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我與神明畫押,你們都變王八 > 第407章 【九合一】鳳凰花開的路上
  今晚晚自習的人數出奇的齊,連走讀生都留下來了。

  蒼錦里捧著教案進來的時候,雙方都很詫異。

  “今天怎么這么多人?”

  “今天怎么是你啊中蒼!!”

  圣鶯有三蒼,老蒼蒼龍明,中蒼蒼錦里,小蒼蒼術。

  眾所周知,輪到蒼錦里值班,不是臨時有事一去不回,就是一屁股坐到放學。

  這要是后者,他們今天的計劃可就泡湯了。

  蒼錦里自顧自地坐下,“今天你們甜甜老師家里有事,我來帶班。”

  “我反對!我要甜甜老師!”

  “你的反對沒有用。”

  分針滴滴答答轉了四分之一圈,蒼錦里沒有一點離開的打算。

  “老師,你真的不打算突然有點事嗎?”有人實在按捺不住了。

  再不出發,他們包下的大巴車都要來了。

  蒼錦里低著頭批改作業,頭抬也未抬,“有事我也會陪著你們堅守崗位的。”

  同學們:“……”

  這時候還是希望老師別太有義氣了。

  “老師,我想上廁所。”

  “你剛才不是剛去過嗎?”

  “老師我想去接水!”“老師我也想!”

  “好啊,一個一個去,回來一個去一個。”

  蒼錦里的防守簡直攻無可破。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今晚的計劃要泡湯了的時候,一通電話卻打了進來。

  蒼錦里走到教室外接聽電話,掛了電話后連教室門都沒有進,身子靠在門框,屈起手指叩叩門板,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這邊。

  “我有點事,一會回來,認真學習,好好配合班長工作啊。”

  眾人小雞啄米般殷切點頭。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開始躁動。

  看海計劃,啟動!

  “快快快,等下中蒼殺個回馬槍就去不成了。”

  常不煢一邊背上書包一邊擔憂問,“要是中蒼真的回來怎么辦?”

  “他每次出去都是一去不回的,如果這次——”白楊想了想,“管他呢!先跑再說。”

  這是一次所有人有計劃的出逃,裝備齊全,背包里鼓鼓囊囊的全是零食,還有特定的隊形和逃跑地點,緊張又刺激。

  他們悄悄貼著墻邊溜向樓梯,沒有注意到拐角處一直有道身影擋住了燈光的照射。

  蒼錦里整個人隱入黑暗,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他雙手交叉靠在墻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一群笨蛋,演戲也不會演,還真以為那拙劣的演技能騙得過誰?

  他們在熟練的翻墻小能手顏南摯和顏羅的帶領下,成功從圍墻上翻過,順利上了大巴,拉著好朋友占位置。

  容糖簇抱著顏羅手臂,“蘿卜,我們倆坐一起。”

  顏北槐和妹妹顏諾落座她們前面,蒼術和顏南摯落單二人組坐在她們后面,在后面就是常不煢和白楊。

  蘇雀隔著過道,和同桌坐在顏羅旁邊。

  其他同學也紛紛落座,抱著書包又期待又緊張,車輪緩緩運行,就有人開始傳零食了。

  互相交換,一個傳一個,像是一道完整的流水線,速度不快就全卡一個人懷里了。

  顏羅給容糖簇:“給。”

  容糖簇拒絕:“我不要。”

  顏諾搖搖頭,“我不餓。”

  給顏北槐:“不用了。”

  給顏南摯:“我減肥。”

  給蒼術:“你吃吧。”

  最后莫名她懷里堆了一大堆零食薯片,顏羅無奈,只能自己撕開一包,剛發出一點聲音。

  容糖簇伸手:“我想吃。”

  顏諾:“我也想吃。”

  顏南摯:“其實也不是不能吃一點。”

  “……”

  “……”

  顏羅面無表情地撕開一包又一包,一條龍服務放到每一個人的手上,像流水線女工,撕得毫無感情。

  多沒人性呢這群人。

  多壞啊。

  一小時后,他們終于到達目的地,就像是脫韁的野狗野猴一樣一下車就開始逆著海風跑,邊跑還邊大叫。

  漆黑的夜里和海邊,顏羅都能想象要是自己半夜聽到這鬼吼鬼叫會有多害怕。

  “大家都別靠近海邊,海風大天又黑,萬一水勢很兇就不好了。”顏北槐溫聲開口。

  但是大家剛下了車,都處在興頭上,在沙灘上赤腳又跑又叫,他的聲音被湮沒在嘈雜的響動中。

  顏南摯清了清嗓子,手作喇叭狀放在腮邊,發出了中氣十足的一聲,“都別靠近水邊!死了算誰的!明年老子祭拜你們都不知道朝哪個方向拜!”

  話雖然粗鄙直白,但確實起到了作用。

  “我去嚇我一跳!”

  “知道啦知道了——”

  “還抒情歌手呢,我還以為搞黑嗓的。”

  顏北槐又不放心地囑咐,“一小時后原地集合,別跑遠了。”

  “好的!!”“沒問題!”

  月影忽忽,蒼蒼寒色,涼蟾飛白,溫柔月光下,少年少女嬉笑打鬧,在沙灘上留下一串足跡。

  顏羅和其他人一起把顏南摯埋沙里,笑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想起了蘇雀,于是站起身拍了拍衣擺上的沙子,起身找她。

  蘇雀就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里,就像在班級里一樣的邊緣人,常常游離在他們之外,卻羨慕著融入的人。

  身邊多了一道陰影落下,蘇雀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你怎么不去吃東西?”

  玩的人歸玩,還分出了一隊狂炫小分隊,圍著零食啃。

  蘇雀搖了搖頭,視線依舊放在似乎很遠但又很近的大海,“我就想看看海。”

  顏羅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你會不會覺得他們很吵?本來就只有我們兩個的,但是……”

  “沒關系。”蘇雀笑著搖搖頭,“其實我也很喜歡大家在一起的氛圍,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表達,可能大家也會以為我不喜歡他們吧。”

  “才不會呢。”顏羅聲音輕輕的,也不管蘇雀能不能聽清。

  “你為什么想來看海?”

  “你想聽?都是一些家長里短的小事。”

  “嗯,我以前在村口的時候就喜歡聽這些。”

  蘇雀噎了噎,倏然綻開一抹笑。

  顏羅第一次看見她笑得這么開心的樣子,很好看。

  “我總會想象,爸媽帶我弟弟看過的這片海會是什么樣的,為什么他們會要求我,只有我考上第一名才帶我來,而對我弟弟卻全然沒有要求。”蘇雀無所謂聳聳肩,似乎父母的不公平待遇完全不會傷害到她。

  “其實這片海也很普通,只是我把它神化了,也把我的父母神化了,歸根結底,他們也是普通的人,也會偏心,只是他們自己不承認,騙過了自己也騙過了我。”

  蘇雀用手擋住月亮,透過微微張開的指縫看,“你看吧,我自己也能來,還能和這么多人一起來。”

  顏羅扭頭看她,突然開口:“認清自己父母并不愛自己的事實,是不是會很難過。”

  蘇雀點點頭,“我也只會痛一次。”

  她看著顏羅笑,笑容帶著點釋懷和對她的調侃,“你這種不缺愛的孩子,是不是不懂這種感覺?”

