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安止步，又回到剛剛那張圈椅坐下，雙眼上翻，腦子里飛快地思索。稍頃，徐平安倏地望向徐渭熊，“先說說李義山吧。李義山是北涼幕后真正的支柱，諸多謀劃你也清楚些，譬如流州之謀，以及南朝之謀，都有李義山的影子和手筆。”
“流州成為必爭之地，驅逐流民和黔首去流州，最終在恩威并施，流州之地可得。還可作為北涼抗擊北莽的又一道屏障。”
“南朝和北庭實現了一個王朝，兩種制度，南朝歸南朝人管，北庭還是維持現狀，看似龐大，卻只是外強中干，大兵團作戰，只會先消耗南朝再出北庭的勢力。如此戰爭，又怎會齊心協力。”
“但作為北涼以三州之地抗衡北莽百萬大軍，還是吃力了些，到最后也要拼關家底，這還是在李義山諸多計謀下的結果，以北涼三十萬鐵騎為代價，以‘北涼為離陽百姓守國門’獲得天下人支持的局面。”
“說李義山不厲害，的確是有些小覷他，但若是說冠絕天下，還是差點。”
徐渭熊一愣。她仔細推敲著徐平安剛剛的一番言論。
再在腦海中飛快地思索著。猛然間，她倏地望向徐平安，“所以‘北涼會敗’就是你的結論？”
徐平安沉默了。
徐渭熊也沉默了。
徐渭熊望向徐平安，“你去流州，為的是什么？”
徐平安開門見山：“自保。”
徐渭熊不解，“怎么？”
徐平安：“往小了說，我是北涼的二殿下；往大了說，我是離陽特許的安王，現在是流州使君。可是你很清楚，在怎么算計，流州本不是北涼之地，也不是離陽之地，我要了流州，流州成了離陽的流州，甚至離陽趙家天子可以看父子反目，但真正是什么，是北涼父子共同抵御北莽南下。”
徐渭熊始而一怔，臉色又變了，“你想……”
徐平安閉上眼睛，一副老神在在的神色。
徐渭熊雙眼瞇成一條線，“在你心里，黃龍士如何？”
徐平安依舊沒睜開眼，“黃龍士喜歡撥弄天下，比如這座學宮，也是他的棋子。但他算盡天下之事，唯獨有一樣東西算不到。”
徐渭熊來了興趣，“什么？”
徐平安：“人性。”
徐渭熊深以為然，“人性。的確是這天底下最難算的。可在某種程度上，人性根本不影響大局。”
徐平安緩緩睜開眼，目光和煦望向徐渭熊，“一兩個無關緊要的的確無法影響，但三個，多個呢？或者是在黃龍士棋局中關鍵的那個人呢？會不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徐渭熊心中一驚，“你看的很透徹。倒是小瞧你了。”
徐平安抬眸，再次看向案幾上的文書，轉而望向徐渭熊，“那份文書，二姐可以送給聽潮閣。至于你說的陳芝豹，別對他報太大希望。也別有太大怨氣，因為人各有志，兵仙二字，是他的名望，也是他的枷鎖。”
徐渭熊面色不動，她那清冷的性子展現無疑。
徐平安起身，朝著徐渭熊躬身，退出兩步而后徐徐離開。就在徐平安剛滾出跨出門檻的那一刻。
徐渭熊目光望向徐平安，“你真的要和徐家分離？”
徐平安的右腳已經邁出，左腳停滯了片刻，而后再抬起，站定后他轉身望向徐渭熊，“二姐，北涼只要為百姓守國門，我們不算分離，再說流州和北涼唇亡齒寒。”
徐渭熊震了震。
徐平安背影消失了。
另外一間屋子里，燭火依舊亮著，徐平安趨到門口，剛要敲門，屋子里突然響起一聲：
“門沒關。”
徐平安推門跨進屋子里，跨過門檻轉身順帶關上門，趨到魚幼薇的對面坐下，深情地望向魚幼薇。
魚幼薇也看著徐平安。
徐平安看了一眼魚幼薇手中的書，笑道：“魚先生也喜歡看《頭場雪》？”
魚幼薇抬眸望了一眼徐平安，“王初冬還真是個才女，就連宮里的皇后娘娘和貴人們都喜歡此書，還引起了熱烈的討論，閑來無事我也看看，總不能時時刻刻都看那些圣賢書吧。”
徐平安望向案幾上的書，一本是當代大家評析當朝文人的書籍；一本是關于各朝各代職官年表。
徐平安拿起職官年表，其中在西楚的那一頁折疊著，徐平安望向魚幼薇，魚幼薇努嘴，“無聊的時候翻閱一下而已。”
徐平安將書放在案幾上，伸出手牽著魚幼薇徐徐走向床上。
第二天。
徐平安早早起身，坐在案幾旁，拿起書櫥上一本書看了起來。
不久之后。
魚幼薇也醒轉，看見枕邊人已經不見，抬起頭望向案幾的方向，徐平安竟坐在那翻閱著書籍。
魚幼薇披上披風，趨向案幾旁，“怎地，徐使君要考取功名？做那翰林院的編修？“
徐平安輕嘆一聲，“翰林院編修也不是不行。”
魚幼薇：“那可是一個清苦之地。”
徐平安抬眸望向魚幼薇，“有你陪在身邊，清苦又有何妨？”
魚幼薇努嘴，坐在案幾對面，目光呆呆望向窗外。
徐平安看著魚幼薇，“辛苦你了。”
魚幼薇莞爾一笑，“這是我的命，再說上陰學宮適合我。這里至少沒有外面那么嘈雜。”
徐平安始而一怔，接著臉色又難看了起來，“因為徐渭熊太出眾，離陽對其十分忌憚，再加上徐渭熊會帶兵，劍術一流，離陽皇室擔心徐渭熊統領北涼鐵騎后一發不可收拾，所以才讓徐渭熊去上陰學宮求學，將她拘泥在學宮當中。”
“讓你來上陰學宮，本想讓你安枕無憂，不曾想……”
魚幼薇：“徐渭熊是個苦命人。在你們中間扮演著嚴姐。他想以我為魚餌，釣出常年結茅而居于上陰學宮道德林的目盲老琴師——初代張家圣人。我和她還算投緣，順手而為的事情，我也不會拒絕。”
“更何況，此舉對你也無傷大雅，甚至對以后你立足流州更有幫助，至少在士子入流州之際，更是如此。”
徐平安一愣。
魚幼薇面帶微笑。
兩人梳洗一番，穿好衣衫攜手走出精舍，剛剛走出精舍，就看見徐渭熊一臉冷意望著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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