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鐵血殘明 > 第四百一十五章 預備
    “曾翼云,巢縣人,曾讀過童生,崇禎八年之前家中在巢縣經營銅作鋪,所以擅造各種銅器,制過的最大銅作為九尺高佛像,最小不足五寸,流寇破巢縣時家中僅他一人幸免,逃到湖上躲避,銅作鋪被燒毀無處謀生,在巢縣安埋家人后過江到南京謀生,崇禎九年看到江南時報招募公告,赴安慶應募銅匠,入工坊后隨薄

    鈺專事銅炮制造,因制造鐵模有功,升任銃炮司副主事,主管炮管制型、測試。”副總兵衙署,龐雨坐在直房上首,桌案對面是楊學詩和何仙崖,何仙崖剛放下手中的名冊,曾云翼就是薄鈺那個制炮的助手,準備由工坊轉入軍隊,原本應當是

    楊學詩奏事,但楊學詩還認不了這許多字,只能由何仙崖這個承發房典吏代勞。“看來曾云翼是個制炮的人才,難怪薄鈺不想放人。”龐雨抬頭看著面前的二人,“人才各處都缺,就看如何人盡其用,你們覺著這樣的人到底是放在軍中好,還

    是在工坊好。”

    何仙崖沒有答話,卻把頭轉向楊學詩,示意這位兵房司吏先答。

    楊學詩倒沒有猶豫,“小人覺著還是放在軍中好,制出炮來終究是要軍中來用,況且那工坊中識字者占到三成,這個曾翼云去了他任,工坊中自會又有人補上。”龐雨沉吟片刻道,“你的說的有理,但還有一條,工坊中的匠人多,識字者也不少,但都未曾從軍,軍隊到底要什么樣的武備,他們并不清楚,包括薄鈺在內,都

    是本官讓他們做什么就做什么,曾云翼主管過炮管制型和測試,到軍中用一用他自己做的東西,以后再回工坊就不用本官教他,自然就知道該怎么做最好。”何仙崖此時才接道,“還是大人高屋建瓴,在下亦贊同將曾翼云調入軍中,皆因此前百姓視武人皆粗鄙之徒,從軍當兵名聲不佳,民間重文輕武,武人自輕自賤,文人則文弱不堪,但凡讀過書的都不愿入軍中,工匠也看不起丘八,即便是從流寇中解救出的那些文人,亦覺得當兵丟臉,只能算是勉強就任文書官。這曾云翼

    曾為童生,如今愿放棄工坊主事加入軍中,正可為文人典范,以后在江南時報廣而告之,加之龐大人本身亦是國子監生投筆從戎,當可引來更多文人效仿。”

    龐雨贊許的點點頭,何仙崖咳嗽一聲繼續道,“但就任何職卻需仔細考量,在下覺得不宜任職過高,以免軍中不滿,也不宜太低,否則不足以激勵以文從武。”

    “三弟……何典吏所言甚為在理,這才是稱職的承發房典吏。”龐雨看向楊學詩,“楊司吏執掌兵房,這曾翼云就任何職恰當?”楊學詩聽龐雨定了調,趕緊在腦中回憶一下空缺道,“這位曾主事以前主管制炮,入軍中定然是當炮兵,司所屬炮兵軍官為百總,似太低了些,屬下提請大人任命

    他為千總部炮兵把總,眼下親兵司炮兵把總已就任,就是騎兵千總部尚未定下。”

    “那便騎兵千總部炮兵把總,新制的那些銅炮先裝備給騎炮兵。”龐雨拍拍桌面道,“曾云翼的事情便先這樣,楊學詩繼續說其他試驗隊。”何仙崖立刻磨了幾下墨,準備作筆記,楊學詩躬躬身道,“下來是火銃試驗隊,今歲以來從廣東、福建購進三種自生火銃,已交工坊各試制十支,眼下交于武學火器科試驗隊,水師來的人最為喜愛,但說打得快卻不準。武學測試后,說是自生火皆靠燧石敲擊,無論何種自生火銃都會震動,沒有精良火繩槍打得準,是以在