  顏羅是不懂,但她的共情能力很強,透過蘇雀的眼神,她像是能看到孤獨的兒時蘇雀,“我不懂,但是我有眼睛,我看得出你還是很難過。”

  有的人究其一生都無法參透,或是可以逃避其實自己的父母并不愛自己的事實,于是深陷泥潭,一輩子都困在原生家庭的泥沼。

  可是蘇雀卻義無反顧地把插在心里十多年的那根刺拔出來,她很厲害。

  蘇雀看著大海笑:“大海不會因為浮萍綠螞不在意自己而心痛,它有滔天巨浪,有鯨落鯊生,孕育萬物,它站得高,所以它看不上。”

  不遠處顏南摯,蒼術,白楊,常不煢強扯上顏北槐瘋瘋癲癲,手牽成一個圓轉著圈圈。

  容糖簇和顏諾蹲在地上,撿了根樹枝在沙上作畫。

  不愧是文化人啊,顏羅在心里暗暗贊嘆。

  她托著腮,歪著頭認真地盯著蘇雀,“那你是……海的女兒?”

  蘇雀啞然失笑。

  她和顏羅坐在一起,看著其他人合唱,跳舞,踩水,玩沙,心里像是被填滿了一樣安心。

  一小時轉瞬即逝,雖然大家都叫嚷著不想回學校,但是為了不錯過閉寢時間,顏北槐還是讓他們都回去了。

  啟程回學校的大巴上,顏南摯被起哄著起來表演,他也不怯場,大大方方站起來,“那就給大家唱一首《鳳凰花開的路口吧》。”

  “好!!”顏羅很捧場地充當氣氛組,“南摯南摯你最棒,我們永遠喜歡你!摯子之手,和你同行!”

  其他人也跟著起哄:“摯子之手,與你同行!!”

  她喊的是顏南摯的粉絲標語,他尷尬羞恥了一秒,迅速調整過來,輕咳兩聲,壓掌示意全場安靜。

  大巴上漸漸安靜下來,認真唱歌的顏南摯是會發光的,他有一種能讓人安靜聆聽的力量。

  他看著他的同學們,在抒情伴奏奏響的時候,緩緩啟唇張口,干凈清朗的嗓音似清冽山泉,將自己的眷戀情感帶給了每一個人。

  [又到鳳凰花朵開放的時候

  想起某個好久不見老朋友

  記憶跟著感覺慢慢變鮮活

  染紅的山坡道別的路口

  青春帶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

  剩一片感動在心窩。]

  手電筒打開,他們舉起手機,像是應援棒,歌曲即將到達高潮,顏南摯抬手示意大合唱,沒有人會在意自己有沒有跑調,唱歌好不好聽,因為青春本就不循規蹈矩,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時光的河入海流

  終于我們分頭走

  沒有哪個港口

  是永遠的停留

  腦海之中有一個鳳凰花開的路口

  有我最珍惜的朋友]

  顏羅和容糖簇手挽著手,揮著亮著燈的手機,在純粹干凈的合唱聲中,她們看著對方笑,唱出了最后一句:有我最珍惜的……朋友。

  這輛大巴會有新的乘客,就像是他們的教室也會有新的學生,但在這個時刻,他們每一個人都會記得曾經在大巴上合唱過的歌,亮起的手機手電筒。

  他們笑著唱歌,即使彼此都心知肚明不久后的離別,有些相逢注定是為了分開,但人活著不就這幾個時刻嗎?陰晴圓缺,聚散離合。

  大巴停在了校圍墻,他們又故技重施,從圍墻外悄悄翻進來,此時教學樓已經陷入了睡眠,靜謐詭譎,他們道了別,分別朝各自的宿舍摸過去。

  第二天,他們平安無事上了幾節課。

  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不料還是紙包不住火,他們全班偷溜出去看海的消息還是被流了出去,周副校長很快怒氣沖沖地找上了班。

  教室內是同學們擔憂的視線,教室外是被罵得狗血淋頭的蒼錦里。

  顏羅感動不已:“為了我們,黑心……敬愛的老師居然頂住了周副校長的壓力。”

  其他人也是看得揪心,手上的作業都寫不下去了,時不時看向窗外,生怕周副校長把他們的黑心……敬愛的老師給生吞活剝了。

  他們那親愛的金牌教師關系戶公子哥,應該從來沒有在這么多人面前如此狼狽地罵過吧?

  為了他們,他竟然就任由周副校長這么罵他,他們實在悔恨又心痛,他們在這里歲月靜好,是因為有人在背后替他們負罪前行。

  但是心痛歸心痛,他們還是不后悔昨天偷偷溜出去看海。

  那簡直是整個高中以來干過最酷,最刺激,最浪漫的事!

  其實外面的情況和他們的想象截然相反。

  周副校長義憤填膺:“這群學生太沒規矩了!”

  蒼錦里比他還激動:“就是!不罰不行!沒點規矩了。”

  誰讓他們不叫他一起去。

  周副校長一愣,蒼錦里的反應把他整不會了,“他們校園文里的班主任不都是袒護自己的學生嗎?”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蒼錦里面色嚴肅,“周老師,我只是覺得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他們今天敢翹課,明天就敢撬墻角,今天敢出逃,明天就敢越獄,關鍵是——萬一路上出意外了怎么辦?萬一其他同學效仿了怎么辦?萬一其他同學效仿出意外了怎么辦?”

  誰讓他們不叫他一起去。

  提及安全問題,周副校長也是心有余悸,誰都不能保證百分百安全,他們去的還是海邊,夜晚的海邊,表面平靜,實則暗潮洶涌,連有沒有離岸流都看不出來。

  這群兔崽子更可恨了,周副校長恨得牙癢癢,“這件事情可大可小,不公開處理不行。”

  但凡有一個人出了意外,整個高層沒一個人有好果子吃。

  “處理?簡單啊,一人多發六套卷子,一個月內完成。”蒼錦里無所謂地聳聳肩。

  誰讓他們不帶他。

  “不行,還不夠。”周副校長想了想,“下周一的國旗下講話,讓他們都上去做檢討,深刻表達自己已經認識到了錯誤,并且下次不會再犯了,除此之外,全班再掃一周的操場落葉。”

  “不行。”蒼錦里想也不想地拒絕,“掃落葉多浪費時間啊,我們是高三又不是高一,哪來那么多國際時間去掃落葉。”

  周副校長抓住了重點:“那就是上臺檢討可以?”

  蒼錦里簡單一想,檢討又能起到警示作用又不浪費學習時間,“可以。”

  “行,那周一你帶著他們上去作檢討,你做主講人。”

  “好——個鬼啊!”蒼錦里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方才臉上氣定神閑的面具碎了一地,“我也上去作檢討?”

  周副校長理所當然:“是啊。”

  蒼錦里當然不服氣,“憑什么!我又沒去!”

  他們又沒帶他去!

  “你是班主任,又是校長的侄子,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當然要以身作則。”

  “我也不算天子,頂多算個走狗啊……”為了不上臺丟人,蒼錦里拼了。

  “這更好,殺狗儆猴,殺走狗,儆那些蠢蠢欲動的潑猴。”周副校長笑瞇瞇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好好準備啊。”

  蒼錦里試圖做最后的掙扎:“我是老師!”

