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日月風華 > 第一五五七章 血脈
  麝月俏臉驚訝,眼見得那人緩緩轉過身來,抬起雙臂,將罩在頭上的斗篷推后,顯出滿頭銀發來。

  “大天師!”

  麝月失聲道。

  御天臺雖然不處于內宮,卻也在紫禁城內。

  雖然麝月對道門并無什么興趣,但宮里有這樣一處所在,她當年自然也是很有興趣,去過御天臺幾次,每一次也都是大天師袁鳳鏡親自接待。

  年少時麝月并不知袁鳳鏡的真正底細,在她眼中,袁鳳鏡不過是一名奇怪的老道士,只是擅長觀測天象,懂得天文歷法。

  但后來自然也知曉袁鳳鏡其實是一位深藏不漏的大宗師,而且這位大宗師對圣人忠心耿耿,身在宮中,其實就是起到震懾之用。

  畢竟天底下有能耐潛入宮內的高手并不算多,而這些人都是江湖上了不得的人物,對于幾位大宗師的存在還是一清二楚。

  袁鳳鏡坐鎮宮內,那些高手都是知曉,皇城之內坐鎮一位大宗師,即使有人心存不軌,卻也不敢涉險入宮。

  反倒是老總管魏無涯這位大宗師的存在,知道的人卻是少之又少。

  麝月知曉袁鳳鏡與圣人的關系一定極其親密,否則以大宗師之尊,又怎可能二十年如一日,委屈在這皇城之內?

  但兩人到底有什么淵源,麝月卻難以知曉。

  畢竟這天下雖然有不少人知道袁鳳鏡這位大宗師的存在,但袁鳳鏡的過往,卻是少有人知。

  而且大天師行事低調,雖然身處皇城之內,但卻獨立一方,與宮中各監幾乎沒有什么往來,也從不受任何人約束,所以很多時候甚至讓人感覺不到御天臺的存在。

  人們所知,也就只知皇城內的御天臺中,有一位深不可測的老道士,二十年來幾乎都待在皇城中。

  袁鳳鏡太低調,無聲無息,甚至連麝月都時常忘記紫禁城內還有這樣一位大宗師存在。

  可現在袁鳳鏡卻突然出現,而且救下自己性命,麝月著實有些驚訝。

  按理來說,這后宮御花園那絕對是禁地,七星海上的這幾座島嶼,沒有圣人之命,那更是誰也不敢靠近半步。

  澹臺懸夜為了控制圣人,更是在御花園周圍布滿守衛,想要不驚動任何人潛入御花園,登上紫云島,除了大宗師,只怕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袁鳳鏡多年來一直待在御天臺,從無進入過內宮,卻能夠恰到好處地在這個時候出現,麝月心知不出意外的話,袁鳳鏡只怕早就在這島上。

  圣人是否知曉,麝月不確定,但以袁鳳鏡的實力,只要不想讓人知道,那肯定誰也不能發現他已經登島。

  圣人見得袁鳳鏡,蹙起眉頭,欲言又止。

  大天師袁鳳鏡看著麝月,聲音柔和:“公主,你連死都不懼,這天下間還有什么值得你害怕?既然什么都不怕,又何必自尋短見?”

  “大天師,你......你怎么來了?”雖然麝月求死,但大天師及時出手,救她一命,她心中對大天師自然還是存有感激之心。

  袁鳳鏡看著圣人,嘆道:“你當真要眼睜睜看她死去?”

  圣人淡淡道:“你似乎違背了自己的諾言。”

  “但你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承諾。”袁鳳鏡語氣平和,“夏侯,快二十年了,難道你還沒有醒悟?”抬起一只手臂,伸手向圣人道:“只要你愿意,我們現在就可以離開,一切還來得及。”

  麝月和長孫媚兒見此情狀,更是驚訝。

  圣人眼角抽動,卻沒有說話。

  “我們已經錯過了一次,你是否還要錯過這一次?”袁鳳鏡平靜道:“這一切,難道你至今還無法看透?”

  圣人冷冷道:“你是讓我拋下江山萬民于不顧,丟下這一切離開?”

  “含月并無說錯,你算來算去,終究是將自己算計了進去。”袁鳳鏡道:“你留在京都,只是池中錦鯉,又何必執迷不悟?”

  麝月嬌軀一震。

  她雖然名為李含月,但幾乎無人敢直呼其名。

  袁鳳鏡沒有繼續稱公主,甚至連麝月都沒有叫,而是直呼其名,著實讓人奇怪。

  但袁鳳鏡提及“含月”二字,卻顯得很自然,語氣也是溫和,竟讓麝月公主感到一絲溫暖。

  圣人怒道:“你胡說。袁鳳鏡,從頭至尾,你都冷眼旁觀,并無出手,你是否就盼著朕失去一切?”

  “你說對了一半。”袁鳳鏡道:“現在這一切已經不屬于你,算不得拋下一切。而且就算你丟開這些,依然有我,并非失去一切!”

