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表面上，弗蘭克?卡里對高弦蠱惑他功追沃森父子的那些話，流露出了不滿，但內心里卻大為意動。
要知道，自從全面掌管IBM這個龐大的商業王國以來，弗蘭克?卡里確實是在吃小沃森積攢下的老本，主要工作就是完善企業制度，尤其是員工考核方面，顯得有些碌碌無為。
其中原因，一則，IBM已經在大型計算機領域做得足夠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確實很難；二則，反壟斷這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IBM不得不保守經營，即使計算機產品的市場占有率連年下滑，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事實上，對于米國司法部的反壟斷調查，弗蘭克?卡里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把業務調整成了兩大部分，以做到，即使有一天真被強行拆解，也能最大程度降低損失。
在這種情況下，弗蘭克?卡里似乎注定了只能是夾起尾巴做人的第四任IBM首席執行官，留不下像沃森父子那樣的光輝遺產。
而現在，高弦一通大忽悠，不可避免地勾起了弗蘭克?卡里那平日里隱藏得很好的野心。
畢竟，能做到IBM首席執行官位置的人，絕對算得上大人物了，誰還能沒有一點名垂青史的崇高情懷呢？
弗蘭克?卡里生怕高弦看出自己的心理活動，進而給接下來的會談造成被動，于是禮貌地拒絕了共進午餐的安排，回到希爾頓酒店稍作休息，等待下午去高弦工業邨參觀。
恰好，上午去了米國駐香江領事館的小沃森，心情不錯地回來了，并打聽了一下弗蘭克?卡里和高弦初步會談的結果。
弗蘭克?卡里沉吟道：“我大致摸清了大衛高的想法，環宇電腦公司背靠高氏財團，完全有實力，可以自己玩下去；但他又希望環宇個人電腦能以最快的速度，打進企業市場，所以也熱衷于把環宇電腦公司賣給IBM，靠著IBM這塊計算機行業的金字招牌，既賺短期收益，又賺長期收益。”
小沃森點了點頭，“大衛高也就三十多歲，卻成功地打造出這么大的財團，果然非常有想法。”
弗蘭克?卡里難掩惱火地說道：“可大衛高這個人過于自信，十分固執，仍然貪心地堅持，環宇電腦公司價值四十億美元，簡直要追趕上當年我們研發System/360的財政預算了。”
“錢不是問題！”小沃森悠悠地說道：“關鍵是，收購環宇電腦公司，能不能給IBM的業務帶來新的強大贏利點，讓華爾街滿意IBM的財務報表。”
弗蘭克?卡里思索道：“我認為，目前的個人電腦就像二三十年前的大型計算機一樣，必將崛起，IBM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大衛高邀請我下午參觀工廠、研發部、實驗室，等看過之后，再進一步討論環宇電腦公司的價值。”
小沃森興致勃勃地說道：“那我也跟著你們去看看。”
“這要提前通知一下大衛高。”弗蘭克?卡里的手伸向了電話，“他說，為了節省路上時間，乘直升機去那個工業區。”
……
做為環宇電腦公司的重要股東，惠豐銀行的大班沈弼，也挺關心高弦和弗蘭克?卡里的會談結果，于是特意打電話詢問了一下，最后語氣里透著糾結地發表看法道：“高爵士，你要是真想把環宇電腦公司賣給IBM，那就應該把胃口收一收，我都覺得四十億美元的報價太高了，你這是要創造新的資本運作世界記錄么？”
高弦聽得直笑，他和沈弼的關系絕不是至交好友，也就是形勢使然，各取所需罷了，但這不妨礙對方有時候真能猜對他的某些心思。
