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末日孢子2 > (二十五)烏賊和水母
  于山高速的終點就在這里結束,黃帥抬頭看見了指示牌—前方于山隧道,6320米,限速80公里。

  在這個指示牌的下方還懸掛著一方臨時指示牌,上面寫著:前方1公里,隧道隔離區,禁止行人和機動車通行。

  這條于山高速臨近隧道的路面上,機動車被推擠在這條瀝青路邊的的兩端,越是靠近人群,車窗玻璃大部分殘缺,雨水無情的從這些被砸開的玻璃車窗灑入車廂,瀝青路面上一片狼籍,布滿了玻璃碎片,塑料袋,裹著厚重雨水的衣物,散落四處,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垃圾處理場的道路上,因為這里無人處理。

  沒有人留意身后的黃帥一行人正在靠近他們,他們的目光都聚集在前方燈火通明處,吶喊著口號,各種顏色的傘沿下,是一張張激動憤怒的臉龐,大雨和寒冷驅散不了他們,饑餓和疲倦也阻止不了他們走到這里。他們害怕疫情,現在他們更加害怕的是身后,雨花石傳來的那些信息,就像那團他們看不見的雨花石山火,最終就會燒到他們身上。

  示威者的口號聲和于山隧道的廣播聲交織混亂在一起,黃帥聽不見廣播里喊話的內容,他早些時候和曼莉搭乘直升飛機飛過于山隧道,他的鏡頭里記錄著這個臨時隔離建筑和安置工程的大概輪廓,他知道在人群的最前面是一道隔離鐵網,攔住了進出于山隧道順逆行的收費站,而在那收費站后面就是于山隧道。

  但是此刻他抬頭只能看見人群的背影和一片雨傘的天下。他爬上了邊上一側的轎車頂,終于看見了隧道內側的順行和逆行的洞口,那里仿佛是另一個世界,里面燈火通明,隧道內空空蕩蕩,只有一條瀝青馬路延伸到隧道口內的盡頭,路面干燥干凈,在隧道內一側安放著避雨的物資,但是只是占了一條車道寬度的三分之一,隧道口攔截者金屬隔離帶,身著cm制服的隊員筆直的站在隔離帶后面,穿過這里就能進入三山市區。

  于山隧道四個字就在他的抬頭前方,順逆行隧道口的正中,黃帥舉頭看著雨中這四個紅色大字,在隧道頂上的棧道上,幾架金屬搭建的哨塔上cm隊員正在持槍嚴陣以待,哨塔上掛著幾盞強烈追燈,它不斷的掃過示威人群,逼迫他們閉上眼睛躲過盲點,隧道上的觀測平臺上,一列來回踱步的cm隊員還有安置的機槍時刻警惕著隧道下的一舉一動。

  “哥,什么情況?”黃美麗喊了幾聲,黃帥才從示威隊伍的口號聲中聽見妹妹黃美麗在呼喚他,他肥胖的身軀依然翹首以望,努力的支撐著自己肥碩的身材,好在潮濕的車頂金屬面上不至于打滑。他并沒有當下搭理黃美麗的叫喚,不遠處高速一側堆積的其中一輛黑色suv車頂上站著一個男人,他在雨中手舞足蹈,慷慨激昂的陳訴,在他的腳下,是各個跟隨他口號起哄的難民,他一邊揮舞著手中的手機,一邊聲嘶力竭的朝著人群吶喊,他無懼傾盆而下的冷雨,也無懼于鶴立雞群般引人注目。他似乎受了傷,每當放下揮舞在空氣的手,他都會貼在自己的胳膊上。

  “雨花石殺人兇手古市長!”人群舉起右手握拳揮舞,人群接受了這個suv車頂男人的控訴,他的話語一絲一絲的點燃了這里的憤怒,他們像是莊嚴的宣誓,喊著口號,漸漸的,四五遍后逐漸形成了默契,聲音頓時和諧成怒吼,而他高高在上的揮舞手臂,就像是這場憤怒的指揮家。

