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鐵血殘明 > 第四百一十一章 陣線
  “見過阮先生。”

  南京對岸的浦子口鎮臨江樓中,風度翩翩的吳昌時恭敬的對阮大鋮行禮,接著又跟龐雨見禮,禮數十分周到。

  龐雨笑瞇瞇的對吳昌時道,“在下本是到南都領用甲仗,聽聞來之先生進京入仕,正好走到了浦子口,心中歡喜之下,略備薄禮特來賀喜,亦謝過先生先前在蘇松地方為銀莊之事費心。”

  吳昌時哈哈大笑,倒也沒有推辭,收了二人的禮單,請他們入席就坐。

  與吳昌時見面,是此次南京之行的最后一件事,他原計劃是要見張溥,但張溥遠在蘇州,那里又是張國維的駐節地,龐雨過去多有不便,正好吳昌時入京當官經過南京,三人特意過江到浦子口,就是避開南京城中那些復社士子。

  吳昌時殷勤的對龐雨道,“幸虧將軍沒去太倉,天如先生不在家中,去了怕是白跑一趟。”

  他又轉向阮大鋮,“在下就是赴京途中,順道探訪阮先生,巧遇龐將軍亦在南都,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阮大鋮點頭微笑道,“恭賀來之。”

  龐雨與吳昌時見過了幾次,對此人已比較了解,當下并不繞圈子,直接對他問道,“吳先生七年中榜,今年終于決定入仕,是否認定朝中形勢已變?”

  “數年來朝中奸人當道,眾多社友有心無力,朝局動蕩必致時事艱難,征戰日久武人難制……”吳昌時說到此處停了下來,顯然剛才的話平日說順口了,出口才想起龐雨也是個武人,不過吳昌時面不改色,平靜的繼續道,“若武人都如龐將軍一般公忠體國,又何至于此。東事二十余年,流寇十余載,兵事不止則用度難敷,新餉之后又有新餉,苛征一日多過一日,百姓困苦不堪轉死溝渠,天下切盼重歸太平。原本溫體仁既去,朝局當煥然一新,但從新入閣的大學士觀之,卻大體如舊。天如先生對此憂心忡忡,但以在野之身,想從如此渾濁之朝局中為百姓解困,實在艱難萬分。在下原本仍是不愿入仕的,但先生這份為國為民的高義,讓在下感佩五內,這才決心入朝。”

  聲音渾厚有力,配上吳昌時的儀表堂堂,一番話大義凜然,龐雨滿臉的敬佩,“先生本心高尚,朝局再渾濁,先生也能出淤泥而不染。局勢危急如此,那天如先生是否也有意復起?”

  阮大鋮聽到復起二字,身體不自覺的扭動了一下,吳昌時沉默片刻道,“將軍覺得天如先生可能復起?”

  龐雨打量吳昌時一眼道,“復社得中進士的人不少,僅崇禎四年就有七十一人,但至今無人做到大學士,皇上刻意壓制有派之人,溫體仁僅有結黨之嫌,便因而去職,天如先生為復社之首,入朝則只有大學士才能配得上天如先生的地位,若是皇上的心意不變,復起恐需時日。”

  “天如先生亦有此顧慮。”吳昌時低聲道,“皇上刻意不在東林和復社之中取用閣臣,以致小人紛紛以孤臣進身,朝中爭斗由此而起,朝事不順而至天下困頓,吳先生以為,不必再拘于黨派之別,應尋一可靠之人,既有孤臣之資,又與東林復社相睦,如此朝事方有可為,不必再受黨爭耽擱。”

  龐雨在心中略作盤算,吳昌時此次到南京絕不只是順路,那位孤臣也不會只和東林復社相睦,他既然對自己和阮大鋮說出此謀劃,這個聯合陣線就是包括了閹黨,主要是包括了馮銓,可見張溥經過幾年沉浮,已經完全轉換了行事方式。

  龐雨觀察了一下阮大鋮,只見這個大胡子臉色發紅,顯然有點激動,若是這個聯合陣線能達成,他復起的希望就大增。

  從這次錢謙益斗垮溫體仁的經過看來,太監是朝政中舉足輕重的力量,馮銓在內宮的長期人脈必不可少。錢謙益能讓馮銓幫忙,有阮大鋮在中間勾連,所以現在錢謙益對待阮大鋮才如此客氣。

