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從地面穿刺而出。
宋雪溪喘著粗氣,看著身上深淺不一的傷口。
最后一個敵人被血液形成的長槍釘在地上的時候,她才終于松了口氣。
身后不遠處,一個如同地鐵入口一般的大門已經倒塌。
這就是京城兩個避難所之一的入口。
當然,這個是類似于指向標的東西,倒塌不會影響避難所里面的人們。
人們會從這里進去,然后走到一個類似于地下室的地方,走過一條很長的走廊,最后到達避難所。
這是宋雪溪聽范英司令說過的。
依照著每個主城的格局,避難所的結構也各不相同。
京城沒有環海之類的顧慮,但是位置靠近永寧壁,所以避難所采用了比較曲折的結構,這也是防止有敵人進入避難所。
雖然沒什么大用就是了。
敵人如海浪一般涌了上來,鮮血飛濺,連帶著殘肢和碎肉噴灑在宋雪溪身上。
宋雪溪本不應該落得如此境地。
這一次的敵人似乎要比上一次更加聰明,聞人墨染走了沒有多長時間,敵人中就又多出了兩個入道境。
宋雪溪摸了摸喉嚨處的割裂傷痕。
并不致命,但是一定會留疤。
她回過頭,望向這座城市。
京城。
浩劫之前,京城,魔都,人們為了進入這兩座城市幾乎搶破了腦袋。
但是現在這滿目瘡痍,哪還是一國之都的模樣……
這里不光是一國之都,還是宇文軒的家。
不管他和家里人關系再怎么不好,但是這里還是他的家,永遠都不會變。
抹去嘴角流出的鮮血,宋雪溪再次站起身。
雙腿顫抖著,身上的鱗片有些虛幻。
“你該休息。”
這是只有宋雪溪才能聽見的聲音。
雙眸有些失神,宋雪溪搖了搖頭。
不能退。
一步都不能退。
后面就是避難所,下面就是半個京城的百姓。
鐵門對于域外生物來說,連個阻礙都算不上。
相柳的聲音有些煩躁:“命都不要了?”
宋雪溪沒有回答他,只是握緊了猩紅的長槍——那是由她自己的血液凝結而成。
面色蒼白而灰暗,但是女孩的身影在狂風中依舊一步不動。
“殺!”
軍人和修煉者的吼聲在耳邊回蕩著,宋雪溪抬起頭。
人造神承受了極大的損傷,但是依舊在敵陣中穿梭著。
只要有一個人造神倒下,周圍的敵人就會像蝗蟲一樣撲上去,將其生生砍成肉泥。
抬起手,胳膊再次破開一道血口。
血液緩慢的流出,在空中匯聚成極其虛幻的長槍,隨著她手指的動作,呼嘯而出。
“嗤!”
長槍在敵陣中炸開。
“操!又來了兩個!老曲!”
宇文軒的吼聲在耳機中聽的真切。
宇文軒總是在全部的頻道中說話——因為他總是想不起來調成對人頻段。
修為提高,這智商怎么就不漲呢。
宋雪溪想笑一笑,但是臉上的肌肉已經僵硬了。
“團長!”
吼聲幾乎破音,帶著一絲驚恐,宋雪溪有些疲憊的抬起頭。
那個叫丘嶺的人造神跑過來,渾身是傷,他舉起被鮮血覆蓋的雙手指向上空:“又來了兩個!”
遠處,兩個入道境的敵人,從天空的盡頭出現。
那是歐洲那邊的方向……看來又有一個國家挺不住了。
宋雪溪眼中閃過一抹絕望。
“上刺刀——!”
范英的怒吼聲在遠處響起,陣陣回音傳來,又迅速的被爆炸的聲音掩蓋。
“雪溪!”
聞人墨染的聲音從耳機中傳出:“你那邊什么情況?能對付的過來嗎?”
宋雪溪眼中瞬間燃起一抹光亮,下意識的深吸了一口氣。
聞人墨染在連市阻擋海水,那樣廣大的面積,一旦聞人墨染離開,海水涌入,連市就完了。
宋雪溪眼中的光芒又暗了下去。
但是她還是深吸了兩口氣。
“沒事,這邊……沒有敵人,不用擔心我們,你那邊情況如何?”
強逼著將自己的聲調上揚,宋雪溪問道。
“那邊還在戰斗,剛才又來了兩個入道境,月凝和我現在被纏在這。”
聞人墨染說著,松了口氣:“你那邊沒事就好,有情況隨時告訴我。”
“好。”
宋雪溪嘴角輕抿,結束了通訊。
“團長……”
丘嶺眸色絕望的看著宋雪溪。
他還是個新兵,不懂得為什么宋雪溪要這么做。
“連市靠著的海水面積太廣,一旦海水涌入,連市的百姓就完了。”
宋雪溪抬起頭,那雙被綠色侵染的豎瞳盯著丘嶺:“你是一名軍人,擋在百姓面前,是我們的使命。”
這是我們的使命。
“從進入人造神部隊的第一天起,你就應該做好這樣的覺悟。”
宋雪溪的聲音低沉,不知道是講給丘嶺聽,還是在催眠自己。
“我們的死亡……不會被人銘記,我們的故事……不會被人接受……”
宋雪溪念叨著,一步一步走向前面的敵人:“后面就是避難所,死守陣線……一步都不能退。”
“聽懂了嗎,士兵。”
宋雪溪豎瞳瞪大:“一步都不能退。”
丘嶺死死的咬著牙,從他的表情看起來,他似乎不太能接受。
“媽的……”
媽的。
丘嶺通紅著眼睛抬起頭,癲狂的吼叫著,拿著長槍重新沖回戰場。
“轟!”