  “就是因為你是老師才叫你做主講人的啊。”

  周副校長走了,毫不留情地走了,連同他的尊嚴一并帶走。

  蒼錦里嘆了口氣,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提起百分百的精神進去和那群幼年版土財主斗爭。

  他身上吸附著無數道視線,從門口一路跟隨到講臺。

  他惡狠狠開口:“看我也沒用!你們這次惹很大,等下各科課代表來我辦公室領試卷,一周內寫完。”

  他頓了頓,“還有下周一的國旗下講話……我們上臺做檢討。”

  檢討?

  檢討?!

  顏南摯第一個舉手,“老師,我是公眾人物,能不上臺嗎?我想在背后默默支持你們。”

  蒼錦里面無表情:“你是公廁人物都沒用。”

  “哦。”顏南摯懨懨放下手,偏頭和顏北槐吐槽,“好過分,居然說我是公廁人物。”

  顏北槐忍俊不禁。

  第二個發出疑問的是常不煢,“能不上臺,在本班位置作檢討嗎?我很會禱告懺悔的。”

  同桌白楊在一旁搭腔,“對啊老師,能不上臺嗎?好丟臉啊,我們在座的出了校都是有頭有臉的敗家子,傳到外面很掉價的。”

  蒼錦里輕輕冷笑,“覺得丟臉了?翹課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丟臉?不帶上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丟臉?你們一個都別想逃。”

  顏羅舉手:“老師,那誰做主講人啊?班長嗎?”

  顏北槐:我不要!

  蒼錦里面無表情:“老子。”

  在絕對的熊孩子面前,所有教資刷過的題,面試回答的問題,都被他拋諸腦后。

  臺下眾人悄悄松了口氣。

  那就好。

  他們不是丟臉主力軍就好。

  顏羅看出他臉色不太好,“老師,別生氣嘛。”

  蒼錦里扯了扯嘴角,“你們試試自己的學生偷偷溜出去,還不帶自己出去玩,還得要背鍋上臺作檢討試試。”

  “那……下一次帶上你?”顏羅試探性開口。

  蒼錦里眉眼微松,回答得果斷又干脆,“那行。”

  全班同學:“……”

  原來你一直在意的是這個啊!!

  ——

  上講臺的那天,國歌一曲唱畢,拿著話筒的老師看著字卡,神情有些微妙,“今天的國旗下講話,由高三國際班全體學生……及其班主任蒼錦里來帶的《擁抱懺悔》”

  臨上臺前,蒼錦里警告:“等下都別給我戴口罩,讓我一個人丟臉你們就死定了!”

  顏羅眨了眨眼,“我們是那種不講義氣的人嗎?放心把你的后背交給我們吧。”

  “那就好。”蒼錦里放下心,背過身,理了理衣服,帶著全班同學在三個年段,幾十個班級面前,眾目睽睽之下走上講臺。

  他身后的國際班眾人,頭低得一個比一個低,女孩子用半邊頭發遮擋住自己的臉,男孩子撥了撥自己的短發,放棄了。

  原來她們長頭發是這么用的。

  常不煢小小聲說話:“早知道戴頂假發,真丟人啊。”

  白楊:“相信我,你戴了會更丟人。”

  來到這熟悉的地方,顏南摯偷偷樂,戳了戳站在前頭的顏羅,“這個地方很熟悉吧?你的統治區。”

  顏羅:“……”

  她面無表情扭過頭,機械扯了扯嘴角,錘他手臂,“你要死啊。”

  蒼錦里從老師手中接過話筒,老師嘴角強壓住笑,富有深意地拍拍他的手臂,“蒼老師年輕有為啊。”

  蒼錦里:“……”

  “尊敬的領導,老師,親愛的的同學們,大家好,我是高三國際班的班主任老師蒼錦里,今天我僅代表本人和高三國際班全體學生,作國旗下講話。”

  他開口的時候,他背后恨不得把頭埋地下的人群,動了。

  動作整齊劃一,紛紛從口袋里掏出黑色口罩,一放一勾,再抬頭,就又是雄赳赳氣昂昂的自信高中生,一看就知道他們訓練有素,提前商量過。

  有了口罩就像有了底氣,顏羅眼神堅定得像要原地入黨。

  前面檢討的蒼錦里雖然不知道底下同學們在笑什么,但是依舊面不改色地念完了全稿。

  “雖然我們調皮,搗蛋,喜歡惹事,懶惰,耍滑頭,粗心大意,無賴,又不帶老師一起出去,但是我們已經深刻地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顏羅側目悄聲:“這是在夸我們嗎?”

  顏南摯用氣聲回答:“聽著不像,再聽聽。”

  “歡迎大家隨時監督我們,并引以為戒。”蒼錦里落下最后一個字的時候,全班人和他一起彎腰鞠躬,順手把黑口罩摘下,匆匆放進口袋。

  下臺的時候,蒼錦里還問呢:“你們在后面是不是搞小動作了?怎么大家都在笑。”

  顏羅面色如常地搖搖頭,“沒有啊,沒有,不行你問大家。”

  “沒啊。”

  “怎么會。”

  “眾目睽睽之下,我們能做什么小動作。”

  蒼錦里半信半疑。

  ——

  這次檢討過后,全校都知道他們干出了如此壯舉。

  日子雖然恢復了平靜,但同學們都能明顯地察覺到了一些不起眼的變化,比如通報欄上的單子一天比一天多,每天都是不同的人試圖偷溜被逮回來。

  晚自習。

  今天的教室格外躁動,還是走廊巡視督學的老師進來喊了好幾聲才勉強安靜下來。

  寫著作業的顏羅手腕被極輕地拽了一下,力度很小,若不是現在是安靜的自習課,她可能也不會察覺得到。

  是她偷偷拷在顏南摯手上的“你一動我就知好學生小手拷。”

  她從系統的道具商城重金購買,只要被監控的一方有打架的趨勢,另一方的就會感知到明顯的扯動感。

  顏羅握著筆的手一頓,看向了顏南摯的座位,他剛巧從座位上起來,神情冷肅,從窗外路過,留給顏羅的一張冷峻側臉精致流暢,在暗夜的襯托中更是白皙。

  手銬動了,這廝不會是偷溜出去打架了吧?

  她放下筆,決定跟出去看看。

  秋風在夜里格外蕭瑟,寒嵐染衣袖,顏羅一路攏著衣袖,晚間的風才不至于灌進寬大的校服,微風掛月,校園陷入寧靜祥和。

  她尾隨著前面的高挑少年,空氣靜謐得連他踩碎地上枯葉的聲音都清晰可聞,顏羅屏息凝神,大氣都不敢喘。

  這里靠近深巷,旁邊只有一家發著微弱亮光的小賣鋪開著,老板是位年過花甲的老爺爺,

  顏羅戴上口罩默默跟著,只一眨眼他就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她跟丟了,顏羅也不認識路,只能憑著感覺一條一條找。

  隔著一堵墻的巷子一陣喧鬧嘈雜,像是有人在打架。

  打架?

  顏羅屏息,貼著墻根聽對面的動靜。

  “都給我上!打死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兔崽子,還敢多管閑事!”