  龐雨的作用則是為這個聯合陣線增加邊才的光環,畢竟天下到處都要用兵,皇帝又是個急性子,如果兵事不利,費力扶持上去的人轉眼就免職,落個白費功夫。有一支自己人的強軍,在關鍵時拿出一個勝利,就能保住不少人。

  這個聯合陣線有明有暗,明的是東林和復社,暗地里就是龐雨和閹黨,但這幾方互相之間并非毫無芥蒂,張溥此前肯定向錢謙益表達過合作的意向,多半就是通過阮大鋮,所以上次去見錢謙益時,這位東林領袖才明確表態拒絕,吳昌時此來肯定還會去見他,需要拿出更多的政治籌碼。

  吳昌時無疑就是負責在中間串聯的人,這次他的主要目標是再與錢謙益面談,然后北上與馮銓面談,再通過書信與張溥商議,然后與各方商議,明確每一方的利益,是此事最關鍵的角色。但他首先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這個人并不好找,必須有政治資歷,有入閣的資格,還要有孤臣的身份,更要為東林、復社和閹黨三方所接受。反正龐雨是想不出來,或許在京師比較好找,畢竟龐雨也不知道幾個京官,或許這才是吳昌時要進京入仕的原因。

  加入這個聯合陣線,對龐雨無疑是極為有利,這個陣線如果形成,就是京師最有力的政治力量,不但銀莊能得到他們的扶持,從此在朝中有了依靠,在地方行事就更加便利,而且并不需要他親自去勾連其中的復雜關系。

  想到此處龐雨對吳昌時拱手道,“天如先生為百姓竭盡心力,下官雖為武人,但這等為國為民的大事上也不能袖手旁觀,若是此可靠之人終究入朝,下官一定于用兵之處全力相助。”

  吳昌時需要的就是這句話,不由露出欣慰之色,旁邊的阮大鋮也有點激動。

  龐雨卻接著道,“來之先生為天下太平不辭辛勞,下官雖敬佩卻幫不上忙,不免心中有愧,在此略作彌補,先生在京師為此時奔走時,難免有需要請托用度之時,大江銀莊京師分號不日開設,在下為先生存下二萬兩,由先生任意支取,算在下為天下百姓也盡一份心力。”

  吳昌時和阮大鋮同時露出驚訝的神色,即便在京師官場,二萬兩也不是個小數,龐雨竟然說拿就能拿出來。

  龐雨除了想對這個聯合陣線投資之外,其實更看好吳昌時這個人,如果這個想法是由他提出的,說明此人既能隱忍又極有政治能力,而且自己是武官,與他絕無任何官途上的競爭,以后大有合作的空間。

  吳昌時恭敬的對龐雨拱手,“吳某代天下百姓謝過將軍高義,此一去山高水長,但吳某定然會時常與將軍互通消息,你我文武協力,早日匡扶朝正,解天下萬民于倒懸。”

  ……

  南京桃葉渡上,龐雨緩緩行走在綠茵之中,龐丁在側亦步亦趨,身后五六步外則有幾名護衛。

  沿途花樹參差,右側多是當地百姓住所,院門多用竹扉裝飾,尺寸空地亦種有花樹,院墻之上竹梢輕搖,外觀看去也頗為精致。

  前方綠樹掩映之間一條石板小徑,正是通往眉樓的,不過龐雨并未往那里去,徑直往前進了一條弄堂,在里面左側第一家門前停下。

  小院外墻用青磚圍砌,磚縫見有細微的青苔,墻頭上有竹梢冒出,門板已經有些年月,紋路的顏色已經變深,但上面的銅環是新換過的。用銅環敲了幾聲之后,里面傳出周月如的聲音。

  “是誰?”

  龐雨在門外道,“我今日要返安慶,來問問你有沒有什么順路帶的東西。”

  門吱呀一聲開了,周月如出現在門口,她看看龐雨道,“謝過大人掛懷,沒什么要帶的。”

  龐雨沒等她邀請,徑自往里走去,周月如讓開在一邊,看著他走到院中。龐丁站到門口,示意后面的護衛不必跟進去。

  院中面積不大,除了兩間正屋,就只有東廂有一間,房屋雖小卻精致,地基都用條石抬高了一截,在屋檐下也有條石做成的回廊,正屋前種了兩株桃樹,枝葉還比較茂盛,但沒看到果實,墻角則種了一從斑竹。

  “桃子都摘來吃了?”

