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山下，上山主干道。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來到登山長階處。
臺階之上，一名十七級的銅骨戰士矗立不動。
眸中魂火不停搖曳的它感受到了主人的臨近，但除了魂火搖曳不止外，它就像是個雕像般一動不動站在長階之上。
若是換成幽靈，黑武士，或者白骨法師在此，它們此刻一定會以自己的方式去向主人展現自己的忠誠。
但作為亡靈中最不起眼的骷髏一族，僅有低級智商的它雖然卑微低賤，不被任何高位亡靈看得起，但它們，依舊始終恪守著主人給予它的最后一道命令。
銅骨絲毫不擔心是否會因為自己的盡忠職守而讓主人不快。
因為在低智商的它們看來，嚴格執行主人的命令，哪怕是去送死的命令也要嚴格執行！
這，才是忠誠！
“命令1.嚴格執行先前命令，從此刻起，兩天后，不再阻止人類上山，但若有人類挑釁或者攻擊行為，不用匯報，就地擊殺！”
“命令2.擊殺視野內一切非人生物。”
齊凜看著這名銅骨，腦中閃過當初下山時給予它和半山腰一名箭手的命令。
“果然，只有永遠忠誠的亡靈才值得信賴。”
齊凜默默想著，低頭一撇間看到自己當初因為那絡腮胡漢子樊忠刻下的五個大字：登上臺階者，死！
“走吧。”齊凜搖搖頭，領著孩子繼續朝山上而行。
此刻的登山道路上，人來人往。
在往生殿，評判地位至關重要的一點就是：你能否登上蜀山，你等否到達山頂，以及你能否到達觀景平臺邊緣。
能登上蜀山的人很多，一些有點關系的中層管理人員都可以。
但是能抵達山頂的，就非常之少了。
而能到大祭司最喜歡長待的觀景臺邊緣的，僅有樊忠一人而已。
此時的登山道路上遍布寒冷，所有人都縮著脖子，抱著膀子瑟瑟發抖。
氣溫的突降讓他們不停埋怨道：“贊美殿主！今兒怎么這么冷？這該死的世界改造，啥時候是個頭啊！”
“贊美殿主！誰知道呢，回頭記得帶個外套。”
“贊美殿主！前段時間外套還行，媽的今天這氣溫我琢磨著得零下了吧？這得穿棉襖！”
眾人說話間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的樣子讓孩子很是困惑。
先前在小吃街，以及觀影廣場那邊之時。
凡是遇到的人，孩子都聽他們在說贊美殿主。
那些人皆是稱贊骷髏神好，骷髏神給了他們庇護。
也都稱贊大祭司好，沒有濫用權力，從不欺壓別人。
孩子想到剛剛山腳下的骷髏，緊抓著齊凜黑色披風的小手輕輕拽了拽。
后者停步，低頭望向孩子：“怎么了。”
小迪眨眨眼睛，看著周圍那些來往的人群似是有點害怕，身子又朝齊凜的披風上貼了貼，這才小聲道：“叔叔，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嗎？”
齊凜一愣，他不知為何孩子會問這個。
但他掃了一眼周邊那些來往的往生殿人員口中的贊美骷髏神的話語之時，也就明白了。
齊凜輕哼一聲回道：“哪有什么神，只是一個普通至極的人，稀里糊涂中被一個騙子塑造起來的大旗罷了。”
齊凜說話中帶有一絲不屑，他也并未掩飾自己的聲音。
能夠踏上這條路的人，基本等級都在五級和九級之間。
體質加點的他們聽覺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增強。
齊凜說話中并未有所忌諱的壓低聲音，所以這話也就被周邊的人輕而易舉聽到了。
周邊眾人紛紛停下腳步，朝齊凜怒目而視。
似乎齊凜的話語中侮辱了他們的信仰......