  “你們這群廢物,兩個高中生都打不過?”

  高中生?

  顏羅手一抖,呼吸變得急促,頭腦都有些發暈,她拍了拍自己的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再聽到疑似顏南摯的驚呼,顏羅就顧不得什么害怕了,她義無反顧沖回剛才那家便利店,摘下自己的手表丟在柜臺上,從冰飲柜里拿出玻璃酒瓶。

  “爺爺,我的手表先抵押給你,一會回來找你付錢。”

  爺爺擺著手說不用抵押,顏羅已經提著酒瓶沖出去了,循著聲音繞到他們所在的小巷。

  映入眼簾的是四仰八叉地倒了一地的人,顏羅整個人隱入黑暗,貼著墻根悄無聲息靠近圍著的那堵人墻。

  月光下,她終于看清了那兩個被壓著揍的人了!

  顏南摯蜷縮在地上擋住自己的致命部位,用手護著頭,落在他身上的雨點般密集的拳打腳踢。

  顏羅血氣翻涌,眼前的畫面像是與不久之前系統預知的畫面重疊。

  她想也沒想,緊緊捏著酒瓶,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徑直朝為首的人頭上砸了過去,趁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一左一右用力推開正毆打顏南摯和不知名路人的四個小弟。

  她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她只知道顏南摯是她的哥哥,世界上只會有這么一個顏南摯。

  那被她用力敲下一酒瓶子的老大目眥欲咧地扭過頭,他生得一副駭人的刀疤臉,額角被她打破了,汩汩流下鮮血,看上去更是可怕。

  顏羅死死地握著碎了一半的酒瓶子,同樣有血滴從碎瓶子尖端一滴滴滑落,分不清是那刀疤臉的,還是她太緊張不小心自己劃破的。

  她的腿有點軟,總有種聲音讓她快點逃命。

  要是放在以前,她遇上這種長相的人,不說繞開八丈遠,不撒腿就跑就算她膽子大了。

  “你這死丫頭!”那刀疤臉一轉頭只看見個年輕漂亮的少女,更是生氣和丟臉。

  刀疤臉讓開,靠在斑駁墻面的顏南摯極力睜開被血凝固糊住的眼睛,居然看到了顏羅的臉!

  他一下清醒過來,不顧身體的疼痛,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擋在顏羅面前,全身血糊糊的,但氣勢比剛才挨打了還足,“你別動她!”

  “滾開!”刀疤臉毫不在意地一把推開顏南摯,他本來就受了傷,重重地摔在地上,顏羅扭頭看著狼狽的顏南摯,指甲掐入掌心,眼神幽暗。

  她生氣了。

  顏羅轉而定定地盯著刀疤臉,面無表情地報出唐子衿的名號,“十分鐘內,你們不走干凈的話,我們的人會立刻趕到。”

  那刀疤臉老大眼中泄露出轉瞬即逝的恐懼,還是裝作鎮定自若的模樣,手上卻沒有動作,“你說什么就是什么?老子還說自己是條子呢。”

  顏羅撥通唐子衿的電話,待那邊接通后,把手機塞到他手里,“你自己聽。”

  對面的人不知道說了什么,刀疤臉目露驚慌,下意識避開所有人到一邊接電話,再回來時,臉色煞白,腳步漂浮。

  畢恭畢敬還給顏羅手機后帶著人飛快跑了,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顏羅面無表情地把顏南摯扶起來。

  看見顏羅,顏南摯長長呼出一口氣,眼中迸發出欣喜,“顏羅,你怎么在這?你看我給你帶了什……”

  “顏南摯。”

  顏羅從來沒有用這么嚴肅的表情和語氣叫過他的全名,顏南摯想解釋的話一下哏在喉嚨口,欲伸出的手頓在半空中。

  “我……”

  顏羅死死皺著眉頭,眼里深深的不理解刺痛著顏南摯,“你不是答應我了嗎?”

  “我沒有——”顏南摯的喉結上下滾動,他有些哽咽,卻不知道怎么說出口,眼里的慌亂在暗夜中被很好地掩蓋住了。

  但是下一秒,他卻愣住了。

  眼前的顏羅抬起頭,那張臉在白路燈下顯得有些慘白,但更加驚人的脆弱,顏南摯驚愕地發現,她的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紅。

  “你,你哭了?”顏南摯有些震驚,抬起手想確認,被顏羅后退一步閃過,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兀自佇立在背光處,顏羅不說話,他也不說話,旁邊的路燈將顏羅籠在光圈之內,仿佛在他們中間劃開了一道屏障和裂痕,就像他們之間的關系。

  在顏南摯看不見的角落里,顏羅方才握著啤酒瓶的手鎖在寬大的袖口不斷發顫,她在后怕,要是她沒有注意到顏南摯的異常……

  她再看到的會不會就是他如同小傳里顏南摯慘死的結局?

  “你隨隨便便把承諾當作玩笑,看別人為你上躥下跳你很開心是嗎?”

  一旁的羅瑯琛見事態發展得有些脫離想象,張了張嘴,“其實——”

  原來另一個被毆打的路人甲,是羅瑯琛。

  “你別說話!”兩個人齊齊扭頭沖他喊。

  羅瑯琛向后退了幾步,撇了撇嘴,這時候倒是挺默契的,

  這小弟誰愛當誰當吧,一當一個不吱聲。

  還是回去喇別人屁股吧,比較有意思。

  男嘉賓黯然離場,把舞臺留給他們兄妹倆。

  顏南摯向顏羅的方向靠近了一步,“你冷靜點,聽我和你說……”

  顏羅看著他,熟悉的臉上是陌生的面無表情,她一句一頓,說話輕輕慢慢,卻又像重錘,一下一下把他往死里捶

  “你果然還和以前一樣,自以為是,暴躁,易怒,自我為中心的大少爺,你從來都不把別人的感受放在欣賞,不可一世,自私自利,你很享受這種其他人都圍著你轉的感受嗎?”

  一語話畢,四周環境靜謐無聲,連她自己心里都沉了沉,雖然覺得自己的話說重了一點,但是覆水難收,說過的話她不會收回來,“我再也不會管你了,從此以后,我們橋歸橋路歸路,絕交。”

  她的話像是雙面的利刺,一方面傷害顏南摯,另一方面她自己也不好受。

  因為她是真的害怕,要是沒有這什么鬼手拷,要是她沒有注意到,要是她沒有跟上來,顏南摯是不是就跟她看到的畫面一樣了?

  看著顏羅輕飄飄地說出絕交兩個字,顏南摯笑了笑,“我們出生就是用臍帶綁在一起的,怎么絕交?”

  原來平時總是笑臉盈盈的人,說出的話更能扎穿人心。

  顏羅移開眼神,“那就斷絕關系。”

  斷絕關系你都說得出口?

  “好,很好。”顏南摯被氣得笑出聲,“這時你說的,只要你不后悔。”

  你都不知道挽回挽回我的?