  圣人怒極反笑,道:“所以你自比江山社稷,覺得自己比這大唐江山還要重用?”

  袁鳳鏡搖頭道:“我知道在你心中,那把椅子必然重過我,所以我一直在等待。若是你最終坐在那把椅子上老去,我也會在御天臺陪你一起慢慢離開。但如今你已經不再擁有那把椅子的掌控權,也就不必再留戀。夏侯,這一切都是夢幻泡影,留戀榮華權勢,只會讓你心中不寧,這樣難道真會讓你歡喜?既然到了放手之時,也就不必再執著。”

  “你們......你們在說什么?”麝月聽得愈發迷糊,看著袁鳳鏡道:“大天師,你......你要帶走圣人?”

  “我帶走的是夏侯。”袁鳳鏡看著麝月,唇角泛起一絲淺笑,問道:“含月,那把椅子,你可想坐上去?”

  麝月蹙起秀眉,一時卻不知如何回答。

  “你已經看到你母親坐在那把椅子上二十年,可曾覺得她過的歡喜?”袁鳳鏡嘆道:“前車之鑒,你親眼所見,我想你應該不會再對那把椅子存有在意之心。”

  麝月低下頭,沉默片刻,抬起頭道:“大天師,你是大唐御天臺的天師,也是大宗師,如今國賊澹臺懸夜禍亂天下,你......你難道不要為了大唐社稷鏟除奸賊?”

  “你留戀江山?”

  “不。”麝月搖頭道:“但我是李家子孫,李唐江山遭受危難,我若是視若罔聞,如何對得起大唐諸先皇帝!”

  袁鳳鏡淡然一笑,道:“自三皇五帝至今,這江山就如擊鼓傳送的花球,從不屬于哪一個家族,更不屬于哪一個人。是誰坐在那把椅子上,并不重要。能夠決定那把椅子最終歸屬,也從來不是幾個人。能讓天下萬民安居樂業,自然坐得穩,如果民不聊生,坐在椅子上的人終究會從上面摔下來。”神色柔和看著麝月,含笑道:“這江山從來沒有屬于過李家,你又何必耿耿于懷。”

  麝月蹙眉,若有所思。

  “你擔心澹臺懸夜禍亂天下,若當真如此,那把椅子自然也不會屬于他。”袁鳳鏡道:“如果李唐天命未絕,自然會有人為他續命,但那人卻絕非是你。”

  麝月立刻問道:“誰能為它續命?”

  “這就只有天知道了。”袁鳳鏡愛憐看著麝月,道:“你在宮中近三十年,這紅墻白瓦難道還沒有看夠?你說自己是池中錦鯉,那么咱們就離開這池子。天下有的是星辰大海,離開這池子,你可以做自己從前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過上自己想過卻沒能過上的生活。”

  麝月這時候聽明白,問道:“大天師,你.....你要帶我離開?”

  袁鳳鏡微微頷首,道:“只要你愿意,自然可以。”

  “果然是父女情深。”圣人冷哼一聲,道:“袁鳳鏡,你是想補償她?”

  麝月一時沒聽明白,長孫媚兒也是抬頭,看著圣人,略有些驚訝,但隨即微蹙柳眉,顯然是覺得自己聽差了。

  袁鳳鏡卻已經緩步走到麝月面前,慈愛地看著麝月,抬起手,竟然用兩根手指幫著麝月小心翼翼理順了腮邊秀發。

  麝月金枝玉葉,何曾有人敢如此放肆?

  但她全身卻似僵住,只是看著袁鳳鏡,任由他幫自己理順發絲。

  “我在宮中近二十年,竟然有十幾年不知你竟是我的孩子。”袁鳳鏡凝視著麝月眼睛,柔聲道:“我這一生,本不再虧欠任何人,唯有你,卻是永遠無法補償。”

  “你.....你說什么?”麝月睜大眼睛,嬌軀發顫:“你到底在說什么?”

  圣人淡淡道:“你親生父親在你面前,還不叫一聲爹爹。”

  麝月嬌軀又是一顫,長孫媚兒卻已經抬手捂住嘴巴,一臉匪夷所思的神情。

  “你一心想要復興李唐江山,卻不知自己根本不是李家血脈。”圣人嘲諷笑道:“你為了李唐與朕不睦,只以為忠心李家,是李家的好兒孫,可惜你連維護李家的資格都沒有。”

  麝月聞言,呆呆看著袁鳳鏡,腦中一片空白,隨即感覺頭暈目眩,眼前發黑,雙腿發軟,整個人便要癱坐在地。

  也幾乎在同時,袁鳳鏡探手握住了麝月的手腕,一股溫暖的氣息瞬間注入到麝月的經脈之中,以極快的速度迅速遍布全身,她本來虛軟要癱坐下去的身子,卻立時充滿了力量,頭暈眼花的感覺也瞬間消失的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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