不過卻無一人敢站出來指責，因為他們剛剛才開完會，會議內容是重點注意近期新來的天選者，一定要禮貌對待，不可惹是生非。
畢竟扮豬吃老虎這種事情，他們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
此刻他們正是要負責去山下各個據點傳達會議內容的，真正有實力的人還在山上繼續開著會議。
所以兩者相加之下，他們僅僅只是通過怒視齊凜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卻無一人站出來指責或呵斥辱罵。
見狀的齊凜冷笑一聲，隨即旁若無人的低頭對著似懂非懂的孩子再道：“看到了嗎，壓根沒有神，只是一個普通的人罷了，如果真有神的話，沒有哪個忠實的信徒會在聽到有人對他們的神出言不遜之際，會毫無作為。”
先不說孩子的似懂非懂。
周圍駐足怒視齊凜的眾人皆是面色漲紅。
齊凜說的沒錯。
對于這些人來說，他們從未見過大祭司整日掛在嘴邊的骷髏神。
甚至就連骷髏神這個稱呼，之前也只是骷髏人罷了。
他們不知道骷髏人，骷髏神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們只知道說‘贊美殿主’或‘贊美骷髏神’是一種正確答案。
而這個答案，能讓他們在各種升職績效中如魚得水，就夠了。
至于骷髏人到底是誰，能否保護他們？
他們不在乎。
也許是齊凜的言語過于犀利的揭開了他們的某層幕布，一個中年男人忍不住站了出來想要說些什么。
“贊美殿主，既然來.....嗚嗚嗚.....”
他話還沒說話，便被一旁的同伴捂住嘴巴拉了回去。
其同伴在拉著他后退之時，還朝看來的齊凜點頭抱歉的笑了笑。
“你干什么？做人不能忘本！殿主給了我們吃的，住的，還有你我小孩的教育.......”中年男人面色不忿。
“好了好了，我沒忘！才開的會，內容綱要你都給忘了？”同伴再次朝齊凜抱歉笑了笑，然后對著男人壓低聲音道：“最近有大人物來，這個節骨眼別惹事！伱惹事不就是砸殿主的鍋嗎？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中年男人一愣，很快怒氣就消了一半。
是啊，他說的對。
生氣是因為那個新面孔對殿主不敬，可若是那個新面孔是個等級極高的天選者呢？
自己要是和那個新面孔發生爭執，先不說自己以后的前途，孩子的前途。
光是給新面孔造成的往生殿負面印象就........
“天塌了有個高的頂著，看這人是要上山的，等會估計要遇到開會的司長他們，讓那些大人物們去處理這事不就行了。”
同伴看到男人想通了，隨即安慰道：“嗐！新來的不都這樣，畢竟咱們都接受了多少年義務教育了，我們當初不也是吃飽了住暖了才信......”
雖然二人壓低了聲音，雖然齊凜的聽覺此刻已經連正常人都不如了。
但幽靈依舊一字不落的將對話內容傳回給了齊凜。
“走了。”齊凜拉著疑惑的孩子，在眾人依舊駐足怒視的目光里繼續登山而行。
“所有人都說骷髏人牛逼，還稱呼上了什么骷髏神？”
齊凜一邊走著，一邊對孩子說道：“可我要告訴你的是，不管別人說什么，你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
“就這件事來說，牛不牛逼你要自己親眼去看，別被別人的言論給帶歪了。”
“還有，任何事，你都要有自己的判斷，不要盲目，你要堅持本心。”
齊凜聲音沙啞，此刻的他體質上限都已經不足一個整點了，他覺著每次說話間自己的聲帶都會如生銹的鐵片一般摩擦才能發出聲音。
但步履蹣跚的齊凜，依舊對著緊緊攥著他披風后擺的皺眉苦思的孩子繼續說道：“無論是我以前或者現在或者以后給你的建議，還是別人給你的建議，始終只是建議。”
“路在自己腳下，沒有人可以決定你的方向。”
齊凜說完之后，不再多說，只是繼續思考著如何處理往生殿。
究竟是一個念頭，兩支死亡箭手小隊來個灼熱之箭覆蓋轟炸呢。
還是.......
“叔叔！”
孩子猛然間高聲道，打斷了齊凜的沉思。
身形猛然止在原地的齊凜，眸中戾氣瘋狂升騰而起！
若是別人打斷了他的思索，恐怕他此刻耐心已盡，說不得要.......