  “我不會后悔。”顏羅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很好。”顏南摯紅著眼睛點點頭,撐著鮮血淋漓的掌心想站起來,腳底一滑,又狠狠摔回去,一聲悶哼。

  顏羅看不過眼,還是伸出自己的手,要拉他一把。

  顏北槐臭著臉,整個人陰鷙冷沉,像壓制著怒氣,推開他的手,自己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了。

  顏羅強迫自己的視線從他的背影挪開,沒有追上去,而是站在原地等唐子衿的到來。

  唐子衿像是剛洗好澡就匆匆趕來,頭發還是濕的,身后跟著二三十號人,匆匆而來,“發生什么事了?那么著急。”

  “叔叔,處理一下吧。”顏羅有點頭疼,簡單地和唐子衿說了事情的經過,懨懨垂眼。

  唐子衿見她興致不高,沒有往常那使不完的牛勁,不由得開口,“怎么了?”

  “沒什么,高三太累了而已。”顏羅搖搖頭,不愿意多說,“那我先回學校了。”

  “需要送你回去嗎?”她不想說,唐子衿也不勉強。

  “很近,不用了。”她說話輕飄飄的,沒什么力氣,連走路的背影都像失魂落魄無處可歸的流浪小狗。

  唐子衿微微側目吩咐,“去找那伙人好好處理一下。”

  ——

  顏羅回來的時候,教室里顏南摯的位置就一直空著,她冷著臉坐回位置上,一言不發。

  蒼術看出她臉色怪怪的:“你怎么了?”

  “沒什么。”

  “你上個廁所把自己上生氣了?”

  顏羅:“……”

  她被氣笑了,但是心情微妙地好了一小點,“白癡啊,快寫作業。”

  “哦。”

  自從那個晚上過后,顏羅和顏南摯之間相處的氣氛就全然不同,幾乎所有人都看出來他們不對勁了。

  尤其是顏南摯臉上,手臂上,脖子上,還有后腦勺都掛彩了,不少人猜測只有親妹妹顏羅才下得了這個手。

  第一個發現的是顏北槐,“你和顏羅吵架了?”

  “沒有。”顏南摯冷著臉,“是絕交。”

  “絕交?你們打算怎么絕交?”顏北槐挑了挑眉,“在媽媽肚子里的時候拿臍帶吊死一個算一個?”

  “她要和我斷絕關系。”

  顏南摯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和語氣都很嚴肅,但顏北槐硬是從中聽出了幾分——委屈?

  “你們怎么了?要鬧到斷絕關系。”顏北槐若有所思,“雖然你平時是賤了一點,但顏羅也不輸你啊,你們應當很能理解對方的才是。”

  他們顏家七個兄弟姐妹,大哥冷漠,二哥清高,三哥愛裝,他自己孤僻沉默還夾雜著帥氣,顏諾文靜,可以說個個性格截然不同。

  只有顏南摯和顏羅是最相像的,也是最像兄妹的兩個。

  兩個鬧騰得不行的小學生也會吵架?

  “就昨天晚自習……”顏北槐就是顏南摯的免費心理輔導,因為顏北槐比他聰明,凡事都能考慮周全,從小到大他什么事都不會瞞著他,小到闖禍挨罵,大到合同簽約。

  顏北槐:“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顏羅再三跟我們強調不要打架,但是她的出發點是為了你好,只是反應有點過激而已。”

  “是吧!你也覺得她的反應過激了是吧!”顏南摯像找到了知音,仍然對顏羅罵他耿耿于懷,“她還罵我誒?暴躁,易怒,大少爺……”

  “打住。”顏北槐抬手制止他,“顏羅說得一點都沒錯啊,打架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那你為什么晚自習還偷偷溜出去打架?要不是顏羅及時出現,你們兩個小子指不定躺在哪個太平間了。”

  “我不是因為打架才偷偷溜出去的。”顏南摯嘟嘟囔囔,“我是為了——”

  “為了什么?”他的聲音細如蚊吟,顏北槐湊近了些。

  顏南摯附耳悄悄在顏北槐耳邊說。

  說完,他的耳根都燙紅了一大片,“不過你不許跟她說!你要是背叛我了,我們也斷絕關系!”

  顏北槐頭疼不已,他要怎么做才能勸和這對擰巴兄妹?

  百日誓師過后,時間好像又過得更快了些,生活好像又恢復了平靜。

  似乎千千萬萬個平凡的我們,平凡的學生都是這樣的,早讀,上課,干飯,午休,上課,干飯,晚自習,洗漱休息,一如既往。

  吃完晚飯后,顏羅和容糖簇沒骨頭似的勾肩搭背,每人手上提著一小袋透明袋子,里面都是去超市采購的零食。

  之后回到教室,顏羅冷著臉把零食丟到顏南摯和顏北槐的桌子上,一言不發地走了。

  而顏南摯也是臭著臉撕開包裝,不情不愿地啃。

  比起普通的吵架,他們的絕交方式顯得格外——幼稚,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的憤怒寫在臉上,表現給對方看讓他心生愧疚道歉。

  比如體育課分組,恰好分到他們。

  顏羅立刻舉手:“老師,我想換組。”

  體育老師詫異不已,“你們倆不是每次上體育課都因為講小話被罰嗎?怎么,你要單飛啊?”

  因為這兩人總喜歡黏在一起講悄悄話,每次被逮到都會被罰跑操場,被體育老師稱為“刺頭屆的鳳凰傳奇”。

  顏羅一本正經解釋:“老師,我們已經絕交了,我不想跟暴躁易怒的暴力狂一組,除非某人道歉。”

  顏南摯氣笑了,也舉手,“老師,我也不要和不聽人解釋,隨便冤枉人的某人在一組,我要去別的組合……不對,別的隊伍,除非某人道歉。”

  他們兩個堅持,體育老師也只能尊重他們的意見,把顏北槐和容糖簇的隊伍拆開,顏北槐和顏羅一組,顏南摯和容糖簇一組。

  比如玉芙蓉嵇鏡水送來加餐的時候。

  顏南摯手持飯盒,故意高聲跟容糖簇說話,就像要刻意給什么人聽一樣,“小糖簇!你幫我把這豬肚玉米湯拿給某人,跟某人說,媽媽讓她趁熱喝。”

  寫著作業的某人翻了個白眼。

  又比如被罰抄的時候,沒抄完不能去吃飯。

  顏北槐和容糖簇在一邊開小灶學習,顏諾郁悶地托著腮,也是被罰抄的一員猛將,但是數量比顏羅少得多。

  蒼術奮筆疾書,一邊焦頭爛額問顏羅:“你還有多少?”

