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我先愛,你隨意 > 第一百零五章我選擇,留下
    “姚夕,”沈欽君抬起手背抹了下血污縱橫的臉頰。這是從一開始到現在,他第一次試著去直視我的眼睛。

    可我已經分辨不出他眼中的紅,是血意還是淚意。總之他說:“我要跟她結婚了。”

    “哦,那恭喜啊。”我挑著唇角笑:“但是,這和我要揍她貌似一點不矛盾!”

    一把扯住我的手腕,沈欽君抿著唇吐出一句話:“她是我未來的妻子,你別動她……”

    對哦。一個丈夫的責任,就是要保護自己的妻子不受傷害。

    嘖嘖,好有道理。我完全無言以對,所以只想沖上去揍他。

    可是我揍她又能怎樣,我能有這個本事……把她打得比里面的女孩還慘么?

    站在原地怔了好一會,我松開了手中的碎玻璃片:“沈欽君,你們滾。”

    他稍微怔了一下,然后轉身,姚瑤也轉身。我注意到她挽著沈欽君臂彎的時候,身邊的男人下意識地抽了下手……

    望著手中那幾乎被玷污到不忍直視的離婚協議書。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會流淚。

    也許是心疼自己這十年一場空的瘋狂,也許是遺憾這個男人終極的愚蠢選擇。

    我以為我會心情舒暢地等著看他們的下場,可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就算是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真的毀了的時候,也會看著有點心疼。

    “姚夕,你……”周北棋始終站在距離我不遠不近的地方,此時他捧起我的手,用帕子壓在我那仿佛橫成一道斷掌紋的手心里。

    人家都說女人斷掌會克夫,真可惜,我已經沒有夫了。否則,要是老天有眼能克死你們這對狗男女……該多好!

    “疼不疼?”周北棋紅著眼睛問我,同時微微用力壓住我的握拳。

    其實是有點疼的,但是我什么表情都沒有。

    我仰起頭,看到那立在陰影里的韓千洛。他至始至終都保持著同樣的站姿,沉默地看著剛剛發生的那一切。

    我本驚詫,即便在姚瑤對阿蕊出言不遜地吐出那些骯臟的侮辱時,他都能面無表情地巋然不動。

    就像蟄伏的獵豹,盤旋的鷹隼,伺機的毒蛇……

    我想,他之所以能在失控的狀態下動手打傷程風雨,是因為拿他當兄弟。

    而真正不共戴天的仇怨,反而會平靜地潛伏著得很久很久……

    一旦種下了,就不用急著那么快收割。

    黎明的手術室外,終于有一道陽光開始試著刷起它的存在感。

    我站在一個可以縱觀全場面的視角上,看到眼前這仿若戰爭洗禮過的狼藉。

    我看到莫綠菲困頓地把頭擱在林子賦的肩膀上,相依相偎很平穩。

    看到程風雨靠在手術室外的墻上頹然坐定,一支一支地吸著煙,還來不及抹一下唇角的血痕。

    看到韓千洛屹立在逆光的窗子前,整個人擋住晨曦下的明媚,卻反襯的輪廓更加暗黑。

    我看著滿地斑駁凌亂的血痕,已經開始逐步氧化成絕望彌漫的深褐色。

    有我的,有沈欽君的,有程風雨的,有韓千洛的,有韓千蕊的。

    我想我突然意識到——那天從那個意識不清的男人口中說出的‘修羅場’,是不是真的要來了……

    ————

    早上八點鐘之后,手術室的燈才像是吐出最后一口氣一樣,沉重熄滅。

    大夫出來告訴我們這熬得不人不鬼一眾說:韓千蕊的狀況很穩定,幾處骨折需要時間恢復調養,內出血也已經控制住了,并且暫時看不出會有致殘性創傷。

    雖然大家依然笑不出來,但至少面部那一塊塊緊繃的肌肉總算有了一絲松容。

    跟著女孩的病床車送回特殊監護室以后,我才意識到自己累得已經快要站不穩了。

    “夕夕,你還撐得住吧……”湯緣和白龍是在天快亮的時候趕過來的。我看到她赤著腳,因為其中一根高跟鞋在打雷海諾的時候被折斷了。

    我開口,想說點什么,才發現整個喉嚨都啞了。可能是跟姚瑤叫囂時吼得破了音,也可能……是淚流的太多,脫水了。

    “那邊情況怎么樣?”強打著精神,我只盼著能從雷海諾那個畜生的口中挖到一點可以起訴姚瑤的證據。

    湯緣搖了搖頭,同樣熬了一整個通宵的臉上亦是疲憊非常。

    白龍告訴我說,那混蛋只是哭哭啼啼地說自己也不知道,有些客戶不是直接與他對口聯系的。

    他說他幫人家洗了兩千五百萬,中間抽了點報酬以后就沒動靜了。直到昨天接到中間人的電話,說是為了感謝他,客人準備在今晚送個新鮮的姑娘犒勞他——

    聽到‘兩千五百萬’的瞬間,我覺得自己貌似有條思路凜然接上了電源:

    “緣緣……你還記得程風雨之前幫你調查雷海諾的事,”我四下找找,沒見到程風雨。才想起來剛才莫綠菲和林子賦已經強行帶他去看醫生了。

    韓千洛那一下踹得他當場吐血,估計傷的也不會輕了。

    “夕夕,你 夕夕,你是說雷海諾的那個賬戶?”聽我提到這個,湯緣也立刻想到了:“當時是說有兩千五百萬的不明現金流對不對?”

