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日月風華 > 第一五五六章 惡狼
  圣人看著麝月,從容鎮定。

  “因為有了這樣的籌謀,所以這次賜婚的動機,也就一清二楚了。”麝月道:“我與澹臺懸夜大婚,弄得天下皆知。如果過上一年半載,昭告天下,大唐公主為澹臺懸夜生下了孩子,那也就是合乎情理的事情。而那時候,你生下的野種,也就搖身一變成了大唐公主的子嗣,讓天下人都以為他身上還流淌著李氏皇族的血液,你再冊立他為皇太孫,天下人也就欣然接受。”

  圣人聽到“野種”二字,眼眸之中顯出寒意,但神情依然鎮定。

  “冊立了皇太孫,繼承人就已經確定,朝野也就不會再因為大唐后繼無人而生出事端。”麝月道:“皇太孫年紀尚幼,幾十年內對你的皇位毫無威脅,待得他長大之后,你也已經衰老,那時再傳位于這位皇太孫,也自然不會起太大的波瀾。”唇角泛起嘲諷笑意,道:“母親,你精心設計,看上去確實很高明。大唐的江山,也是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

  圣人淡淡道:“你言辭中充滿憤怒,是否在怨恨朕沒有準備將皇位傳給你?”

  麝月笑道:“我沒有憤怒,我只是覺得很可悲。”

  “哦?”

  “你自以為將所有人算計在鼓掌之中,可是卻沒有想到,算來算去,最終卻是將自己也算了進去。”麝月嘆道:“你自以為是養魚人,但等你清醒過來之時,你才會發現自己也不過是池中錦鯉而已。”盯著圣人眼睛道:“其實以你的智慧,也許早就明白自己的處境,但你自欺欺人,并不承認自己一敗涂地,更不承認自己早就成了別人的掌中之物,所以我才覺得你很可悲。”

  圣人淡淡道:“什么意思?”

  “又何必讓我說的太清楚?”麝月道:“從一開始,你將澹臺懸夜當做工具,只以為他被你玩弄于鼓掌。你背后有魏無涯和袁鳳鏡兩大宗師,自然覺得這天下間無人能夠撼動你的地位。你利用澹臺懸夜完成你的繼承人計劃,當澹臺懸夜向你透露道尊的計劃之后,你繼續利用澹臺懸夜鏟除道尊和東極天齋,除去巨大隱患,自始至終,你也許只是將澹臺懸夜視作一條趴在你腳下的獵犬,可是你沒有想到,這條獵犬其實是一條野心勃勃的惡狼!”

  圣人凝視麝月,片刻之后,才緩緩看向夜空。

  “圣人,公主殿下說的沒有錯。”匍匐在地一直都沒吭聲的長孫媚兒終于抬頭道:“澹臺懸夜已經原形畢露,他......他利用了圣人,他一直都在利用您!”

  圣人雙手背負身后,依然看著夜空,但神色分明已經變得森然起來。

  “你為了除掉道尊,暫時犧牲夏侯家,幫助澹臺懸夜徹底取信于洪天機,自以為高明,可澹臺懸夜也正好借機除掉夏侯家,斬去你的臂膀。”麝月冷笑道:“你覺得有兩大宗師被你所用,根本用不著忌憚澹臺懸夜,可澹臺懸夜卻借機利用道尊等人之手誅殺了魏無涯,斬去了你一只臂膀。他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控制了京畿大權,等你反應過來,卻發現有些事情已經不在你的掌控之中。”

  “沒有夏侯家,沒有魏無涯,你最依仗的兩股力量因為你的自以為是都被澹臺斬除。”麝月繼續道:“澹臺懸夜利用你的名義,調動大批親信入京,你和他的力量此消彼長。”說到這里,輕搖頭,嘆道:“你和他有了孩子,你自以為可以利用孩子更好地將他掌控在手,可是你卻沒有想到,他同樣可以用那孩子來讓你疏于防備,步步為營。”

  圣人眼角微微抽動,終是道:“難道你以為他還敢直接篡位不成?”

