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走在街上,化外天魔的話還縈繞在耳邊。
城隍現在并未入魔,也許之前入魔過,但又恢復了。
在他金身破碎的時候,天劫就會落下,夷平鳳溪城。
也許正因如此,有所感應的河婆與自知時日無多的城隍才會趕他走。
城隍因為什么入魔,他不知道。
天魔說他咎由自取。城隍做錯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唯一能夠猜測的地方,就只有茶鋪伙計所說的那樁冤案,將國丈打下地獄的事。
那樁案子真是城隍判錯了,還牽連了許多無辜的人?
可這跟他有什么關系,他為什么會來到鳳溪城?
滿身怨氣的水神,與即將接受天罰的城隍,不管哪一個都不是嘉年能夠處理的問題。
嘉年內心糾結,到底是該留下來幫鳳溪城扛過這次劫難,還是立即跑路。
“天魔說此次癥結不在武力,而在人心,鳳溪城人心出了什么問題?”
他一拍腦袋,自嘲道:“我也真是夠傻,居然去琢磨一頭化外天魔的話。”
抬頭望向天空,萬里無云,艷陽高照,一點都不像大劫將至的模樣。
可能天魔是在騙我。
根本沒有什么天劫,城隍也未入魔,只是壽命將至罷了。
有點懷念五云,有他在,憑他望氣的手段,自然會比自己看的更明白。
嘉年回到客棧時已是中午。
莫嬌坐在柜臺前的一張椅子上一面喝酒,一面嗑瓜子,手邊小桌上堆起一小堆瓜子皮,看來嗑了有一段時間。
她見嘉年回來,丟下瓜子皮,拍了拍手,拿起宮扇輕搖笑道:“公子回來啦,可去給水神老爺燒過香?”
嘉年點頭笑說:“去過,人挺多。只希望水神老爺別嫌棄我上的香便宜。”
莫嬌掩唇笑道:“我們水神老爺最是大方,他老人家跟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不一樣,看重的是誠意,意思到了就行。”
嘉年愁眉苦臉:“但不是有句話說,誠意有多少,得從花多少銀子上看么。”
宮扇后傳來莫掌柜的嬌笑,“那看來,我是等不到公子的魚了。”
嘉年嘆氣,抬眼看向莫嬌手邊的酒壺,做出一副口渴的樣子。
莫嬌瞇起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勾起酒壺把手,輕輕搖晃。
“公子想喝酒?”
嘉年點點頭。
“好說,我們這里有二十年陳的女兒紅,十五年的花雕,上好的竹葉青,以及西北的綠蟻。公子想喝哪個,我讓小二給您打哪個。”
嘉年說:“莫掌柜喝的是什么,我就喝什么。”
莫嬌笑道:“我喝的桃花酒,勁頭不大,喝起來沒意思。”
嘉年說:“勁不高也沒關系,氣氛到了,酒不醉人人也自醉。”
莫嬌啞然失笑,“小二子,給公子打酒。公子,我這酒雖是自家釀的,可不便宜。”
嘉年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說道:“千金難買心頭好,好酒當賣好價。”
莫嬌眼睛一亮,笑說:“公子果然是豪爽之人。”
小二打來酒,收了錢交給莫嬌。
莫嬌掂了掂,足有十兩。
她說道:“公子,只打一壺,我可沒法找錢。”
嘉年揮手道:“不需要找,我得在你這兒住一個月,一個月內我喝的酒,都從這里扣。”
“好嘞。”莫嬌歡歡喜喜的將錢收進懷里,瞧向嘉年的眼神更加溫柔。
嘉年倒滿一杯,喝了一口,咂了下嘴,暗中點頭。
微甜,挺好。
他酒量不行,前些日子與五云和劍閣兩位姑娘一起房上喝酒的時候,被姑娘們好頓笑話。
哪有一杯下肚就臉紅的。
莫嬌讓小二再去端兩盤豬耳朵和拍黃瓜上來當下酒菜,她要親自陪公子喝上一杯。
小二一肚子腹誹的去廚房點菜。
如果不是掌柜的要陪著一起喝,他非得往菜里吐兩口吐沫不可。
莫嬌又給嘉年倒上一杯,問道:“公子可在我們鳳溪城里逛過?”
嘉年說:“早先去了水神廟,路上聽人說了點有趣的事,就走了趟象笏街,又拜過城隍爺,這才回來。”
莫嬌的身子一僵,隨后恢復正常。
她柔聲說道:“公子,聽我句勸,那城隍廟還是少去的好。”
嘉年疑問:“這是為何?那廟雖然年代有點久遠,修的可挺氣派。”
莫嬌壓低聲音道:“那廟里不干凈。”
嘉年點頭:“灰是有點多。”
“我不是說衛生!”莫嬌哭笑不得,她再次小聲講道:“我的意思是,那廟里鬧邪。”
嘉年表情更加困惑:“堂堂陰司城隍廟,還敢鬧邪?哪家的邪祟這么大膽子。”
莫嬌說:“能是哪家啊,是城隍自己唄。”
嘉年好奇道:“您是說城隍爺?”