    自生火銃之外,亦選用火繩槍一種,便是魯密銃。”龐雨邊聽邊點頭,他對火器和火藥都一竅不通,但他可以確定燧發槍是發展方向,這些東西的原理并不復雜,龐雨在工坊學習幾次,對里面的構造和工作原理就完全理解。從工坊少量制造容易,難度在于做到性能穩定和規模化生產,目前燧發槍不完善,貿然大規模裝備的話,作戰效能可能還不如冷兵器,用眼下的兵力

    裝備打流寇并無壓力,若非建奴烏云壓頂,龐雨也不覺得燧發槍很急迫。

    但火器是必定需要的,這中間可以用火繩槍過渡,因為火繩槍應用時間長,性能可能更穩定,所以武學提出魯密銃他并不反對。楊學詩又道,“此前張雙畏從澳門傳回消息說,魯密銃來自泰西一國叫做奧斯曼,其皇帝親軍專用魯密銃,精銳用之可百步穿楊,在圍城之時專打城頭,數十槍手可令城頭守兵不敢露頭。上次南京所得魯密銃多不堪用,工坊遂試制二十支,用彈四錢三分及四錢五分兩種,皆較自生火銃精準甚多,武學議請試驗火器隊專用

    魯密銃。”“不行。”龐雨毫不遲疑的道,“方才你所說那奧斯曼國親軍所用是圍城之時,雙方都是不動的,此時用魯密銃或許精準,使用火繩的繁雜和不便可以接受,但布

    陣交戰更講究射速,定然是自生火銃更好。試驗火器隊測試的目的,是找到最穩固耐用的自生火銃,以后軍中要大規模裝備的,只能是自生火銃。”

    “下官明白。”楊學詩被一番駁斥,一時忘了該繼續說什么。

    何仙崖見狀接過話頭道,“大人的意思,魯密銃既然精準,或可少量裝備用于圍城之類適合用途,但不得喧賓奪主。”


    龐雨點點頭,“正是此意,楊司吏把這個意思告知試驗隊。”楊學詩額頭有點出汗,他趕緊在冊子上寫了幾個字,又畫了幾個符號,他知道龐雨喜歡手下做筆記,所以即便寫不全,仍是要把架勢擺足,但也不敢寫久了,以

    免耽擱久了引來龐雨批評,說他這個學正都識字不多。趕緊寫幾筆之后楊學詩抬頭道,“武學騎兵科和步兵科,試用新制鐵甲一種,名為全鐵甲,為新安一程姓應募工匠打制,此前各處武庫未見,胸背各為整塊甲片,

    可省去大部鱗甲片打制及編造,防刺強于鎖子甲及棉甲,也強于鱗甲。”因為親兵司在宿松的決定性作用,龐雨對鐵甲頗為在意,目前基本把大明朝南方能找到的甲胄都試過,陸戰兵基本用皮甲,重步兵采用鱗甲,輕步兵用棉甲或鎖子甲。鎖子甲全部為鐵環相連,制作工序繁雜保養不便,稍重的也超過三十斤,如果這種全鐵甲也是三十斤,性能比鎖子甲好,還能減重提升重步兵戰力,那自

    然就選擇這種更劃算。

    “此種甲胄造價如何?”

    “那程姓工匠用料為閩鐵一百斤,鐵料僅價銀二兩,煤炭數擔木炭十余擔,布面絨漆各若干, 但薄先生說此甲該用蘇鋼打制,這鋼料用下去便貴了。”龐雨擺擺手,“便用蘇鋼試做,以后也未必貴了,工坊里面蕪湖來的匠人有幾個,雖都是些學徒,但咱們已知道蘇鋼不過是生鐵熟鐵混打,只有些關竅還未明白,

    咱們下些功夫定然能做出來。”

    “下官記下了,此外便是步兵科的山地兵試驗隊,配用蹶張弩、地弩各項……”