  周月如似笑非笑的道,“桃子熟過了,不摘自個也掉了。”

  龐雨知道她在笑話自己不懂農時,自然也不生氣,見院中有個竹椅,正準備坐時才發現沒有其他椅子,當下只能站著。

  周月如將竹椅搬過來,“大人今日要返回安慶,不去收拾行裝,怎地還有空來奴家這里看破敗小院。”

  龐雨沒有去坐,“聽聞你今日正巧旬休,我忽然又想起一些貼票和銀幣的事,便來叮囑兩句。”

  “倒不是正巧,特意今日休的,大人有什么話就吩咐吧。”

  龐雨笑笑道,“這個,我想來想去,大銀幣就按一兩適宜,畢竟百姓都習慣了如此,不必照搬西班牙人的八錢二分,另外要注意貼票的生產速度,短期內要在沿江鋪開,產量不能小了。”

  “大人定了大銀幣重量,那其他小幣就好定了,便按五錢和一錢做,就不用改來改去了。貼票的事工坊那邊已經說過了,第一批照兩百萬兩發出去,也就是幾種面額算下來不足十萬張,工坊做來不難。”

  “那就好,這兩件事對安慶營萬般緊要,還請周姑娘多費心。”龐雨說完環顧一番院內,“此處確實比碼頭上清凈,只是你單獨住在此處,不知周圍可太平。”

  “這左近的人大多在秦淮河邊營生,比他處有錢些,一向也都太平。”

  龐雨轉了一圈,沒有去坐那把唯一的竹椅,而是直接在屋檐下的條石上坐了,“眼下太平是因為銀莊以前只存銀,官貸這類賺錢的生意沒碰,跟城中其他銀莊各走各的路,碼頭也沒有按揚州那么干,南京的船埠頭比揚州的有力得多,以后沖突難免,你管著最要緊的貼票,安全也不可大意了,我會讓劉若谷安排的。”

  周月如沒有在他旁邊坐下,只是看著他,“南京城中再不太平,也就是些小偷小摸,倒是大人返程,免不得又是刀山血海,萬請自個保重,不要分神掛念奴家這點小事了。”

  龐雨不置可否,又掃了一遍小院,才發現墻邊的角落處,還砌了一個花臺,里面種著花草,頗有點小資的味道。

  “我打算把現在跟著你的人抽出來,在銀莊中開設一個票幣房,負責制造貼票和貨幣,是歸屬本官直領的,你是愿意繼續主理這票幣房,還是……”

  “奴家愿意主理票幣房。”

  周月如說罷靜靜的看著地面,院中一時安靜下來,龐雨抬頭看著墻角的青竹,笑笑后起身道,“有周姑娘管著我也放心些,那我走了。”

  周月如立刻接道,“祝大人和夫人返程平安。”

  龐雨對她揮揮手,帶著隨從徑自走出小巷,從桃葉渡到淮請橋不遠,龐雨走得不快,龐丁跟在旁邊沒有說話,他知道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

  突然聽得龐雨的聲音道,“這次回去,你也跟著本官每日操練。”

  龐丁愣了一下,“少爺真要打韃子去?”

  “韃子這次怕是打不到的,等我們走到京師他們早出關了,但終究也是要打的,倒是流寇那邊,方孔炤另有一個計劃,各部官軍勤王走后,安慶營只留下沔陽港一千人,咱們暗地另派一支人馬,以水軍的名義隱伏于荊門附近,只等張獻忠露出叛跡,便給其雷霆一擊。”龐雨邊走邊道,“這計劃比余應桂可靠,但最大的毛病是缺騎兵,恐怕我就不能把騎兵全帶走,要留下一些在湖廣,但這計劃仍有許多要完善之處。也就是說咱們既要打建奴,也要打西營,安慶這邊還要準備清剿英霍山區,拿下英霍山區,可以從這里控制三省之地,方孔炤幫咱們下了一步好棋。”

  龐丁笑道,“少爺你到底是安慶副總兵還是三省總督?怎地哪里都得靠你。”

  “打韃子就不止三省總督了,北直隸也督進去了。”龐雨嘆口氣,“無論江上生意做得多好,若是戰場上丟了身家性命,一切都成了空話,來南京前各部就開始強化操練,現在大戰在即,本官更要以身作則,你也不要把自己再當個隨從,跟在我身邊難免要上陣,多練一分就多一分保命的本錢,宿松一戰擊潰流寇最強各營,軍中近來也有些懈怠,需要再提醒了。”

  “少爺說練,那我便練就是。”

  “你早晚要獨當一面,在軍中沒有點資歷,說話是沒人聽的。”

  龐丁只得又應了一聲,當下又跟龐雨閑聊幾句,看著少爺的心情似乎又恢復如常,此時兩人已經走回淮請橋,銀莊外面候著一長排的馬車,馬車旁還站著些人,不少還是女人和小孩。

  龐雨停下問道,“這一批也是回安慶的?”