莫嬌點頭。
嘉年追問道:“能細講講嗎?”
莫嬌面色為難:“這不是我一個市井婦人該說的事。”
嘉年又拿出十兩銀子來,說道:“我再買一個月的酒。”
莫嬌迅速收起銀子,嫣然笑道:“也不是不能講,就當給公子解悶兒。”
小二端著兩盤涼菜上來,見嘉年與掌柜的距離有點近,重重放下盤子,撂下句:“客官慢用!”
莫嬌狠瞪了他一眼,“去廚房吃著炭灰,燒心了!”
嘉年笑呵呵說道:“年輕人,火氣大些也是正常。”
小二不服氣的瞪向嘉年,你小子還沒我歲數大呢!
莫嬌給嘉年夾菜到碗里,開始講她知道的一些城隍廟的故事。
城隍沈沛是前朝忠臣的事,嘉年已經知道。
據說前朝滅亡前,皇帝將復國寶藏分成幾份藏到各處,以圖有朝一日東山再起。
其中一份就藏在沈沛那里。
“聽聞宮里去過好幾次人問,城隍爺都說沒有,可是不是真話,也只有他自己知曉。”
嘉年想了想說:“城隍無私心,他說沒有,那就是沒有了吧。”
莫嬌呵呵搖扇:“若說以前的城隍爺,傳出這種話來,我們也只敢半信半疑,可如今嘛,十個里頭,有九個都會懷疑是假話。”
嘉年喝了口酒,“城隍爺曾力保鳳溪城免遭戰亂之苦,你們也不信他?”
莫嬌說:“鳳溪城對城隍爺自然是感恩的,可那都是以前的事情,我們現在是晉水國的百姓,當然要心向晉水國。就像城隍老爺心里惦念的,肯定也是前朝一樣,所以他才會把國丈爺打入地獄。
誰知道他有沒有私心。”
嘉年問道:“您是親眼所見?”
莫嬌尷尬道:“這個自然沒有,可城里傳言都是這樣講的。而且最近一些日子,總會有人半夜里看到幾道影子在城隍廟進進出出,不知道干些什么。那些好信前去打探的人,最后都沒了著落。”
嘉年點頭:“大半夜不睡覺,跑城隍廟瞎逛,我覺得那些人肯定是吃飽了撐的。”
他說:“至于您說的那些沒了的人,肯定有人活著。”
莫嬌問:“您怎么知道。”
嘉年說:“如果都沒了,這些故事又是從哪兒來。”
莫嬌豎起拇指,“公子高見。”
“呵呵,不敢當。”嘉年笑說,轉頭又問:“掌柜可知在這附近有哪些修道之人?”
“修道之人,公子是說那些山上神仙?”
嘉年點頭。
莫嬌神色無奈。
“哪有啊,要是有早就請來驅邪了。”
嘉年也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是我多此一問。”
看來是不用指望援手了。
有些事,嘉年想要弄明白,了解全部真相之后,再決定是去是留。
距離城隍金身徹底崩碎還有段時間,假如到時候真有天劫落下,自己扛不住,還不能用上品大符跑路?
樓下喝了一壺酒,嘉年稍微有些醉意,上了樓,喝兩口水,倒頭睡下,醒來時已到傍晚。
他這酒量也真是不咋地。
用清秋的話來說,嘉年的酒量在勾陳洲都得被人家笑話,到他們紫霞洲都不準他上桌,只能去小孩兒的那一桌。
他洗了把臉,到床上打坐。
直到夜深,他起身推開窗戶,跳了出去。
腳踩在屋頂瓦片,沒發出任何聲音,一路飛掠到象笏街街尾,悄悄落下,往身上貼了道陰形符,又施展本命神通隱藏到城隍廟牌坊邊的屋頂上,躲進月色下的陰影里。
城隍廟每次傳出怪聞都是在半夜,他想瞧瞧到底是什么東西在搞鬼。
鑼響三更,已到子時,嘉年睜開眼睛。
街道盡頭,走來一對男女,看方向正是城隍廟。
嘉年伏低身子,朝二人望去。
那女子似乎心有所感,朝嘉年那邊望了過去。
目光宛如兩輪皓月,冷淡而清冽。
嘉年手足冰涼。
那女子,至少是名金丹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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