‘殺了他！他怎么敢打斷你的思考！你所需的黑洞煙花數量足夠了！六十多枚夠你殺出這座城了！’
‘這個孩子此刻對你沒用了，你不可能將愈發稀少的經驗再讓給他，那樣你都等不到巫妖和寶貝就會猝死了！’
‘殺了他！反正他沒用了，帶著他只是個累贅！’
‘信我兄弟！我們是一體的！’
‘信我兄弟！我不會害你！’
心中惡魔低語紛迭而至，齊凜心中怒吼了一嗓子：閉嘴！去你媽的！老子只做自己！！！
惡魔低語緩慢消失不見，齊凜深呼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變得平靜后，這才低下頭看向孩子。
兩個月間齊凜不敢有絲毫懈怠，拼命發育，只為能在魔種攻城時有足夠的力量殺出南直隸。
而此刻，實力得到了太多增長的齊凜，先前的惡魔低語也再度重現呢喃。
而先前商人話里的意思，這種問題只有兩個解決方案，盡量少殺人，與盡快解決體質問題。
“說。”齊凜止住腦中思索，平靜的望向孩子。
孩子并不知道齊凜發生了什么，聲音歡快的笑說道：“叔叔剛才說的意思是，別聽別人夸骷髏人厲害，我們也就覺得骷髏人厲害，厲不厲害要自己親眼看看是嗎？”
“嗯，是。”
孩子扭頭掃了眼四周來往的人，他們口中依舊是贊美殿主，贊美骷髏神。
他們有人口中的閑談言論里，時不時會提及到：等會傳達完工作會議，就回家和孩子吃飯。
他們有人口中說：到家人在等他們吃飯時，滿臉都是幸福的微笑。
他們有人口中說：到升職了，多出的貢獻點可以給家人添置點物件時，也是一臉自豪與驕傲。
他們有人口中說：哪里的人類勢力又被魔種屠戮一空了。
他們有人口中說：當初要不是有骷髏神的士兵在四處巡弋擊殺尸獸，他們一家四口早死了。
他們有人口中說：你真幸運，我家在城中，遇到骷髏神的士兵晚了些，一家三口就我自己跑出來了。
他們有人口中說：節哀，可以再娶一個，你們家香火不能斷在你這，但是要你情我愿，殿主可是說了，不允許強逼，發現一起直接殺無赦。
他們說：這一切都是骷髏神的強大帶來的。
他們說：這一切都是大祭司自身帶頭作則，嚴于律己。
來往的眾人閑談中說了很多很多，他們眼中都帶有對明天美好向往的憧憬。
孩子收回視線，小手輕輕拽了下齊凜披風下擺，語氣肯定道：“叔叔，我還是覺得骷髏人厲害！”
“為什么？”
孩子抿了抿嘴，干凈的眸子略紅，聲音低落道：“因為骷髏人幫助了很多人啊！你看他們有的可以家庭團聚，還能和家人一起吃飯......”
“叔叔，如果我以前也能像骷髏人這么厲害的話，奶奶應該就不會出事了吧？”
齊凜沉默片刻，只是輕嗯一聲沒有多說什么。
孩子揉了揉發紅的眼睛，聲音雖然還有點哽咽，但還是開心的笑說道：“不過沒關系！如果我從現在起厲害一點的話，就能讓別人不失去親人！”
小迪一手攥緊齊凜的黑色披風下擺，一手握拳放在胸前，
勉力揚起看向齊凜的小臉蛋上，眼角還有未干的淚水。
孩子握拳的小手用力揮動：“早晚有一天！”
“叔叔，早晚有一天，我會成為比骷髏人還厲害的人！”
孩子最后的聲音很大，像是強調自己不會忘記此時此刻。
而他的聲音自然也吸引了周邊往來人們的注意。
人們紛紛向這個怪異的一大一小的組合投來疑惑的視線。
緊接著就是.......
“哈哈哈哈哈！”
“笑死了！”
有人哈哈大笑，絲毫不掩飾眼中鄙視之情，他對同伴大聲笑道：“小屁孩志向還挺遠大？”
“哈哈哈哈，他根本不知道殿主的力量！”
“這小屁孩怕是見到殿主的冒火骷髏部隊后，都會嚇得尿褲子吧？”
所有人都在笑。
就連剛剛走到附近，并未親耳聽到孩子先前話語的人們在打聽之后，也是哄堂大笑中戲謔的看向孩子。
“孩子，你記住，我們殿主是骷髏神，不是骷髏人，不過看你歲數小不懂事，就原諒你了！哈哈哈哈，你今年幾歲啊？開襠褲啥時候脫得？”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這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說話可真有意思！”
“哈哈！這叫初生牛犢不怕虎！”
所有人都笑了。
唯獨齊凜沒笑。
齊凜輕輕揉了下孩子雞窩似的頭發，語氣肯定道：“加油！”
孩子也抿了抿嘴，看著這個雖然怪點，但是個好人的叔叔開心道：“叔叔我們一起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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