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末日孢子2 > (四)廢人
  雖然,我已經度過了感染者初期百分之90多陷入昏迷的狀態,但是我依然懷疑自己會是為數不多的剩下的百分之10以內,撐到一個星期后才發病。

  所以,如果有后續專家解讀到我留下的只言片語,他們也許會討論著我,關于尸菌恐懼癥的典型癥狀,當你因為普通感冒發燒而懷疑自己感染了尸菌,那么即使退燒了,你也會依然覺得自己發燒了。

  宿舍里沒有備著體溫計,所以我也不能確定自己是否發燒已經退去,我用我的手摸著自己的額頭,怎么摸都是燙的,我也不期望那個一天24小時除了困了睡覺,餓了吃飯,渴了喝水,還有上個洗手間的時間外,前輩小明能為我做任何的事情。

  但是的確,身體上的狀況有所改觀,全身的骨頭也不是那么疼痛,但是心里的焦慮卻有增無減。

  我常常蜷縮著雙腿坐在沙發上,看著前輩小明玩著那款游戲,今天我又看到了相似的場景,證明他其實已經通關了不止一遍,而現在,他在游戲里往往不急于進入下一個場景,而是不斷的刷新怪物,然后不斷的射殺他們。每次殺滅了這波怪物,他的嘴角都會不由自主的揚起一點弧度,而平日里精心打理的臉龐也開始串上了胡渣。

  現在,沒有任何一個可以進入他的內心狀態,除了游戲的主人公。

  我想,他一定不會注意在邊上茶幾上放著的那個空碗還有那個只剩下一半的肉醬罐頭,因為泡面已經被他吃光,剩下的那袋大米還有干面條,他都不會去動,我擔心他餓死在宿舍里,每頓三餐,我都煮好兩人份,一份給他,一份給我。給他的,我會端在他的面前,置于他目光所及的范圍,而他也會毫無客氣的狼吞虎咽一口喝掉,就像完成一個艱難的任務一樣。仿佛我給他的東西只是維持人體生命體征的基本要素,艱難卻不得不下咽,沒有一句道謝,也沒有表達態度,無論白粥是稠是稀,在他嘴里就是一碗開水,喝完了就完成了任務。

  我明白他沉浸在喪親之痛里,也明白他正在想辦法拯救自己越發墮落的靈魂,只是暫時還沒有找到逃離的出口,以及一個能讓他重新振作的精神目標。

  他是如何才能做到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如同一個廢物。

  或者,我原本認識的那個前輩小明,在他的家里,他就這樣一個存在,對著他已經失去的雙親,他也是一個衣來張手,飯來張口的混蛋。

  甚至,他不會為了只剩下一袋大米和幾包干面條的宿舍產生憂愁和緊迫感,而我卻做不了這一點。我知道,以我們兩個大男人,這些東西撐不了太久。甚至焦慮的我,再煮好每頓三餐的粥時,刻意的多加了一些水來稀釋,然后再裝入碗中的時候,讓自己的飯碗里多一點米粒。

  可是,當我端著他那稀釋過的粥還有肉醬罐頭走向他的時候,我看著屏幕上映著的鐵青色的臉龐,我還是不忍,轉過身,將兩碗粥盡量持平。

  我為自己的自私感到懊悔和自責。但是他卻沒有為這樣坦然接受而感到難堪。

  有一次,我端著粥走到正在玩游戲的他身邊的時候,不小心手里一劃,而將碗打碎在地上,我原以為這個聲響能夠吸引他的目光,然而他依然無視,卻能安心的接收下一碗為數不多的粥,而將他一飲而盡。

  我想起了我曾經照顧過的外婆,雖然只有在醫院里短短的幾天時間,她腦梗臥病在床,三餐和日常都需要父母和護工的照料,她在生病前是一個和藹可親的老人,對待家里的每個成員都很好,對待街鄰巷坊有禮有貌,講話輕聲細語,溫和可親,卻在一天下樓倒在了路邊,從此臥病不起,我去醫院照看她的時候,她不斷的咆哮,不斷的罵人,不斷的折騰,原來疾病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性格,讓我對著眼前的親人措手不及,我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照顧一個對自己疼愛,而此刻卻性格大變的人。