  “是揚州和蘇州招募的銀莊帳房家眷,都要送回安慶。”

  龐雨遠遠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劉慎思怎么也在?”

  “劉慎思的家眷亦要送回安慶。”

  “和州那個女人?”

  “就是和州那女人,還有她生的兒子。”

  龐雨點點頭,這些人其實就算是人質,此時無論銀莊還是商號,凡是需要接觸大筆銀錢的大多如此,劉慎思就更不用說,當著時報的總編,雖然報社里面其他人是龐雨的,但這些人基本都不懂報紙,到底刊載什么還得劉慎言說了算,這位置還是十分要緊的,而劉慎言和州屠城后沒有其他親友,總算等到生了兒子才湊齊人質。

  龐丁過來低聲問道,“現在安慶養了不少這類人了,家眷送去還不能薄待,又怕沿山地方有流寇,只能在府城里面尋地方住,去年中軍為百總以上軍官買房,工坊、銀莊里的人亦在各自買房,府城里面房價已經漲了五成,城外的漲了三成,馬上沿江的銀莊開下來不下二十個分號,一個分號少說七八個帳房,還有掌柜副掌柜,還有武昌、南京、蘇州、揚州四處賭檔里面人也不少,這般買下去,懷寧府城的房價便要漲一倍了。”

  “這些人不用上班,就不必安放在府城。”龐雨想想道,“望江或者樅陽選一處……那便樅陽好了,此地只有桐城過來一條大路,有水師十一艘船,兩個局的陸戰兵,還有暗哨司的司學,比其他地方穩妥。”

  龐丁低聲道,“樅陽合適,說起來這個暗哨司學里面,實際也關著人的,少爺是不是忘了。”

  “什么人?”

  “就是那些還有用,又不能讓人知道的的。”龐丁壓低聲音,“陳仕輔的幕友和傳信人,浦子口見證殺長家的流寇,宿松見證殺長家的流寇,俘獲的大長家婆子和子女,都關在司學后面的幾個宅院中。”

  龐雨想想道,“你說了我才想起,暗哨司上過密呈,看過便忘了,這些人都要緊,萬不可走脫,你既然提起,回去時讓袁正加派些人手,必須看管好了。”

  ……

  桐城樅陽鎮暗哨司學,烈日當空似乎也無法穿透里面的重重高墻。

  其中一座特別宏大,院中有一個寬闊的空地,里面還特別設置了假山魚池,周遭遍種花樹,兩側還有別院,右側別院一處房屋中,升起陣陣的炊煙。

  滿頭汗水的莫琦云臉色紅紅的,兩手攏在一起,從別院中匆匆走入院落,進入了東廂的巷道中,巷道兩側都是房門,她走到第二間前面敲敲門。

  邱明翠拉開門,莫琦云飛快的進屋,兩手從袖中伸出興奮的道,“兩碗燕窩羹!”

  邱明翠連忙接了,“小聲些,別讓人聽到了。”

  “聽到又怎樣,都是我教她們做的,當個師傅還不能吃點了怎地。”

  “還是長得好看的能耐。”邱明翠有點氣惱的道,“我們這一伙丑的,都不叫烹飪,就是去大廚那里幫廚,都是教的怎生作豆腐、做蒸餅啥的,沒說也學做點燕窩。”

  “誰說你丑了,去大廚幫忙都不愿去,你都幫別人去做了,大家都夸你呢。”

  邱明翠看了看莫琦云后道,“咱們這女學吃住學都在這院里,我就圖著能出去走走。”

  這時一團毛絨絨的東西竄到腳邊,莫琦云又摸出一個皮囊,“壽兒快過來,給你帶的好東西來了。”

  那只小貓乖巧的跳動幾下,等皮囊一放到地上,就過去大嚼起來。

  邱明翠指著貓道,“又拉了一泡,屋里味道可大,別是吃這些魚肚吃壞了。”