    這時從外面進來的張遠似乎聽到了我們兩人的對話,他湊過來插了一句:“這件事的暗箱追蹤是我與明天兩個人做的。這筆錢的確在雷海諾的賬戶里停留了近一個月,但是之后被分批轉移到了海外的幾個匿名賬戶中。

    當時老板也跟我們分析過,應該是雷海諾幫人做的洗錢勾當——”

    “夕夕,”湯緣見我沉默,伸手輕輕觸碰了我一下:“你是不是覺得,阿蕊這件事,是姚瑤故意用來賄賂雷海諾的?”

    “我也不知道,”我嘆了口氣:“又或者,她還不知道你跟雷海諾離婚,想要這種下三濫的方式離間你和大家的關系?”

    如果是湯緣的丈夫糟蹋了我們最好的朋友。說實在的,這里面剜肉也割不去的心結,的的確確會讓我們這對難姐難妹生不如死的。

    不管是哪一種猜測,我都能從這花式的手腕里看出姚瑤的行事風格。

    但是,如果她與這筆莫名其妙的巨額現金有關,那事情可就一點也不簡單了。

    我挺直的腰身,望向病房玻璃里面的身影。韓千洛就坐在那小丫頭的病床前,幾乎跟那些冰冷的儀器設備們融于一體。

    我想進去跟他說幾句話,卻又不知該說點什么。

    現在想想,如果當時周北棋沒有拉開我就好了,不如讓他一腳也踹掉我的肚子……

    我茫然的看著手里這份已經快被揉爛的離婚協議書,凝固的血漿幾乎要把它粘在我的手掌心。

    輕輕往前邁了一步,我差點晃倒身子。還好周北棋再一次穩穩扶住了我,我苦笑:你這小男孩,到底是多想要喜當爹啊。

    “姚夕,你已經累得不行了。我送你回去。”周北棋摟住我的肩,而我真的是連拒絕的力氣都沒有了。漸漸把重量靠在他的胸膛上,我才發現……好像只有這個干凈的男孩身上才沒有血腥味呢。

    坐在周北棋的副駕駛上,我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外面的陽光很灼熱,可我的心里又冰又涼。

    迷迷糊糊中,我意識到自己被他抱下車,送上樓,然后手里一扯一動的,好像是他試著想把被我攥緊的離婚協議書取下來。

    已經被黏在傷口上的紙張,怎么動都是痛。

    我皺了皺眉,就感到有什么東西溫熱的滴落下來。有一顆在我臉頰,另一顆在我唇角。

    我有點渴了,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抿了一下。咸咸澀澀的,像海水一樣。

    瞇著眼睛,我看到周北棋在哭。

    他漂亮的眼睛里噙著淚水,看我醒來,趕緊伸手擦了下轉臉。

    我笑了:“多大了,還哭鼻子呢。”

    “我心疼你。”他說。

    心里微微一扯,我差點笑出淚水:“我又沒什么事,你去心疼下阿蕊和程風雨他們才是呢。

    你看,我已經徹底擺脫了那個男人——”

    我揚著黏在手里的離婚協議書,用力往下一扯。新鮮的血珠一下子就濺上了周北棋的白色牛仔褲。

    可我一點也不覺得疼。

    “姚夕,我知道你是強忍著的。”周北棋用溫熱的毛巾按住我的手,好不容易屏住的眼淚這會兒一發不可收拾地掉。

    “你還年輕,不懂。”我抬手擦了擦他的臉頰:“北棋,我這樣的女人,不適合你。”

    “你錯了!姚夕!”周北棋突然就激動了起來。他一把按著我的肩膀,撞得我胸腔生疼:“我是還很年輕,但我不是不懂!

    爺爺告訴我說,一個人從一開始變得強大可能是為了保護自己重要的人。可是到了后來,他會被這份強大的光環沖昏了頭腦,會享受隨之而來的欲望……無限膨脹。

    可是這世上本沒有那么多愛恨情仇與不共戴天。要過日子的人,根本不需要有多強大。

    無論是沈欽君還是韓千洛,他們都是那種會傷害你的男人,他們……都不可能好好對你的!”

    “北棋,別說了。”我勾了下唇,覺得淚腺有點沉。

    周北棋的手撫在我的肩頸上,溫柔的體溫帶著淚水的黏膩,他說:“姚夕,你跟我在一起吧。

    我爺爺以前買了一座島,那兒有最樸實的民風,最安逸的環境。無限的靈感可供你采集到藝術的天賦里,悠閑的生活節奏可以讓你安心地養大這個孩子。

    姚夕,從我第一次穿上你做的時裝,就能從你的一針一線里感受到你對生活最真實的期望和向往。我帶你走好不好……”

    我把視線偏過去,聚焦著窗外熾烈的驕陽。與這個城市車水馬龍的煩躁和發酵出罪孽的陰影背道而馳的東西——

    陽光沙灘,落日海貝,鄰家的孩子和收網的漁民,背包的游客和寫意的畫家。

    只要我下個決心,就能唾手可得……

    魚缸里的兩只小龜噼里啪啦地往上爬著,我分不清是千千壓了洛洛,還是洛洛踩了千千——但我只知道,我被誰踩的遍體鱗傷,拖累了朋友親人,拖累了良心與尊嚴!

    我挑起唇,看著周北棋那滿是期待的臉。然后笑著說:“不,北棋。我選擇,留在修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