  我為了自己因為一時不耐煩,沖著已經毫無性格意識的外婆大喊,在她過世后愧疚許久。

  何況。。。現在宿舍里的人沒有生病,只是變成了廢人。我知道如果時間繼續持續下去,那么性格改變的不只是他,也可能包括我自己。

  因為,讓我焦慮的除了我自我認為還沒有解除感染的威脅,每天的三餐和所剩不多的食物以外,前輩小明在這個宿舍的一舉一動我都不會太在意。因為我已經無暇顧及他的一切,更多的是焦慮的活下去這個念頭,因為電視上三山市政府的緊急通知閉門不出,而我卻沒有存下太多的食物。

  但是,更讓我感到焦慮的是,我遠在海上市的父母,在我當時打電話告訴他們我將要離開三山回到海上市的家里,已經過了十多天,而他們給我的最后的電話里說,他們在老家只能等到1月10日,而這過后,海上市政府將會安排他們前往安全區域,而我們的老家,將會劃入改造的范圍,將不會有任何住戶。

  我坐立不安,無論是看著窗戶外依稀來來往往的車輛,還是盯著小明游戲畫面,或者目光所及這個狹小的房間,我都無法靜下心來。我時刻想著父母的情況,如果我僥幸躲過了尸菌感染,那么我死的問題就可以得到解決,我活下來后,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我所有的身心都回到了父母身邊。

  離10號還有不到兩天的時間,我沒有任何的通訊工具可以撥打遠在海上市的父母,前輩小明也沒有帶出他的手機,唯一那部我帶回來的手機沒有開鎖密碼,也沒有可以匹配的充電線。

  所以,我常常在房間里來回踱步,焦急的踱步,從客廳走到廁所,從廁所走到房間,然后無限循環。

  而這種焦慮的感覺在夜里更是令人難以忍受,我搬回了房間里,躺在了熟悉的那張床上,把沙發留給了小明和他的游戲。反正他和我幾乎是錯開睡覺,同一張床,我睡晚上,他就睡白天。

  當我徹夜難眠了一個晚上后,1月9日,我看著鏡子里布滿黑眼眶,下巴蹦出了一圈亂胡渣后,我決定,無論如何我都要想辦法,聯系遠在海上市的父母,告訴他們我安全的呆在三山市里,讓他們告訴我,他們下一步將會被安排到哪里,只有這樣,才能解開我滿身焦慮。

  我刮好了胡子,擠出了為數不多的洗面奶,也刷了牙,洗了澡,然后找出幾套衣服鋪在床上,翻箱倒柜的尋找能用到的東西,我知道要讓自己密封得嚴實,口罩,手套,圍巾,我能想到的都準備好了,但是當我穿好后,還是無法將臉部遮嚴。

  我想,如果有一個摩托車頭盔就好了。

  我拉開了窗簾,看著窗外曾經熟悉的一切,遠處的高樓大廈,近處的公園和加油站,宿舍樓下的街道馬路還有熟悉的店鋪,拐角處的那家超市,還有我常去的那家餐館,外面的一切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但是無形的殺手,卻游蕩在這個城市里的每個角落。

  這已經不是我所認識的三山市了,我盯著樓下的街道,數著經過的車輛,這兩天,車輛經過的次數已經越發稀少了,在半小時里,我沒有看到一部車經過。

  如果我需要找到電話或者手機。。。我感覺自己的腦袋已經好久沒有這樣費勁的思考過這個問題,但是在出門之前,我還是需要仔細的思考著,畢竟我親眼看見外面的混亂,也親眼看過尸菌感染者就在這個城市,我眼前看似平靜的街道,也蘊藏著危險。

  如果我需要手機,那么我就要去手機店,最近的一家手機店,離這里不過兩條街道,但是這個時候不會開門,即使我想辦法進去,拿到了手機,我也需要手機卡,手機卡還需要開卡。

  如果我需要電話我可以回到公司,公司里有座機,離這里穿過一個步行公園還有加油站就可以抵達,我有指紋門鎖可以進入公司。而我們公司所在的大樓,在疫情開始進入三山市前,只剩下我們公司還在運營。

  我想,我已經知道自己該做什么,我轉過身,背對著窗戶,透過房間望向客廳,看著前輩小明的背影,他打了一個晚上的通宵游戲。

  我朝著客廳走去,鍋里的稀飯還冒著白氣,我端了一碗放在他邊上的茶幾上,收回了昨晚他吃完的空碗,今天已經連一勺的肉醬都沒有了。

  我喝了一口平淡無奇的粥,然后從柜子上拿出了半瓶醬油,倒了一點在粥里吃完,順手把醬油放在邊上的茶幾,后來想想,還是掏出了一盒白砂糖放在前輩小明的粥邊。

  “前輩,我想出門一趟,我的父母告訴我海上市1月10日將會遷徙我的父母到其它安全的區域,我不知道他們會被遷徙到哪里安置,這些天我都很焦慮,也很擔心,我需要有電話聯系他們,告訴他們我的近況,也順便知道他們的情況。。。”