  顏羅一數:“八百遍吧。”

  蒼術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顏羅撓撓頭,“我昨天晚上背著背著不小心睡著了嘛。”

  顏南摯面無表情走過來,不由分說抽走顏羅手里的小測紙,記住了幾道題目后又還給她。

  全程沒有交流。

  顏南摯再也不會開心地幫她罰抄了。

  他從此都只會冷著臉幫她罰抄了。

  他們就這么一直冷戰了三個星期,發生轉折是在星期五那天,顏家老宅。

  餐桌上,兩個人不約而同看中最后一塊雞翅,眼疾手快伸出筷子,卻見從對面又伸出另一雙筷子,按住雞翅。

  他們齊齊抬頭,對上了對方的眼神。

  要是放在以前,她和顏南摯肯定要過上百八十個回合才能分出個勝負,可是今天他卻輕而易舉地松開了。

  “算了,我不吃了。”顏南摯沉默了會,放下碗筷,正顏厲色起身離開位置。

  “站住。”顏武安喝住他。

  “干嘛。”顏南摯側目。

  “收碗啊。”顏武安抬抬下巴,“誰慣的你,都吃完了。”

  顏南摯灰溜溜回來,“哦。”

  顏羅微微仰起臉,不知道為什么和顏南摯就變成這樣了,轉了轉眼球,逼退眼淚。

  顏北槐用公筷把最后一塊雞翅夾到她碗里,“他不吃正好,別理他。”

  “嗯。”顏羅癟著嘴有些委屈地答應。

  夜半三更,顏羅睡不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里全是那天和顏南摯決裂以及這些天來兩人冷戰的畫面。

  其實顏南摯不好受,她也不好受。

  說實話,顏羅時常回想起那天顏南摯傷心欲絕的眼神,似乎真的有難言之隱,難道……

  那天她說話真的太過分了?

  可是她也沒說什么重話吧?

  她是真的很生氣!

  顏南摯答應了不再和別人打架,他怎么可以不守信用,偷偷溜出去和羅瑯琛約架?

  要是他真的死了怎么辦?

  橫豎睡不著,顏羅在原地踱步,平復著急促的呼吸,腦袋似乎有些發暈,她拍了拍臉,打算去樓下喝杯水清醒清醒,順便透透氣。

  剛打開房門一條縫,一道細細的,微乎其微的,聽不出性別的物種的哭聲透過窄小的門縫傳進她的耳朵里。

  顏羅身形一僵,第一反應是:鬧鬼了?!

  顏家住著這么多人,也會鬧鬼?鬼都不會嫌他們吵嗎?

  靜靜地貼著門縫聽了一會,那道哭聲像被刻意壓抑過的,斷斷續續,還悶悶的。

  最后好奇打敗了恐懼,顏羅還是決定出去一探究竟。

  她打開房門,順著哭聲的方向,逐漸靠近樓梯口的位置,未知的黑暗像是吞噬蠶食獵物的猛獸,顏羅掐了掐掌心,屏息準備下樓。

  按照電影里的套路,她這種好奇心爆棚的角色往往都是第一個領盒飯的炮灰,引起主角團調查的引子。

  但是她不一樣啊,要是真的是惡鬼,她也要讓它看看這是誰的場子,誰才是主角。

  那哭聲隨著靠近越來越大,像是在客廳的位置。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顏羅壯著膽子,俯身趴在樓梯上,透過微弱的月光看清人形,她驀然瞪大眼睛——什么也沒看清。

  但好像是個人類。

  既然是人類,顏羅也不害怕了,隨意脫下毛絨拖鞋放到一邊,自己赤腳摸著黑下樓。

  一步,兩步,三步……顏羅慢慢向沙發走去。

  沙發上的人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完完全全投入到了自己的世界,咬著抱枕的角角,可以壓制過的哭聲被抑在抱枕里,高大的身子蜷縮在一團,看著可憐兮兮的。

  突然,一盞手機光猝不及防打在了他的臉上,像是躲在下水道自我安慰的小老鼠倏然被強光照得無所遁形。

  “媽呀!”

  他嚇得丟掉抱枕蹦起來,“誰啊!嚇死人了!”

  顏羅神色莫名:“顏南摯?你為什么不開燈。”

  顏南摯聽出了顏羅的聲音,往臉上抹了兩把,聲音怪怪的,“沒事。”

  “沒事?沒事你大半夜的躲在客廳哭?”顏羅一屁股在沙發的另一邊坐下來。

  顏南摯也在另一邊坐下來,沒有說話,他抽了幾張紙擦眼淚。

  兩個人就這么慢慢坐著,沒有一個人有先開口的打算。

  終于——

  “其實……”

  “其實……”

  他們不約而同開口。

  顏羅面色糾結:“你先說吧。”

  顏南摯莫名客氣:“還是你先說吧。”

  “還是你……”顏羅不擅長說煽情話,又突然沉默了,她低下頭,“對不起。”

  顏南摯尷尬地撓撓頭,“我也是先對你失信了。”

  “這倒是。”顏羅煞有其事點點頭。

  本來就是顏南摯不守信用。

  “但是!”顏南摯急急解釋,還不惜豎起兩根手指發誓,“我發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那天是因為……因為……”

  顏羅其實已經不生氣了,還是嘴硬拉不下來臉,狀似若無其事,“你為什么打架不關我事啊,那是你的自由。”

  “不是那樣的!”顏南摯深呼吸一口氣,像是下了某種決心,幾乎是一鼓作氣道,“我是為了去幫你買你說想要的那條項鏈的,我拜托了好多個朋友,輾轉了好幾個國家才拿到的,你也知道學校不讓帶貴重物品,我又沒時間出去,就只能拜托姓羅的去幫我取,我實在等不及到明天才能拿到那條項鏈了,所以約定就在校門口外的那條巷子交易。”

  “我想要的項鏈?”顏羅的眼睛沾了些茫然,她一向想一出是一處,連自己都不太記得有這回事了。

  顏南摯急了,“你忘記啦,就是在那天啊,你指著雜志上一個外國皇室脖子上的項鏈,跟小糖簇說過的,你很喜歡。”

  那還是他為數不多聽過顏羅說過想要某一樣東西的。

  顏羅沒想到會是因為這個原因,抿了抿唇不知道說什么,喉嚨一澀,“那為什么要選在小巷?”

  顏南摯垂下頭,像知道自己做錯了事的小孩,“羅瑯琛說那樣接頭看起來比較帥。”

  他嘆了口氣,“哪能想到我們正好撞上了一群校外的混混,他們真的很囂張,說要堵在我們學校門口攔截下晚自習的女同學,我們兩個能一打五的當然氣不過啊,一時忘記你跟我說的不能打架,直接沖上去了。”

  他扣扣手指,抬眼看了一眼顏羅的臉色,又很快低下頭,“結果,結果……”

  顏羅抱臂冷哼,“結果什么?你們不是能一打五嗎?不是很厲害嗎?怎么還會被揍成那個慘樣?”

  “是能一打五啊,但是他們有——”顏南摯豎起手指比劃,“十四個人!正好多了四個!我們被剩下的四個人圍毆了。”

  顏羅:“……”

  “羅羅你看。”顏南摯輕輕開口,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了那條雜志上的項鏈,捧在手心像是珍寶。

  顏羅看著顏南摯掌心里那條閃閃發光的寶石項鏈,在暗夜中也熠熠生輝,就像顏南摯期待地看著她的反應時,永遠脈脈含光的眼睛一樣。

  他的手心的傷口愈合,結出的痂也已經脫落,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在透白的手心上顯得格外刺目。

  “不喜歡嗎?”顏南摯緊張地抿了抿干燥的唇瓣,抬頭看著顏羅,小心翼翼地請求,“我以后再也不打架了,你原諒哥哥好不好?”