那兩個入道境同時出手,狂暴的靈力轟擊在地上,連著域外生物和人造神一起壓碎一大片。
血液濺在宋雪溪臉上,她沒有伸手擦拭。
“相柳……”
她聲音發顫:“我好怕啊……”
“怕就跑。”
相柳的聲音依舊那樣不耐煩:“你們那個腦袋都他媽是死的?后面那些人,死了還有別的,你們死了誰來護國?”
“沒有避難所里的那些人,我們護的又是個什么。”
宋雪溪干啞的嗓子中發出一聲呻吟:“我不想死……”
“那他媽就跑啊!誰規定你們不能跑了?”
相柳的臟話不知道是從誰那里學來的:“你跑不動我帶著你跑!”
“我死了……阿軒怎么辦呢……”
宋雪溪沒有回答相柳,就像是聽不見一樣,腳步再次拖動。
不過不是朝著后面,而是朝著戰場。
她的身軀因為恐懼而瑟縮,但是雙腳依舊在前行。
“易天原本那么愛笑,他一說話……我們就都好開心。”
“但是他現在不笑了,月凝哄他,他也不笑了。”
“他為什么不笑了……”
“凝雪該怎么辦……我還答應過她,要給她當伴娘的來著。”
這樣啊……
我還有好多放不下。
宇文軒的笑臉在宋雪溪眼前忽閃忽閃,但是她沒力氣去伸手摸他的臉。
她更舍不得他。
“他要是沒有家可回怎么辦……”
回到家看到家不在了,他會多難過。
她不想他難過。
她想他笑著。
念頭不斷在腦中閃過,直到靈力轟炸的聲音迫近,宋雪溪才抬起頭。
“我說相柳……”
“說。”
“選擇了我,你是不是挺后悔的?”
“沒有。”
“是嗎……”
宋雪溪恍惚的笑了:“那就……再幫我一次吧。”
渾身上下陡然破開數道傷口。
“你決定好了?”
相柳聲音低沉。
“啊。”宋雪溪應聲道:“再幫我一次吧……”
相柳和其他人造神不同,以血液攻擊,作血液的交融。
“好。”
相柳的聲音逐漸淡了下去。
莫名的記憶突兀的出現在宋雪溪腦海中。
“京城部隊,全體聽命。”
動作未停,但是所有人都傾聽著宋雪溪的聲音。
“赴死。”
……
胳膊破開的傷口流出血液,在手中匯聚成一柄長劍。
宋雪溪舉起長劍,對準自己的心口。
顫抖的呼吸著,雙手幾乎拿不住那柄劍。
身體發涼。
那種冰冷和天氣無關。
宇文軒,樊易天,聞人墨染,曲無默,陸月凝,樊凝雪。
劉曉天,李棟梁。
這些人的臉在她眼前晃悠著。
最后化為宇文軒。
那男孩雙頰通紅,眼神飄忽不定,甚至將脖頸都染上了紅色。
“雪溪……”
男孩咧開笑容,聲調顫抖:“我……我,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啊……”
宋雪溪咧嘴笑著:“我也喜歡你……”
“嗤!”
長劍貫穿心口,隨后快速化為血水。
墨綠的鱗片迅速覆蓋全身。
“轟!”
猩紅的光芒瞬間映照整片天穹!
……
宇文軒突然心頭一抽。
心臟似乎被大手握住,幾乎無法跳動張合,劇痛讓他呼吸有片刻的停滯。
臉色慘白,宇文軒皺起眉頭:“怎么回事……”
“轟!”
地面一顫,宇文軒身形一僵,朝著巨響傳來的方向看去。
天空已經被染成了猩紅之色。
京城的方向。
京城……
京城……
“雪溪……”
空氣似乎割開了肺部,讓他渾身發疼發顫。
后面那敵人還在撲過來,宇文軒轉過頭。
“別他媽礙事!”
雙手炸開一團血霧,宇文軒怒吼著將長戟擲出,身后,一雙金色的古老雙眸自虛無中睜開。
長戟上覆蓋起一層金色的光芒,莫名的古樸吼聲隨著其劃過半空而響起。
“嗤!”
長戟和長劍同時從男人胸口一前一后的穿刺而出。
“軒哥!”
曲無默吼了一聲:“去溪姐那邊!”
“隨時聯絡!”
宇文軒回了一句,身形迅速消失在半空中。
等等我……
再等我一會,我馬上就到了。
拜托……拜托……
再他媽快點啊!