    楊學詩一邊說一邊翻看自己的冊子,上面文字和符號混雜,估計只有他自己能看懂,有時他自己大概也忘了,不時的停頓一會。龐雨沒有催促,耐心的邊聽邊記,一直等到楊學詩說完才放下筆,“這幾個試驗隊中,武學山地步兵試驗隊結束訓練,編列一個千總部,從預備兵中轉入兵員,兵

    額計入安慶衛。一旦勤王令至,該部便沿山駐守,訓練完成后在太湖、潛山入山二十里進剿,設兵站駐防。”“本官要帶走親兵司、桐標營一部、騎兵一部打韃子,本官判斷,一旦建奴入寇,朝廷會優先調動北方兵力,即便不調動襄陽的人馬,整個北方可流竄的空間會大增,八賊最可能在此時復叛,八賊復叛之時,周遭的各股流寇都會重新流竄,安慶并非高枕無憂,勤王之后兵力調配由楊學詩主理,留駐兵馬為新勇營,并宿松

    、太湖、潛山、桐城四縣鄉兵,預備隊為預備第二總。”

    “那第一第二兩總各一司兵馬……”“這兩個司重新編組為第一千總部,千總仍為姚動山,本官已將他調回,這幾日就會回到安慶,步兵第一千總部、陸戰第二司及騎兵三個局駐防宿松。谷城兩個司重新編組為第二千總部,千總王增祿,附加陸戰第一司,湖廣所有兵馬由謝召發調派,協同方孔炤對付八賊。勤王令一旦到達,姚動山部即由宿松進入湖廣,第

    一總由谷城撤離,隱伏地區由方孔炤確定。”楊學詩長長吸口氣,此前龐雨開了多次會議,部署安慶的防務,但去年宿松戰后周邊實際沒有什么流寇,無法進行預先打擊,看龐雨這個安排,他預判建奴入寇

    會造成整個北方局勢動蕩,剿寇的形勢也會大變,流寇可能又像去年那樣活躍,屆時安慶兵力空虛,他這個主官壓力也不小。安慶營按這個計劃,要同時在湖廣、英霍山區、北方三個戰場作戰,目前外松內緊,各部已經展開強化訓練數月,所有一切都在預備建奴入寇,但那只是一個憑

    空預測,楊學詩認為建奴到底來不來還不能確定。

    他想想后試探道,“大人,現在已經九月了,還沒有建奴的消息,熊總理已來問催過一次,要是十月還不來……”龐雨他心中也有點發虛,但仍認定建奴一定會來,他們入寇的規律并非是隨意確定的,兩年這個間隔必定與他們消化人口和消耗物資的速度有關,但龐雨無從了解他們內部情況是否發生變化,進而改變入寇的時間,當時判斷七月有點草率,現在已經遲了兩個月。若是再推遲兩月,熊文燦那邊就不好應付,到時回到谷城

    ,說不定建奴又來了。“從桐城到京師二千三百九十七里,比襄陽近了幾百里,但這并非最重要的。從谷城勤王需要穿過河南,河南赤地千里,我們與當地文官向無聯系,北方勤王兵馬皆走這條路,屆時行軍的糧草保障困難叢叢。從桐城出發,行軍到徐州都在鳳督轄區,我們已經預備了糧草,朱軍門那里也有照應,再往北是運河沿線,從南往

    北無其他兵馬勤王,咱們的糧草便容易得多。”何仙崖低聲道,“從谷城去勤王,便歸屬在北方各軍門麾下,咱們安慶營與那些軍門向無瓜葛,那些難打的仗,便都讓咱們打了,走桐城這邊去,領兵的不是朱軍

    門便是張軍門了。”龐雨揉了揉額頭,將那些雜念從腦中趕走,沉吟片刻后道,“所以本官必定要從桐城出發,建奴不來我就不回谷城,何典吏,你向總理衙署回個呈請,就說英山有流寇活動,本官請準允多留兩月……建奴定然會在今年來,他們應當已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