  顏羅沒第一時間接項鏈,而是像個小鋼炮似的沖進他懷里,揪著他的衣領,頭埋胸前哇哇大哭。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為了這條項鏈……我也不想和你吵架的……我只是——”

  顏羅從他懷里起來,抹了一把鼻涕眼淚,不著痕跡地擦在他的褲子上,抽抽嗒嗒,止不住的哭腔哽咽,“我只是很怕失去你。”

  顏南摯聽著顏羅的哭腔,鼻子一酸,本來就委屈的他情緒像是沖潰河堤的洪水,一下涌上來,一把抱住顏羅,兩個人抱頭痛哭。

  “我也不對……我不應該……打架,不應該對你失約……還不應該跟你冷戰……”

  兄妹倆在客廳里抱頭大哭,互訴衷腸,這畫面在他們兩人的心里是極其感人且唯美,賽過電影畫面的構圖。

  可是在一群圍觀群眾眼里,就顯得十分滑稽。

  樓梯拐角處,悄悄冒出了幾顆人頭。

  顏武安松了一口氣,“這倆總算和好了。”

  玉錦相贊同:“吃飯都吃得不安生。”

  顏景策看著客廳沙發上抱頭痛哭,冰釋前嫌的兄妹倆,打了個哈欠,“事情都解決了,我們先回去睡覺吧。”

  嵇鏡水點點頭,“我們先走吧,給他們聊天的空間。”

  “走吧走吧,都回去睡覺。”

  顏北槐和顏諾直起身子,放心地回了房間繼續睡覺。

  顏羅和顏南摯聲淚俱下,泣不成聲,她腦子里突然一道靈光閃過——

  巷子,黑衣人,打碎的酒瓶。

  原來她看到的畫面里的那個神秘人,是自己啊。

  ——

  星期六晚上。

  顏羅合上單詞書,將昨晚的試題一道道訂正收集好,放回書包,才洗漱躺在床上,學習姬的龜殼被她用洗面奶洗得香香的,塞到被子里暖被窩——雖然毫無用處。

  腦子里那道許久沒有動靜的系統提示音久違響起,恍若隔年。

  [恭喜宿主拉回走向團滅的原故事線結局,結局依舊更改,宿主任務完成,系統將永久關閉,感謝這些日子的陪伴。]

  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顏羅蹭地坐起來,“等等,作者不瘋了嗎?”

  她和學習姬對看一眼,一大一小兩雙眼睛交換了個震驚的眼神。

  系統的機械音沒有一絲起伏:[原作者已經拉回原定結局。]

  “那我積分攢那么多有什么用?”

  機械音沉默了一會:[宿主想要什么?]

  “我要學習姬。”顏羅回答得毫不猶豫。

  學習姬不可置信又帶著感動地仰頭看她,她那么摳搜小氣的人,居然不要錢,而是要它。

  別的宿主對它們家的系統也是這么好的嗎?

  [系統無法匹配到相關物品。]

  “我要學習姬。”顏羅耐著性子又重復了一遍。

  [抱歉,請宿主更換物品或稍后再試。]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學習姬,你們騙了做了那么多任務,還剩那么多積分,也提現不了——”

  [宿主請冷靜。]

  “天哪你們不會是什么詐騙組織吧,居然還能在我腦子里說話,不會是一次邪惡的科學芯片實驗吧,芯片在哪里,我的腦袋里嗎,我能撬起來看看嗎——”

  系統音試圖拉回癲里癲氣的宿主理智:[宿主……]

  “你們連只王八都不肯給我,一只王八才值幾塊錢,到時候我去花鳥市場再買一只給你們不就行了,我只見過這么一只會說話的王八你們還不給我,你們要喜歡會說話的我去給你們買鸚鵡啊為什么非要我家學習姬它也不會下蛋——”

  [……]

  “我——不——管——”

  顏羅撲騰著被子耍賴,一個沒留神,把學習姬踹下床了,龜殼落在柔軟的地毯上,硬是滾了好幾圈。

  顏羅:“……”

  學習姬:“……”

  “……沒事吧?”顏羅心虛開口,熟練地一撈上來,拍了拍龜殼上不存在的灰。

  “算了。”學習姬嘆了口氣,“反正以后也沒機會了。”

  它蹦下床,笨拙的龜殼在地上滾了幾圈,慢慢悠悠地朝門口爬,“你自己要照顧好你自己。”

  “學習姬。”顏羅淚眼朦朧地喊住它,她昨天晚上才哭過,眼睛還沒完全恢復,嘴一癟又要哭了,“你要走了嗎?你要離開我了嗎?”

  它是她初來這個世界第一個認識的好朋友,雖然它是只大綠王八,有時候還讓她顏面盡失,但她想過失去任何人,就是從來沒有想過會失去它。

  學習姬回頭看了她一眼,良久才看著她的荷包蛋淚眼開口,“老子去找大畝靈睡!!!你一晚上能把我踢下床八回!!拔回!!”

  知道它過得都是什么苦日子嗎?

  雖然它有龜殼護體,也不是用來這么作的吧?

  顏羅:“……哦,你慢走。”

  ——

  倒計時墻上“100”的數字飛快倒退,一直到了“1”。

  百日如一瞬,過得平凡但充足,唯一對蒼術有記憶點的那一天,就是五月二十日,出了個小插曲。

  他的生日。

  媽媽說,他為愛而生,所以是天生的戀愛腦,怎么救都沒用的。

  門口的蛋糕店做活動,情侶同行半價,電燈泡免費。

  顏羅受到一對小情侶邀請,充當電燈泡,免費獲得小蛋糕一個,喜滋滋地提回教室了。

  她虔誠地打開——是個倉鼠蛋糕。

  蒼術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她身后,看清了蛋糕,一時間忘記了手上的動作,籃球呆呆地從他手上掉落,砸到地上,砰砰地響。

  顏羅也呆呆轉頭。

  “你這是送我的蛋糕嗎?”他驚喜出聲。

  顏羅腦瓜子飛快運轉,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你生日?”

  蒼術淚眼汪汪,羅羅記得他的生日!還剛好圖案是倉鼠!

  果然,羅羅心里有他!

  “其實……”顏羅本想如實說的,但是看著蒼術又期待又感動的眼神,面色如常,口中臨時拐了個彎,“其實——就是送你的,太巧了。”

  怎么會那么湊巧剛好是只倉鼠呢?

  拍著籃球的常不煢走進教室,路過他們的位置,探了一眼蒼術如寶物捧在手心的蛋糕,“羅妹,你也去當電燈泡了啊?”

  顏羅:“……”

  她朝他瘋狂使眼色,常不煢get不到,以為她跟他玩鬧,也對著她wink。

  顏羅:這人這么一點臉色都不會看!

  蒼術:“什么電燈泡?”

  “就是門口的蛋糕店五二零活動啊,情侶同行搬家,電燈泡免費,送的蛋糕就是這個!”

  話說出口,常不煢才后知后覺懂了什么,默默退出去,“我,我好像還需要打一會球。”

  顏羅飛快瞄了蒼術一眼。

  蒼術面色如常,像是沒懂的樣子,依舊捧著那蛋糕,“讓我吃吃看這個蛋糕是什么味道的!”