  莫琦云過去愛憐的摸著小貓的背毛,“吃了才長得漂亮,是不是壽兒。”

  邱明翠嘿嘿笑了一聲,自顧自的走到窗前準備吃燕窩羹,突然蹲了下去,轉頭對莫琦云道,“德師傅來了。”

  莫琦云半蹲著來到窗前,只露出眼睛往外看,那位德師傅正在院中,站在一具木制的人靶的頸項處查看。

  “不是還有一會才上課么。”莫琦云不由一拍額頭,“糟了,德師傅在查看有沒有人練小刀,我昨晚忘了。”

  “我幫你記了。”

  “下次幫你多帶兩只好吃的鴨蹼。”莫琦云吐吐舌頭,“你說德師傅這么老了,怎地不在家帶孫子,還跑來教我們這些打打殺殺的東西,這幾日專教授小刀課,光照著要害去的,我聽來都怕,不想練。”

  邱明翠端起碗喝了一口,“怕不是沒孫子帶,我聽大廚的人說,德師傅是一個人來的,從來沒人提過他有兒女啥的,連個老婆子也沒有,但他是真厲害,那些丘八家丁也比不過他,不知道以前干啥的。”

  莫琦云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我沒見過丘八家丁,不知道誰厲害,你見過丘八家丁么?”

  邱明翠端碗的手略微停了一下,“以前在老家,見過當官的從我家門前過,他身邊的可不就是丘八家丁。”

  莫琦云哦了一聲,眼睛看著外面,德師傅頭上的銀發在烈日下不時閃動,“老了一個人,還要這么勞累,德師傅也苦的。”

  她停了片刻,轉身端起自己那碗燕窩羹出門去了,邱明翠趕緊跑到門前低聲喊道,“你別去,他不會要的。”

  莫琦云來到院中,德師傅已經查看到第三具木人,她走到德師傅身后猶豫了一下道,“德師傅。”

  德爺緩緩轉過身來,見到莫琦云之后神態溫和。莫琦云有點心虛,低頭看到手中的碗才想起來,趕緊兩手舉起,“這是小廚做的燕窩羹,專給德師傅多留了一碗。”

  德爺眼神在碗上細細打量一番,并沒有立刻去接。

  莫琦云略有些尷尬,只得把雙手又舉了一下,“媽媽說過授藝如父母,師傅授藝辛苦,這是學生孝敬你的,德師傅就把我當作個女兒吧。”

  德爺木然的眼神微微動了一下,莫琦云正要再說,腿上忽然癢癢的,她趕緊低頭一看,只見壽兒不知何時出來了,正在腿上蹭。

  軍中條例是不許養畜生的,除非是登記在冊的,司學管得不嚴,但莫琦云平時仍小心翼翼不讓壽兒出來,免得被別人舉告,現在竟然被德師傅看到,不由后悔方才出來時忘了關門。

  但德師傅并未多說什么,反而伸手接過了碗來,莫琦云騰出了手來,趕緊抱起小貓。

  德爺細細的品了一口,微微的點頭表示稱贊,蒼老的面容上始終帶著一絲慈祥。

  他看著那貓溫和的問道,“這貓是何處來的?”

  莫琦云撫著懷中的花貓,有點膽怯的低聲道:“狗洞邊拾到的,不知哪里來的,看著它可憐,奴家便將它養了。”

  花貓慵懶的伸伸脖子,用腦袋在莫琦云手臂上摩挲,莫琦云嘟嘴道:“見到德老師了不知道叫師公,要打屁股了。”

  花貓慵懶的盯著莫琦云的臉,喵喵的叫了兩聲。

  德爺瞇瞇眼道:“你可是很喜歡貓?”

  “回德老師話,小時養過一只,后來大些了,娘說萬一被抓了臉破相,便不準再養,心里一只便欠著,前些時蔣壽姐姐走了,多虧它陪我,所以給它取了個壽兒的名字。”莫琦云說完滿是慈愛的盯著懷中的花貓。

  德爺難得的笑了一下,“老夫也喜歡貓,養著的時候一刻也不愿丟。”

  莫琦云抿嘴笑道,“學生也是的,它本就纏人,上課留在屋中吧又抓爛被子,頭痛得緊。”

  “看你也是愛得緊,那便帶來課堂吧。”

  “真的?”莫琦云興高采烈,“謝過德師傅,只是不耽擱師傅授課么。”

  “不耽擱,搖鈴上課。”老德說完轉身往課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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