雙腿本就已經因為長時間的高頻率戰斗而高負荷,現在承受了宇文軒爆發一般的速度。
“嗤!”
雙腿炸開兩團血霧。
盡管只用了幾秒鐘,但是宇文軒每時每刻都在罵自己為何這么慢。
京城已經變了一副模樣。
四面八方被猩紅的巨型血刺穿透,原本高樓林立的京城,現在變成了廢墟。
猩紅的血霧在上空彌漫著,讓宇文軒難以看清下面的場景。
不要……
不要這樣……
宇文軒的身形轟然射出,將血霧沖開一個洞口。
滿地的尸體和血液將大地覆蓋,瀝青碎裂發出難以形容的惡心氣味。
每一個血刺都從中心的方向延伸出來,將無數敵人洞穿。
為什么沒有戰友?
因為戰友都已經死了。
所有人都死了。
地上這些殘肢和碎肉,不都是戰友嗎。
順著巨刺朝著中心走去。
如同一只猩紅色的巨大蝴蝶,翅膀延伸到了整個京城。
那種異樣的美感。
宋雪溪就站在最中間。
渾身上下被鱗片覆蓋,身體灰暗枯黃。
眼睛變成了墨綠色的豎瞳,但是也失去了光芒和抖動,瞳孔渙散。
渾身上下破開無數道傷口,已經沒有血液流出了。
她低垂著腦袋站在那,幾乎和血刺融為了一體。
血刺從體內穿透出來,讓她無法倒下。
“啊……”
宇文軒像是一個啞巴,張開嘴只能發出凄厲的呻吟。
他回過神一般,用靈力將血刺盡數打碎。
宋雪溪如同失去翅膀的蝴蝶一般倒了下來。
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碎,無數的血洞覆蓋在身上,密密麻麻,幾乎看不出女孩原本的皮膚。
身體瑟縮,如同老樹盤根一般的皮膚抽在一起,像是被抽干了水分,干澀而枯萎,發出略微枯黃的顏色。
宇文軒猛地跪在地上,接住她的身體。
“雪……”
那種異樣的劇痛哽住了他的喉嚨。
眼眶猩紅,淚水從眼角垂下,被臉頰上的鮮血映照出一片鮮紅。
“誰……”
宇文軒搖晃著懷中的身軀。
軟下去了。
她不動了……
看看我……
求你再看我一眼……
你動一動好不好……
求求你了……
那身體的骨頭全部碎裂,動一下,胳膊就無力的扭轉過去。
宇文軒手忙腳亂的將胳膊復原,聲音嘶啞而顫抖。
“誰來……”
誰來救救她……
“誰來救救她……”
“救命……”
那聲音嘶啞而凄厲,如同被無數刀槍刺傷。
凄厲的哭嚎在廢墟一般的京城中回蕩。
回蕩……
回蕩……
廢墟一般的京城中沒有別的聲音,只有凄厲的哭嚎。
哭喊聲傳到上空,被猩紅的血霧所吞沒。
……
樊易天被余下那兩個虛無境再次穿透身體。
漆黑的鬼血從身上數不清的傷口中涌出,樊易天睜開眼,朦朦朧朧的看著對面這兩人。
其實他已經殺死一個虛無境了。
但是就在解決剩下的那個的時候,靈衍界那邊又回來了一個。
就像在玩他一樣。
“我來。”
地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樊易天有些無力道:“你能出手嗎?”
“我再不出手你就要死了,現在沒時間去考慮那些了。”
地的聲音有些低沉:“我只需要一擊。”
在對面那兩人眼中,樊易天的身影只有瞬間的停頓,隨后抬起頭,右眼變成一片金色。
地抬起頭,樊易天的胳膊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隨后炸出無數血霧!
手臂快速爬上無數漆黑的裂痕。
這對他現在的身體有異常巨大的傷害,只不過現在也顧不上那些。
浩瀚的鬼氣從四面八方涌起,似乎是大地壓下來的重量一般,威壓轟然墜下。
那個虛無境三階根本不需要抵抗,就炸成一團血霧。
另一個也沒好到哪去,也是瞬間就炸碎了。
金色的血液噴濺在樊易天臉上。
地只用了剛剛黑洞境的力量。
果然強大。
操縱著鬼氣吞噬了那兩個人的尸體。
樊易天看著這一幕,有些愣神。
這就結束了?
他被打的那么慘,地一擊就……結束了。
那他們這樣的戰斗,在那種存在的眼里又算什么?
他們的犧牲呢?又算什么?
十分突兀的想法,但就是這樣出現在樊易天心中。
“我得走了。”
地扔下這么一句,聲音便消失了。
下一秒,樊易天只感覺一道目光,跨越星海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是一道讓人無法遏制住恐懼的目光。
不過僅僅一秒鐘,那目光就消失了,似乎是沒找到什么讓祂感興趣的東西。
胸口一窒——他當然不會有那種恐懼的感覺,但是那種感覺讓他不舒服。
“那是什么?”
“站在宇宙頂端的存在。”
地解答了這么一句,聲音便再次消失了。
樊易天點了點頭,沉吟片刻,撤去了天地之間呼嘯著的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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