確實如此，如果能把環宇電腦公司，以理想的價格兜售給IBM，那高弦和他的高益，在資本圈子就進一步揚名啦。
“環宇電腦公司的真正價值，確實能達到這個數。”高弦堅持己見道：“反正，就算沒做成這筆生意，我們也不虧；可如果做成了，那就賺大了。”
有些理由，高弦不方便告訴外人。
就拿IBM來講，技術方面了不起歸了不起，而實質上，它是一家非常重視財務報表數據的科技公司，這也是其深受華爾街青睞的最主要原因。
“老劇本”里的互聯網云計算時代，IBM創下了連續二十二個季度營業收入下滑的可怕記錄，而為了彌補在云計算領域的短板，IBM瘋狂砸出了三百四十億美元，大約相當于其市值的四分之一，收購紅帽公司。
同樣在“老劇本”里，IBM僅用了一年的時間，草草地研發出的IBM-PC，之所以能夠成為行業標準，主要還是對手們太渣。
就拿蘋果電腦公司來講，沃茲的二代蘋果電腦堪稱明星產品，大受市場歡迎，給蘋果電腦公司打下了良好的基礎，要不然，蘋果電腦公司上市融資也不會創下自一九五六年福特汽車IPO以來的最好記錄了。
在這種情況下，蘋果電腦公司只要能研發出一款成功的十六位個人電腦，繼承二代蘋果電腦的衣缽，IBM-PC至少不會在市場上那么暢通無阻。
可惜，年輕氣盛、眼高手低的喬布斯，搞砸了三代蘋果電腦，只能悻悻地看著IBM-PC的市場占有率一騎絕塵。
這里面的關鍵就是，能不能把IBM逼到墻角里，就像云計算領域，亞馬遜、微軟踩著IBM的腦袋，屁股后面的谷歌、阿里云等等，又拼命地追趕。
而高弦主導下的環宇個人電腦，即將在下個月正式發布十六位產品，已經實實在在地走在IBM前面了。
這里面的彎彎繞繞，沒必要讓沈弼之類的外人知道，惠豐銀行老老實實地等著到時候分錢就是了。
和沈弼的通話結束后不久，高弦便接到了弗蘭克?卡里的電話，他自然滿口答應下來，歡迎小沃森加入參觀考察的隊伍。
……
高弦工業邨位于新界東部大埔區的東邊填海土地上，雖然基礎設施配套完善，通往該地的公路交通也非常便利，但對于高弦、弗蘭克?卡里這樣的大人物來講，還是有點浪費時間，不如乘坐直升機來得效率高。
直升機快到高弦工業邨的時候，高弦指著下面的一片生活區介紹道：“工業區帶動這個小村鎮繁榮起來，正府正在研究，將其納入新市鎮，也就是衛星城的建設計劃。”
小沃森笑道：“看來，高爵士的財團，對香江社會產生了積極的影響。”
直升機降落后，弗蘭克?卡里和小沃森動作敏捷地隨著高弦走下舷梯，由迎接人員陪著，進入香江工業邨公司的辦公樓。
高弦拿過一份參觀行程表格，瀏覽了一下，接著笑道：“那我們就開始參觀吧。”
弗蘭克?卡里和小沃森的精神頭正足，巴不得高弦省略掉所有沒必要的繁文縟節。
“香江這邊的工廠，和米國硅谷的工廠，執行的是同一個標準。主要生產不僅僅限于個人電腦使用的顯示器，每個月足以保證兩萬臺環宇個人電腦主機配套所需。”
既然早早地安排下來了重量級參觀計劃，這座現代化工廠的環境自然整潔有序得無可挑剔，而像弗蘭克?卡里、小沃森這種銷售員出身的高管，肯定也最先關注這些。
既然這二位都不是技術出身，那高弦在展示技術成果的時候，當然要極富技巧地采用感官模式。
所以，高弦很快把弗蘭克?卡里、小沃森一行人引領到了工廠的中央控制室，指著桌子上正在工作的顯示器，言簡意賅地說道：“自產自用，這就是我們對自己產品的信心。”
弗蘭克?卡里注意到，桌子上的十二英寸顯示器，不同于時下流行的單色顯示器，而是工作在彩色模式下，屏幕上的文字、圖表等內容，使用不同顏色，突出要點，可謂一目了然。
“環宇個人電腦的顯示終端，都要統一到這種顯示器么？”弗蘭克?卡里虛心地請教道。
“這是大勢所趨，而且近在眼前。”高弦理所當然地回答道：“我們到研發部門去看一下電子表格、文字處理、游戲等等程序在新顯示模式下的效果，就能馬上明白，用戶正需要這些功能。”
