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山河美人謀 > 用力地吻
  摘掉頭上遮擋面容的冪籬,手指在床圍上撫過,格桑梅朵粉紅的指尖輕輕碰觸魏王李琛的手,在他手心中打了個圈,問道:“軍器監的事,殿下還滿意嗎?”

  她的樣貌雖不算萬中無一,但這樣風情萬種,的確是那些矜持的貴族女子不曾有的模樣。

  李琛被撩撥出興致,他猛然握住手,格桑梅朵的手指卻已經逃脫,人也站直,勾魂攝魄的丹鳳眼含笑看著李琛。

  若即若離,欲拒還迎,不知道她從哪里學的招數。

  “若本王說不滿意,”李琛道,“公主殿下會生氣嗎?”

  格桑梅朵哀怨地看了李琛一眼,抿唇道:“本宮為了你這件事,可是不惜用掉了軍器監已經站穩腳跟的工匠。大唐兵部密不透風,本宮這趟,算是白忙活了。”

  用掉了,死了,且死得干干凈凈,查無對癥。

  即便是李策和葉嬌親自跑去驗尸,也一無所獲。

  那可是她費盡心機埋在軍器監的奸細,如果那工匠不死,大唐的刀兵鍛造手法,早晚會被學會,帶回吐蕃。

  見格桑梅朵委屈地垂眉,李琛神情微動,抬手拍了拍床榻。

  “公主請坐。”

  他一改往日的鄭重有禮,語含輕慢調戲。

  格桑梅朵沒有坐,她在殿內緩緩踱步,在屏風前站立,看著那上面起伏和緩的丘陵,目色中有一絲懷念。

  “說吧,”她轉過頭,凝神道,“殿下這一次,想做什么?”

  剛走到寢殿前的院子,格桑梅朵便同魏王妃打了個照面。

  嚴霜序身穿錦衣華服,頭上釵環閃亮,身后簇擁著側妃、奶娘、婢女以及其余仆從,浩浩蕩蕩中,滿含王室威儀。

  格桑梅朵卻是只身前來,離開時也一個人。

  她站在道路正中,對嚴霜序微微頷首,繼而大步向前,沒有避讓的意思。

  藍色的裙裾像高原之上極低的天空,向嚴霜序壓來。她下意識站定身子,略顯尷尬,忍了忍,還是向一旁避去。

  “公主殿下,”擦身而過時,嚴霜序開口道,“想必您的事情辦妥了。”

  這句話意有所指。

  你來這里是辦事的,求我夫婿辦事的。而我,是魏王府的女主人。

  格桑梅朵聞聲停腳,抬起手指掀開冪籬,明亮的眼睛看著嚴霜序,漫不經心道:“辦什么事?本宮只是來看望魏王殿下。哦,對了……”她瞇眼打量著嚴霜序,搖頭道,“讓伺候魏王的下人用點心,本宮看魏王蓋了兩層被褥,太熱,幫他掀掉了一層。”

  嚴霜序驚訝地抬起眼眸,被格桑梅朵氣得滿臉通紅。她在指責嚴霜序沒有盡到魏王妃的責任,還暗示她和李琛有私。

  中原不會有這樣不知廉恥的女人!

  格桑梅朵沒有停留,她穿過嚴霜序神情各異的仆從,趾高氣昂離開魏王府。而嚴霜序快步向寢殿走去,推開寢殿大門,見李琛正躺在床上,錦被果然只剩下薄薄的一層。

  “殿下,”嚴霜序強忍情緒,上前拿起丟落床尾的錦被,柔聲道,“臣妾怕您受涼。”

  李琛沒有接腔,他拉起嚴霜序的手,溫聲道:“不要跟格桑梅朵置氣,沒有必要。你的位置,她永遠奪不走。”

  嚴霜序胸中的怒火頓時散去大半。

  是啊,自己才是魏王明媒正娶的正妃,她的位置,格桑梅朵永遠也奪不走。

  安國公府一如往常。

  給二小姐準備嫁妝是頭等大事。

  陪嫁給葉嬌的田地、房屋、船只、鋪面這些,只用到京兆府變更契書就可以,但那些箱柜、被褥、首飾、衣服綢緞以及文房四寶、金銀器皿之類,費工費時,做完又要妥善保管。

  故而自從禮部前來下聘,安國公府就沒有閑下來過。

  如今就算有人議論說葉羲回來了,也只當他是回來參加女兒的婚禮,安國公府忙碌的仆從愈發謹慎,唯恐出錯,被主人責罰。

  葉夫人看過葉羲后,葉嬌特地把馮劫喊到外面,詢問父母親談論了什么。

  馮劫不善說謊,支支吾吾半天,只說沒有聽見,并且試探著道:“小姐要不要去青崖觀看望老爺?卑職知道路。”

  “不去。”葉嬌不假思索道,“我都忘了他長什么樣。”

  雖然這么說,但葉嬌還是去了一趟青崖觀。

  她沒有進去拜訪,只爬上道觀外的樹,遠遠地往里看。緋色的衣裙在風中飄逸,宛若枝頭盛開了一朵牡丹。

  青崖觀內人丁稀少,偶爾能看到道童打掃道路,又有人端著一盆漿糊一樣的東西走過去,過一陣子又折回去,端來一摞碗。

  原來之前端的那東西,是午飯嗎?

