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八十五章 恭送
  雖處睡夢之中,云仲吐納依舊如意,眼耳鼻口等七竅均有霧絲般內氣噴薄而出。此法名為老龍吐珠,雖然如今在睡夢里運轉自如,可卻不是什么新鮮法門,早在行氣初始吳霜就已經傳授妥當。但因諸竅不通,遲遲不能運轉。

  話雖這么說,但少年依舊強打精神,一運再運,直至夢中仍能運轉無阻,正是勤修苦練所帶來的益處。修行講究天資,可若是依靠一身曠古絕今的天資,便整日斗鷹玩雀,調笑絕色佳人,亦修不成那等絕顛。

  天下修道天資善者甚多,照理說不至出現青黃不接的狀況,可事實并非如此。享譽四海名聲在外的宗派倒還好說,存世年份悠久,估算天資的摸骨法尚且算完整,得遇良才美玉的幾率較大;若論人丁稀少隱世不出的宗派或閑云野鶴的散修,既無足夠的人手走動四方,也無完整的摸骨法門,想要尋出個天賦異稟的徒弟,難比登天。畢竟以一己之力,縱使是境界再高深,亦不可能將各處旮旯都逛遍,更何況這摸骨法門,實在流傳太過久遠,非古時便存的宗門,難以有完整法門。

  至于說什么大開山門,讓年齡適宜者自行前來選拔,更是沒絲毫可行之處。

  早在數百年前便有首屈一指的仙家山頭,光納徒眾,將山門敞開迎接四方來人,單瞧場面,當真是比肩繼踵盛況空前。

  不妙處在于,就在山門將閉,仙家眾位皆有些松懈時沖進數十位高手,將尚未反應完全的守門人竭盡斬殺,隨后與外界藏匿許久的宗派高人聯手,強行破開山門大陣,殺入其中。山門大震本就為隔絕他宗之人所設,威能強絕。在此依仗之下,平日宗門間的攻伐甚少,彼此忌憚。可如今大開山門令人混入,破除大陣便降低數成難度,終被破開。

  此役,原意收取門生的宗門上下百余口皆無幸免,宗主力戰而亡,就連前來拜師的年輕俊彥亦無法幸免于難,死傷大半。積累無數歲月的家底被鯨吞蠶食得丁點不剩,宗派幾近滅門,往后百年一蹶不振,自然無須贅述。

  此事一出天下嘩然,當然就引以為戒,不再試探著廣收弟子,前車之鑒后事之師,誰都要掂量掂量自個宗派,是否有不幸被滅門那宗派的勢力。

  如今的江湖,因摸骨術缺失的緣故,更傾向于憑自身眼光尋覓良徒,更像是較量氣運眼力。由此不得不說,云仲實在頗為幸運。

  十年間,吳霜幾乎是親眼見得云仲從牙牙學語的幼兒,一步步長成至身形挺拔的少年郎,心性如何,作為師父的吳霜,心中自然如明鏡般通透。

  不多時,吳霜御劍而返,聞見車廂中香味,心生狐疑下再撩開簾。

  只見少年熟睡,手中依舊握著一串頂肥實的烤魚,頓時便明白怎的一回事,不由得輕輕笑笑。吳大劍仙躡手躡腳抽出烤魚,見少年未有將醒的意思,這才放心將簾子垂放,自己則靠在那頭馬兒身邊,口中大嚼雪白魚肉。

  那馬兒聞見魚肉香氣,趁吳霜尋思事的空,側頭欲咬,被巴掌蓋在腦門上,頓時瞪圓鈴鐺大小的一雙眼,相當不滿。

  “想吃自己收徒弟去。”吳霜顯擺道。

  馬蹄輕移,青青淺草堪沒馬蹄。

  “瞧瞧,又顯擺上了。”李抱魚撇下一張符箓,頗有憤懣之意。可轉頭再看觀外,道童仍不加理睬,也不曉得是沒聽見師父抱怨還是習以為常懶得理會,仍舊將數十根不知從何而來的白絲纏繞在藤枝末梢,神情一絲不茍,仔細無比。

  老道自然拿道童沒辦法,默默走出道觀,強壓心頭郁悶,老臉和顏悅色道,“徒兒啊,時辰不早,你看咱是不是該動身了?”見道童絲毫沒有理睬的意思,老道悲從中來,一雙渾濁老眼十足凄苦,可隨即又道:“這些年咱搬家幾次,施展神通均是地動天搖,你若是不愿回觀里,萬一有個好歹,譬如說摔下山去,那為師又應當如何是好?”

  李抱魚喋喋不休說了半晌,道童才將手頭最后一根白絲纏牢,走回道觀。

  老道士見此才嘆了口氣,剛準備回觀,忽然想到什么,連忙跑到樹下觀瞧。

  這不看不打緊,一看之下險些氣得李抱魚吐出三口老血。樹梢掛的哪里是什么白絲,分明是從他腦袋揪下的頭發。

  準備妥當,老道將觀門緊閉,端坐在蒲團上,口中念念有詞,像極了那類假裝做法,用以討來幾枚銅子換酒錢的江湖算卦客。道觀三清身塑像下方有一面風水羅盤,乃是三元三合,可定明各個方位變換。內圓外方,合乎天理循環,其中從北方開始依次序排列分別是壬子癸、丑艮寅、甲卯乙、辰巽巳、丙午丁、未坤申、庚酉辛、戌乾亥等共計二十四方位。

  而老道面前這羅盤,足足有半人多寬,恐怕對一般的老道而言,挪動羅盤定是相當吃力。

  老道捏動拂塵,一連朝羅盤打出數次印決,每一道下去,灰塵厚重的羅盤便輕震數次,三次之后,羅盤已再無半點塵土臟痕,光滑如新。可老道依舊未停手,十指捏印間,陰陽圖從身后舒展。

  幽幽光華,將整片略微昏暗的道觀映得如同燈火初明,而此時老道額頭,已經布滿淋漓大汗。

  身后有聲,老道分心去看,卻發現道童在身后注視羅盤,雙眸之中,滿是躍躍欲試的意味。

  李抱魚忽然一愣。往常自家這徒弟是向來不愿多看那羅盤兩眼,甚至都不愿在觀中久留,大多時候都是在觀外玩耍,怎的這番突然改換性子,瞅著那羅盤不挪窩了?

  興許當真是鬼神差遣,李抱魚試探道,“試試?”

  可道童隨后而來的話,更是令老道恍惚了許久一陣。

  “試試就試試。”

  唇紅齒白,生得神仙面容的道童伸出一指,羅盤針指東。

  于是乎整一座戳天山峰便連同道觀忽然離地,卻無絲毫聲響傳出,如草長鶯飛,理當如此。

  大山懸空,山上飛禽走獸,層林聳翠,穿過迢迢云海,離地數十里。

  云仲這會已經被吳霜叫起,正巧抬眼看到眼前這一幕壯麗景象,久久沒有合上下頜。

  云海之上,一個須發全白的老者從道觀中走出,笑聲震動四面八方,朝壓籠林方向遙遙揮手,身邊樹梢掛有數根白絲,隨風飄擺。

  “瞅瞅,光顧著說我,輪到自己頭上不也好頓顯擺。”車邊吳霜撕下點魚肉喂馬,話語中卻沒有半點惱意,低頭對少年低語兩句,隨即笑吟吟地看向天邊飛峰。

  長天飛峰,夏樹和云。

  少年對天邊越來越遠的山峰行大禮,叩首再叩首。

  “恭送師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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