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挽明從薩爾滸開始 > 第728章 摔杯為號
  廣德六年臘月初七日傍晚,長公主劉雨霏在南京紫禁城慈寧宮,見到了闊別她三年的弟弟,廣德帝劉堪。

  廣德帝臨近大婚,表面強顏歡笑,不經意間卻露出愁苦之色,看不出任何喜悅之情。

  這也難怪,近日南北叛亂叢生,各地舊勢力對新政的反攻打算,進入到了一個高潮。

  劉雨霏一時不知如何勸慰弟弟。

  姐弟兩人從小在一起長大,然而經歷諸多變故,尤其在廣德帝掌權后,姐弟之間的感情已經沒有先前那樣深厚。

  雖然都是太上皇所生,然而兩人性情迥異,反倒是姐姐劉亦菲更多繼承了劉招孫的悲天憫人無欲則剛,相比之下,廣德帝劉堪則像他母親張嫣更多一些,身上表現更多的是開封府市井人家的患得患失精明算計。

  當初劉雨霏為避開廣德帝猜忌,早早離開京城,前往封地——蘇州府——隱居,這一去就是三年,如今寧古塔突遭變故,廣德帝三令五申請求姐姐返回京城,姐弟兩人才得重新相見。

  長公主朝廣德帝躬身行禮,詢問起兩位母后的情形:

  “陛下,慈圣太后近日可好?東太后的風痛病,好些了嗎,每日膳食能吃多少?”

  劉堪連忙回道:“承蒙長公主掛念,慈圣太后身體康健,精神矍鑠,東太后每日吃齋念佛,自從上次服用了你從蘇州寄來的藥方,她老人家身輕如燕,越活越年輕了。”

  “那就好,父皇不在,有些事情你還需兩位太后襄助,更穩貼些。”

  劉雨霏難得露出欣慰之色,扶著椅子坐下。

  廣德帝揮了揮手,大總管徐徐退下,周圍服侍的宮女太監也都退到了門口,臨走之際,李公公不忘抬頭看長公主一眼,眼神充滿期許。

  空蕩蕩的大殿上,只剩姐弟兩人。

  長公主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茶香四溢。

  見四下無人,長公主也不和廣德帝虛禮,開門見山道:

  “算起來,我們姐弟有三年多沒見面了吧?這次匆忙召集我入宮,所為何事?”

  “三年半了。”劉堪扳動手指,默默計算道。

  “自從父皇東征倭國,你便去了蘇州,一直到今日。”

  廣德帝像是回憶起極久遠的事情,悠悠然道:“三年前,朕還是個沒有實權的皇帝,和監國太子無異,朝野上下都是群老臣····不想父皇東征一去不歸,再后來,一切都變了。”

  長公主將茶杯放回茶幾,盯著廣德帝看了一會兒,她驚訝得發現,在說起父皇時,自己弟弟臉上竟沒有流露出一絲悲傷。

  “寧古塔駐軍嘩變,殺了大內的兩個太監,嚷嚷著要給蒲剛報仇,你知道這件事嗎?”

  劉雨霏點點頭。

  “略知一二,當日陛下遣散第八兵團,各省都有退伍軍士,他們之間消息傳播得很快。”

  廣德帝像是抓住根救命稻草,連忙上前兩步,來到長公主近前:

  “朕知道,你和第八兵團幾位訓導官有些交情,蒲剛也給你面子,那些武人會聽你的,所以想要由你出面,平息事端···”

  劉雨霏笑著搖搖頭:“我不過一介女流,哪里能處理國家大事,陛下英明神武,運籌帷幄,幾十萬大軍,說裁就裁,滿朝文武,說貶就貶,我哪里有陛下這般魄力?”

  廣德帝知道長公主是在埋怨自己執意推行新政,他攤開雙手,一臉無奈道:

  “父皇留給朕這個爛攤子,朕不得不管,外面的人質疑朕,詆毀朕,你不會也這樣想吧·····父皇那一套,已經走到頭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長公主輕輕拍了拍弟弟肩膀,像是在勉勵這個年輕皇帝:“既然你心中是這樣想的,就該堅持將新政推行下去,我從未見過你如此沮喪,以前我們在沉陽皇宮時,無論是蹴鞠還是投壺,你可是從不會認輸的,現在是要認輸了嗎?”

