給我提過個醒,說是輸贏斷下,還為時過早,二師弟不妨再瞧瞧這陣法,有何異處。”

  隨即卻見江心當中,陣綻鸞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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