  我輕輕的坐在了他的身邊,盯著他的游戲畫面,這個畫面已經相似的出現了好幾次,雖然我沒有一次是從頭到尾盯著它看完劇情。

  他依然在游戲里手持武器,瘋狂的射殺喪尸,喪尸倒地后,他依然毫無吝嗇的朝著他們掃射,游戲里他的彈藥似乎是無限的。

  只是讓我好奇的是,射殺之后,進入了劇情,那個在一開章不久就領了盒飯的npc竟然在這次劇情進行到了中期還能活著,他交代了游戲主角,給他一個隱藏的劇情。npc告訴主角,保護好他就可以找到離開城市的辦法,并且可以找到最后的幕后人。我想,他通關后,這一定是所謂的完美結局。

  “我想去公司,那里有座機可以打電話回家。”我說出了我的想法:“我想。。。雖然步行更便捷,開車有點繞路,但是我還是想向你。。。借一下車鑰匙,我扔垃圾的時候,看見過你的車。”

  他沒有回答我。至少,我等了幾分鐘。

  “我想問你。。。車鑰匙在哪里?”

  這樣尷尬的沉默讓我心里難受,我盯著他的游戲屏幕一會兒,他沒有理會我的要求,我也不再堅持,我把目光轉移茶幾上的粥和白糖,然后我自然的揚起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拍了兩下,什么都沒有說,然后起身穿鞋。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拍他的肩膀,我也不知道,我這樣做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他。雖然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一個人,揚起的雙手和開口說的話往往事與愿違,但是這一次卻如此自然順暢,而他,也沒有因為傷心而反感我的舉動。我曾經問我自己,也許我和他在同一個宿舍里同病相憐,也許我的焦慮需要得到別人的回應,也許我希望用我最樸素的情感讓他走出喪親的陰霾,也許,我在第一次離開宿舍前往公司后,我希望如果我一去不返,他也能感受到我最后所做的努力,甚至,能夠幫我一次。

  但是顯然,這次我不能開他的車前往公司。

  “好吧,你不借也沒有關系,開車繞路遠一點,步行可能更方便。。。”我更想安慰自己,拜托這次難堪的局面。

  “現在宿舍只剩下白粥還有一點面條了,肉醬罐頭也沒有了,還好宿舍里還有一些白糖,我知道你喜歡吃甜的,你加點白糖吧。。。如果我回來能夠找到其它吃的話。”

  在我說完這些,穿好鞋子,拿起背包,起身打開門前回頭看了一眼前輩小明,我不知道,他耳朵里現在聽見我的聲音,內心是怎樣一種狀態,但是看著他手指嫻熟的按動著游戲按鈕,游戲主角熟練的穿梭在尸群之中,我失望的關上了門。

  在門口,我沒有走,我背靠著房門,深深的仰頭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我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內心此刻已經體會不到焦慮,仿佛我踏出這個房間,尋找到目標,焦慮感就會離我而去,但是沒有焦慮感的心里卻仿佛空空蕩蕩,被完全掏空了一樣。

  “哎。。。前輩。”我再一次嘆息著,我多想看見他和平日一樣,那張痞里痞氣的臉,那個夜郎自大的狀態,那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他。

  我按壓好自己的口罩,雖然我知道吸入的風險其實比皮膚感染更加渺茫,我的目光落在了走廊一側,那個無人接收的一大一小疊著的快遞盒。

  不過,我還是沒有拆開,至少現在在我心里依然認定這是違法。我按下電梯走到了一樓大廳,同樣在玻璃門口駐足良久,一來我觀察著這條灰塵密布,垃圾四處的馬路情況。二來,我的腦海里在顯示一條我前往公司最為便捷的道路。既然,前輩的車子不能借給我,我也是可以抵達公司,畢竟不是太遠。

  穿過公園,經過貝殼加油站到公司,是我心里認定最優的方案。

  當我認為外面的空氣并沒有任何危險的時候,我按下了開門按鈕,冰冷的空氣刮著我裸露的皮膚,它似乎在提醒我,我的裝備還不夠完善,而外面隱藏在空氣里致命的菌株,將會無聲無息的奪走我的生命,只是我在玻璃門前觀察了很久,除了灰塵以外,外面的寒風似乎暫時沒有危險。

  也許我該慶幸,我地處三山的郊區,人煙稀少,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現在,我需要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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