  劉堪聽到長公主無比溫柔的語氣,內心中最柔軟的部分瞬間被熔化。

  這一年多來,劉堪一個人,和天斗,和地斗,和整個大齊官僚斗,早已經是精疲力竭。

  他剛要說話,只聽長公主悠悠然道:“只是,這一次,你若是輸了,整個大齊都要和陛下一起陪葬,陛下當立即停止新政,停止裁軍,否則,怕是要一敗涂地。”

  廣德帝理了理紛亂的發髻,努力保持作為大齊皇帝的威嚴。

  “所以朕這次召集你來,希望你能協助朕,力挽狂瀾,先把這次各地兵變平定,新政已到了最要緊時候,官制、科考、賦稅····都已改革,只差最后這一步。”

  長公主抬頭詫異望向她的弟弟。

  “你以為大齊兆億百姓,百萬大軍,只是一個個冷冰冰的數字,可以任由你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你以為戰兵都沒有尊嚴,榮耀?”

  廣德帝像是打量怪物一樣盯著姐姐,顯然沒有聽懂劉雨霏的話。

  “姐姐你何出此言?你把朕當成昏君暴君不成?所有人事變動,朕都有妥善處理,比如那些被裁撤的戰兵,朝廷給他們分田,安排差事,比如那些售賣田地的農戶,朝廷買斷的價格也非常公道,朕甚至為此讓他們制定了法令····官員多了,難免有貪瀆之舉,但不能因為你在坊間聽到的些許傳聞,就將新政全盤否認·····”

  劉雨霏使勁搖動弟弟肩膀,像在喚醒一個裝睡的人。

  “劉堪,父皇讓你飽讀圣賢書,你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那些被你裁撤的戰兵,他們在乎的根本不是什么遣散銀,也不是民政官給他們的差事!他們只是想打仗,想馬革裹尸!大齊以武立國,父皇當年創業何其艱難!整個大齊,除了你,其余哪個人不是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你現在把軍隊裁了,用幾兩銀子打發戰兵,你這是把咱們大齊的嵴梁骨給打斷了啊!”

  劉堪沒想到長公主會說出這樣的話,呆若木雞,良久才道:

  “當兵打仗不就是為了吃皇糧嗎?朕給他們更多的,他們為何還不滿足,蓑衣衛說,這背后是有人故意挑撥唆使,寧古塔嘩變,只是一次意外,意外而已。”

  “你身為大齊皇帝,卻不了解大齊,可悲!”

  “劉堪,你還不明白嗎?新政法令繼續執行下去,大齊就回重新變回前明,你,就會和前明皇帝朱由檢一樣,落得個國破身死的下場!”

  “這么說,長公主你不肯協助朕對付那些叛軍了?”

  長公主語氣堅毅:“陛下,這次我回南京,正是為了勸說你們,及早停止新政,恢復舊制!”

  廣德帝拍桉而起,勃然大怒:

  “你,是來逼宮的吧?那些武人許諾你什么了?讓你當武則天?”

  守在門口的近衛軍侍衛紛紛側目,朝兩人這邊望來,江流兒手執利刃正要上前,被廣德帝喝止。

  “他們是有過相關提議,不過被我拒絕了,劉家的事,我們自己來辦,再說,你不日就要大婚······”

  “夠了!”劉堪勐地拔出佩劍,指向劉雨霏。

  “不管你想當武則天還是想當朱棣!朕告訴你,這是大齊,不是大唐!”

  長公主輕輕將寶劍推開,神色冷漠道:“我來南京救你,你竟然用劍指著我,父皇說,劍是用來保護家人的!”

  劉堪將寶劍插回劍鞘,頹然坐在龍椅上:

  “當年在沉陽,還是孩童之時,無憂無慮,天大的事,有父皇在前面頂著,如今父皇不在了,好多事情都要由我親自做主。”

  廣德帝腦海深處閃過一絲溫暖,那是很久遠之前的記憶,在沉陽皇宮,曾經有那么一段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

  “朕在大齊沒什么根基,軍中也沒有人支持朕,所以只能讓利于民,也算是積累些人望吧。”

  劉雨霏不以為然:“什么讓利于民?這就是你推行新政的原因?讓土豪劣紳卷土重來,重新占據土地、礦場?重新騎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好穩固你的皇位?”

  劉堪苦笑一聲:“你這樣說,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都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哈哈哈,這當然不是朕的初衷。不過后來新政推行,確實變成了這樣,今年的新科進士,一百八十多人,半數都是新近兩年發跡的地主——他們對朕自然感恩戴德——這些人,要比父皇留下的舊臣,好用多了,現在,朕身邊周圍利益紛雜,很多事情,朕已經做不了主了。”

  說到這里,廣德帝臉色一沉,忽然抓起桉幾上的茶杯,奮力扔在地上:

  “左右安在,將長公主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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