  顏羅心想:我真該死啊。

  ——

  高考前一日,下起了傾盆大雨,顏羅記得那天陰雨綿綿,天空是散不開的逼仄黑云,積水阻礙前進的道路,倒影中留下好友的笑眼盈盈。

  原先學校組織的畢業照拍攝安排在今天,因為天氣原因臨時取消,各班在各自教室里自由安排。

  “怎么還下雨了?不太吉利啊。”常不煢撐著下巴望窗外,一臉惆悵。

  “誰說的,遇水則發,我們明天肯定發。”顏羅正扯著蒼術拍照,漫不經心地安慰他。

  今天是最后一天,蒼錦里沒壓著他們繼續學習,給了他們一整天的時間再相處,顏羅帶來了自己的拍立得。

  “我不要。”蒼術微微別開臉,“那樣才不好看。”

  “好看,拍這種照片就是要大表情才好看呢,你信我。”顏羅信誓旦旦。

  常不煢把那點擔心拋諸腦后,好奇地探過頭,“拍什么呢?”

  “我讓他擺這個姿勢,他不干。”

  “什么動作。”

  顏羅給常不煢示范動作,雙手托腮,嘟嘴歪頭看著鏡頭笑,“看,跟朵小花兒似的多可愛。”

  常不煢積極報名:“那換我拍!我拍這個行!”

  “好!”顏羅果斷換人,把拍立得塞蒼術手里,“你來幫我們拍。”

  蒼術不情不愿地舉起相機,透過小取景框找到了完美角度,一按拍攝鍵鈕,一連拍了兩張。

  咔嚓——

  相紙緩緩吐出,畫面逐漸顯像,常不煢定睛一看,哀嚎一聲:“羅妹!你怎么可以這樣!”

  相紙內,他在后面扮鬼臉托腮裝花朵,但看上去是很可愛沒錯,就是旁邊的顏羅——

  用心打理的長卷發一半被撥到后面,露出精致冷艷面容,她本來就生得艷麗,又被校服和素顏中和了成熟,沉肩凹出直角肩,像是剛剛盛開的鮮花,清純燦爛又勾人。

  說好了都裝可愛,她居然給他玩性感。

  “這個女人真的很心機,簡直就是妖精,”蒼術嘖嘖有聲,“可憐的不煢,被傻傻地玩弄于鼓掌之中。”

  顏羅看著照片里的自己,心滿意足地捧住臉,“不愧是我啊。”

  “換我換我,我來給你們拍。”常不煢興致沖沖接過相機,“你們靠近一點。”

  “再近一點。”

  他一邊看取景框里的畫面一邊指揮,“再近點,再近,再近。”

  “再近就要親上啦。”顏羅吐槽。

  常不煢點到為止:“好——可以,就這個距離,來,捧臉裝可愛啊。”

  顏羅手動把蒼術的手放到臉頰兩側,故作生氣板臉,“快做!我們兩個一起當花朵。”

  她朝他眨巴眨巴眼睛。

  “好吧。”蒼術不情不愿,用手托住臉,扯出的笑極其燦爛,顏羅也捧住臉,看著鏡頭笑。

  “對嘍,兩朵可愛的小花兒笑得超甜,三,二,一——”

  咔嚓!

  常不煢:“……”

  見鬼了,他們按下快門的最后一秒是不是變臉了?還是他眼花了?

  等到畫面顯像的時候,三人看著照片,面面相覷。

  兩個人一個比一個冷臉,一個比一個正經,一個臉上寫著“老子最帥”一個寫著“老娘天下第一美。”

  顏羅點評:“拍得還不錯。”

  蒼術:“確實。”

  “你們擱這拍雜志呢?”常不煢吐槽。

  顏羅適時轉移話題,“去找顏南摯他們拍照去,你去不去?”

  “走啊!”

  分別之際,他們絕口不提離別,留給對方的是真情實感的笑臉。

  最后蒼術從走廊探出腦袋,揪來了一位路過的十三班同學,“同學,來幫我們班拍個大合照唄?”

  ——

  很巧的是,他們高考當天卻放晴了,扯出了一條象征著好運的彩虹。

  高考連考三天,每一科考試的時候,他們都會和那一科的老師擁抱擊掌,笑稱這是在吸收他們腦子里的知識。

  顏羅上考場依舊扎起高馬尾,大畝靈繼續穿著它的小黑西裝和領結出征,高三以來,它像是班級里的吉祥物,每次模考質檢考都會出現它的身影。

  每一個人都摸摸它的頭,煩躁的心緒都平靜了不少。

  最后長舒一口氣,踩著廣播的提示聲,到達不同的考場準備。

  最后一科是英語,闔上筆蓋,顏羅望向窗外,無形之中所有與十七歲青春有關的羈絆,似乎隨著這筆蓋的合上而被盡數割斷。

  昏昏欲睡的早上。

  枯燥乏味的古文和單詞朗誦。

  解不出的十七題。

  每一個晚自習的朝霞。

  再也不會有人和你一起在下課后沖向食堂,吃完晚飯后又會去超市買一趟零食,悠哉游哉地走在紅霞漫天的操場上邊走邊吃,一直走回教室,在晚自習還沒開始前分享零食和八卦。

  她記得每一個離別的擁抱,不舍或是興奮,激動或是小心翼翼,又或者是從未說過話的內向女生抱著她的溫度,留在頸間溫熱又濕潤的眼淚溫度。

  “羅妹,再見,我先走了,我家老頭在外面等我呢。”常不煢朝她揮揮手,顏羅無聲地點了點頭。

  臨走出校門的時候,他似有所感,扭頭回看了一眼,卻發現蒼術和顏羅依舊并肩站在原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他微微發怔,冥冥之中總有種感覺,像是今日踏出了校門,有些東西就會悄然變了性質。

  好奇怪,他明明一直很期待解放這一天的,現在卻沒有想象中的開心,反而心里沉甸甸的,像是高考前一天的密云轉移到了他的心口。

  常不煢扯出一抹笑,燦爛得如同他們第一次見面,用力揮手,“再見!”

  “再見!”顏羅回喊。

  她經歷過一次,比所有人都要了解,很多人可能再也見不到面了。

  白楊碰了碰他們的肩,微一挑眉,“走了,就不說那肉麻話了。”

  蒼術笑著錘了下他的胸口,“路上小心。”

  白楊隨意地揮了揮手,漫不經心地向校門走,步子卻放得很慢。

  蘇雀留給了顏羅一個擁抱,摟住她的動作緊了緊,顏羅本想笑著開口,卻感受到了溫熱的液體順著脖頸滑落。

  她緩緩收起了笑意,緘默著拍拍她的背。

  蘇雀的聲音很小,還帶著鼻音,“我會一直記得那天的海。”

  還有你,以及大家。

  顏羅笑了笑。

  如此這樣,她這一次的重返校園,似乎也不是完全沒有意義。

  “再見。”

  “我們一定會再見。”

  互相掛念的人,總會再相見。

  大家互相三三兩兩的告別,各自走上自己家人的車,平日習以為常的校園角落,周圍擦肩而過每一個陌生同學的臉,都不由自主地想多看兩眼,似乎這樣留在腦海里屬于青春的記憶就會深刻些。

  可惜他們還太年輕,胸膛懷著凌云壯志,不知道那些沒來得及多看幾眼的地方,一輩子不會再來了,沒多說兩句話的人也永遠見不到面了,那會有多遺憾。

  如果你還有機會,那就多看看這些平時沒注意過的風景,多看看身邊的人,因為從此他們只會永遠存在你的記憶中,持久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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