  “此次大婚,就是他最重要的一步。”麝月道:“若是不能大婚,那野種就永不見天日,更是無法與李氏皇族扯上任何干系。他澹臺懸夜手中掌握的大權,就會被天下人知道是篡奪而來,得權不正,自然要釀成大禍。只有經過這次大婚,他才能對天下宣稱那孩子是我所出,讓不明真相的天下人視其為李家血脈。”

  圣人眉頭鎖著,只是看著麝月。

  “只要有了李氏皇族的名號,那孩子登上皇位也就會順應天下人之心。”麝月冷笑道:“所以大婚之后,不出意外的話,他下一步就是扶持真正的傀儡,想盡辦法讓那野種坐上皇位。只要那野種坐上了皇位,他自然是搖身一變,成為監國之臣,權傾朝野,名正言順地對天下發號施令。那時候他算名義上是監國之臣,但卻是實際上的大唐君主。”

  圣人背負身后的雙手手指不自禁在抽動。

  “他是否告訴過你,大婚之后,他會擁戴我登基,復興李唐?”麝月凝視圣人,戲虐道:“我倒覺得他要擁戴我登基并非假話。因為我坐上那把椅子之后,若是身體不適,或者因病死去,再由那野種繼位,更顯順理成章。”發出一聲輕笑,道:“母親,大婚過后,卻不知他會將你擺在什么位置?莫非你覺得他會等上幾十年,等你老去、死去,等你傳位給那野種,然后再執掌朝政?”

  圣人眼眸中顯出厲色。

  “大婚之前,你是他最可利用的工具。”麝月嘆道:“大婚過后,你就徹底成為他篡奪大權的絆腳石。以此人之野心和手段,你覺得他會真的與你講什么柔情?其實你該清楚,今次他能讓我來見你,必然會猜到我會對你說些什么,甚至知道你我相見之后,他許多的陰謀都會被你知曉。但他為何還會讓我來見你?”

  “為何?”

  “因為他不在乎。”麝月道:“因為他知道,你我母女都已經是池中錦鯉,是他籠中之鳥,即使你知道了真相,他也可以掌控一切。”

  圣人道:“所以你來見我,是想讓我知道,我只是池中鯉籠中鳥?”

  “不是。”麝月笑道:“因為我不說,你也知道自己的處境。我來見你,是想親口告訴你,你們想利用我來為那野種正名,只是癡心妄想。我的命運由我自己掌握,我不會任由你們擺弄,更不會成為你們斷送大唐江山的工具。”緩緩抬起手臂,再次將修枝刀的刀尖頂住自己喉嚨,平靜道:“我死之后,也許你們會找人假冒我,依然去完成大婚之禮,依然會以我之名為那野種正名。但這一切再與我無關,我并無親自參與其中,所以見到列祖列宗,也不會無臉面見他們。”

  “你要在朕面前自殺?”

  “除此之外,難道我還有別的路可走?”麝月美麗的面龐從容淡定,微笑道:“我不能遂了你們的心愿,就只能這樣做。”說到這里,幽幽嘆道:“可是我走上這條路,也都是因為你所致。母親,其實到頭來,我還是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只盼來生你我再無瓜葛。”握緊修枝刀,便要將刀尖刺進咽喉,圣人和長孫媚兒幾乎同時失聲道:“不要......!”

  但兩人即使距離極近,要阻止麝月自盡也是不及。

  刀尖已經刺破咽喉處雪白的肌膚,也就在此時,卻聽“噗”一聲響,麝月握著修枝刀的手臂驟然間一歪,而她手中那把修枝刀從她脖子上斜劃過去,劃出一道血跡,好在只是皮肉之傷。

  但麝月握的極緊,修枝刀卻并無脫身,她花容失色之間,一道黑影從她身畔如同鬼魅般飄過,她手中的剪刀,卻已經消失。

  這一切都是發生在瞬間,不但麝月沒能弄明白到底發生什么,圣人和長孫媚兒也都是驚駭不已。

  待三人將目光移過去,卻發現那道身影已經站在了四角亭內,一身長袍,頭上罩著斗篷,背對這邊,右手一揮,那把修枝刀卻是從他手中飛出,直接投入了魚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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