IBM一行人移步到研發部和實驗室后，眼里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有必要指出一點，這個時代的文字處理需求，主要通過文字處理機一類的商業產品解決，最知名的生產商包括IBM、王安電腦公司等。
文字處理機接收到鍵盤輸入后，可以通過一塊小屏幕，按照逐行的方式，對英文字母進行大小寫、加粗之類的格式化；等編輯得滿意后，就發到打印機上打印；如果文件分發需求量很大，那就交給復印機處理，盡管不知道落后“老劇本”里人們熟知的辦公軟件多少倍，但這就是秘書們處理大量文書的工作模式，相比以前，工作效率已經大大地提高了。
本來就對環宇個人電腦運行電子表格軟件的表現印象深刻的弗蘭克?卡里，看到十六位環宇個人電腦運行文字處理軟件的效果后，猛地開始意識到，目前IBM的一大主營辦公產品——文字處理機系列，有被淘汰的苗頭啊！
高弦親自介紹著環宇電腦公司在顯示技術方面的上百項技術成果，具體表現在顯示器產品上就是，支持十六種顏色，文字模式下最多顯示80×25個英文字母，圖像模式下可供程序畫圖等等。
“環宇個人電腦放到家庭的客廳時，還要滿足辦公之外的娛樂、早教等需求，這些顯示功能就是硬件基礎。”高弦特別介紹道：“與此同時，我們在音頻功能方面，也有諸多技術成果投入使用。”
弗蘭克?卡里的一個隨從，見縫插針地提問道：“個人電腦顯示器支持彩色顯示，應該對存儲器容量需求很大、進而成本壓力無法忽視吧？”
高弦微微一笑，“半導體動態隨機存儲器技術的發展速度，快得讓很多人的思維掉隊，我建議，IBM不妨派人到一本考察一下，那里的企業正在該領域忙碌什么。我這里給出的判斷是，48KB到64KB容量的內存配置，將會是明年個人電腦的主流。”
說到這里，高弦擺出又想起了什么的樣子，“對了，硅谷那邊的工程師，正在研究給環宇個人電腦配置英寸硬盤的可行性。在我看來，問題應該不大，最多不超過三年，環宇個人電腦便可以在軟盤之外，多一種永久性的內置存儲器。”
大家正說得熱鬧，小沃森突然插口道：“在高爵士的詳細介紹下，我也覺得，環宇個人電腦必然是該領域的霸主無疑。”
“不過，這些年IBM一直深受司法部反壟斷調查的困擾，如果現在又把個人電腦行業的霸主收購了，那不是讓司法部的反壟斷調查有了更充分的理由？”
“反壟斷調查？”高弦哈哈大笑，“不存在的！”
不等IBM一行人開口，高弦指著一臺打開的環宇個人電腦臥式機箱，“看到里面的主機板插槽了吧，這些接口對所有第三方廠商開放，只要功能擴展卡符合環宇個人電腦技術規范，就可以安裝進去，正常工作。”
說到這里，高弦又拿起一盒英寸的軟盤，展示了一下，“軟件方面，無論是操作系統，還是文字處理、電子表格軟件，只要符合環宇個人電腦技術規范，不管哪個公司編碼出來的，都可以正常工作。”
高弦笑嘻嘻地看著IBM一行人，加重語氣道：“像環宇個人電腦這么開放的平臺，各位覺得，真的會被反壟斷調查盯上么？”
包括弗蘭克?卡里、小沃森在內的IBM一干人等，聽得面面相覷，好像，似乎，環宇個人電腦這樣的玩法，真能堵上反壟斷調查的嘴。
最后，小沃森率先笑著打破沉默道：“高爵士對計算機行業的深刻理解，不斷刷新我的認知啊！我覺得，IBM完全可以考慮，聘請高爵士擔任下一任首席執行官了。”
高弦也打趣道：“如果那樣的話，IBM可要打破內部培養出首席執行官的慣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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