  父親也吃這個?

  葉嬌想著,便見那道長盛滿一碗飯,走到最靠里的寮房,輕輕敲門,把碗放在門邊。

  顯然,那里面的道士不跟別人一起用飯。

  葉嬌的心提起來,緊盯那扇門。

  冥冥之中,她感覺里面住著與她有關的人。果然,寮房的門向內打開,走出一位道長,俯身端起那碗“漿糊”。

  葉嬌緊盯著他,居高臨下,想看清那人的長相,有些困難。

  他高高的,雖然消瘦,卻身姿挺拔。皮膚不算白,道簪束緊頭發,鼻梁挺直。

  再想看,就看不太清了。

  道長端起午飯就要轉身,身體卻微微僵住,接著迅速抬頭。

  葉嬌的目光與他撞在一起,剎那間如遭雷擊身體麻木,差點從樹上掉下來。她狼狽地扶著樹干往下爬,再也不敢去看一眼。

  心里清清楚楚,知道那就是她的父親。

  離家十三年的父親,沒有給她留下一點記憶的父親。可她永遠記得馮劫曾經說過,父親為了救她,摔斷過腿。

  是真的吧,那件事,一定要是真的啊。

  那件事是真的,她才能確定自己的的確確有過父親,并且得到過父親的呵護。

  離開道觀,葉嬌的神情不太好。

  她在官道上遇到李策。

  李策打馬靠近,兩匹馬因為常常見面,一邊噴氣低鳴,一邊舔舐對方。

  “這么巧?”葉嬌擠出一點笑容,問道。

  “不是巧,”李策道,“是我聽說你去了青崖觀,所以來接你。”

  葉嬌有些疑惑。

  她常常跑來跑去,出城也很尋常,怎么這一回,李策要心急火燎來接呢?

  “接我作什么?”她問道。

  “送禮物。”李策關切地看著葉嬌的眉眼,感覺到她低落的情緒。

  他送的禮物,是桃花。

  李策在長安城外買了一片山地,上面種滿桃花。正是桃花盛放的季節,從山腳向上看去,若百里煙霞,璀璨絢爛。

  葉嬌忍不住輕輕贊嘆。

  “真美,我小時候跟嚴姐姐他們,也偷摸出來看過一次桃花。留在記憶里,好多年都忘不了。”

  李策知道,那時陪伴她的,是傅明燭、嚴霜序和嚴從錚。

  多么慶幸,現在她身邊的人,是自己。

  李策牽著葉嬌的手,沿山道緩緩而上。花瓣飄落在他們發間,長長的衣裙雀躍著向前,驚飛覆蓋地面的紅雨。

  “嬌嬌。”李策看著葉嬌俏皮地輕搖桃花枝頭,把這一刻刻入腦海。

  “嗯?”葉嬌回過頭,緋裙紅花,映照得她白皙的臉頰愈發生動。

  “你見過伯父了?”李策問。

  “見過了。”葉嬌靠在一棵桃樹上,抬起頭,從花團的縫隙間看天,煩惱消散。

  “我們的婚事,”李策試探著道,“伯父怎么說?”

  葉羲的想法還是沒有改變嗎?

  因為擔憂葉嬌,所以不準她嫁給自己。

  只要想到那一點點他們無法成婚的可能,李策便輾轉反側,心如刀割,難以入眠。

  葉嬌摘掉一朵桃花,別在耳后,不明白李策為何這么問。

  是怕父親重新安排嫁妝,或者對婚期不滿嗎?

  她覺得那都是小事。

  想到這里,葉嬌回答道:“他是我的父親,自然是他怎么說,我怎么聽。”

  李策轉過頭,清潤的眼眸中,有緩緩凝結的擔憂。

  “他不讓你嫁給我,你也聽嗎?”

  “不讓我嫁給你?”葉嬌拿著花枝反問,桃花眼中露出清淺的笑。

  “怎么可能?什么理由?”

  李策向葉嬌走來,神情難過:“比如擔憂我力量微小,不能保護你。比如害怕我卷入爭斗,同先陳王的結局一樣。比如——我根本就,配不上你。”

  他的聲音沙啞哽咽,說到最后,低著頭滿含內疚,仿佛心中還有千言萬語,卻已經詞窮。

  葉嬌背靠桃樹,看他慢慢走近,又說了這么多,卻隱忍克制得讓人心疼。

  她用花枝輕輕挑起李策的下巴,盯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道:“不管別人怎么擔憂,可是楚王殿下李慎思,我喜歡你啊。因為喜歡你,心里滿滿都是你,所以如果不能嫁給你,我就只能去做尼姑了。”

  她的眼神熱切篤定,一句話剛剛說完,整個人就被李策打橫抱起,又輕輕放下。

  他把她的身子壓在桃樹枝椏上,用力地吻。

  唇齒碰撞纏綿間,他壓低聲音道:“本王,絕不讓你做尼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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