  人群并不滿足于只是單純的喊話,他們在這里呆了太久,千辛萬苦逃避災難,為了活命,為了見到親人,為了回家,他們忍受饑寒交迫,生病無藥可醫的困窘,所有的矛盾都在今夜達到了宣泄的高潮。

  “哥!”黃美麗喊著,氣喘吁吁的許永華放下了古曼莉,扶著她靠在車邊,曼莉用自己僅有的力氣依靠在冰冷的車身上,謝永娟一旁扶著她,好讓她不至于虛弱的倒在這一地的垃圾上。黃帥卻依然翹首張望,他在空氣中嗅著這群難民散發的氣息,憑著他的新聞觸覺,他隱約感覺到了空氣里已經備足了所有暴亂的味道,而這股氣息在雨花石事件即時曝光后,他已經在前面的鐵絲網前得到難民憤怒的印證。

  “你哥干嘛呢!”許永華一邊喘氣一邊在黃美麗的耳朵邊喊話:“他還挺靈活的嘛,站那么高干什么?不是要帶我們參加這個抗議吧!”

  黃美麗哆嗦的看著許永華:“華哥,難道你不著急給你女朋友找醫生嗎?興許我哥正在看哪里有醫療駐扎的地方。”

  “怎么找?”他舉目望去:“他站在上面就能看到?再說人山人海你讓老子怎么找?”

  “還能撐得住嗎?”黃美麗望著依靠在邊上的古曼莉,她臉色蒼白渾身哆嗦,謝永娟一手撐著她的身體,也在哆嗦,如果沒有任何遮雨的工具,她們所有人在這里撐一晚都要致命。

  古曼莉沒有回復她,她的眼皮時而耷拉,時而張著,就像一個犯困的孩子一樣。

  謝永娟朝著她搖了搖頭,她的意思是高速黃美麗,這么下去,她可能真的不行了。

  前方難民突然爆發了一陣喧鬧聲,人群開始后退了幾步,然后又前進了幾步,黃美麗急忙移到了車邊,和謝永娟并排站一起,躲過人群反復后退的推搡。她貼著車身,看著人群在他們身邊如同浪潮時起時落,時刻擔心被推擠而落入他們的腳下。

  “開始了。。。”黃帥自言自語著,他的眼里閃著一絲微弱的希望:“該有人做出抵抗了。”

  他看見了于山隧道亮著燈光的收費站,收費站里站著持槍警戒的cm隊員,在收費站的前方,一道金屬欄桿橫在示威者的前面,示威者正在用自己的雙手推搡著這道鐵網,鐵網的后面是一排持著防暴棍和防暴盾的cm隊員,他們正在用手中的棍棒敲打著推搡者的雙手,身后連結落石河冰冷河水的8輛取水車就是鐵欄桿后面堅實的護盾,落石河水源源不絕,從取水管道接到取水車,再從取水車的高壓水泵匯集成一股股沖擊波一樣的水柱朝著鐵欄桿后的人群打去,那里燃著陣陣的白色煙霧,人群被水柱打倒,被煙霧嗆退。

  廣播依舊不斷的警告,但是被關門計劃激怒的人群又重新集結了一次,朝著鐵絲網推去,他們留意到了交通工具,那些散落在兩側的車子,其中一輛卡車頭尾被轎車夾住,司機開足油門,硬是把車頭從右側掉了出來,人群紛紛爬上了卡車的后斗集裝箱中,卡車就這樣朝著鐵欄桿撞去。

  槍聲,是槍聲。

  cm隊員舉槍朝著空中空鳴,這是最后的警告,也是因為這連串的槍聲,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并且下意識的朝著扭曲的鐵欄桿后退了幾步,卡車車頭陷在鐵欄桿里,纏繞著在收費站前停了下來,隔離區的第一道防線就這樣撞開了一個缺口,在槍聲響后,卻沒有一個人敢跨過去。

  “md,是開槍了嗎?”許永華下意識的俯下身軀,抬起雙手護著腦袋,黃美麗焦急的扯著黃帥的褲管:“哥,你趕緊下來!開槍了!”

  謝永娟扶著哆嗦的古曼莉,她伸長脖子循著槍聲的地方望去,但是也只能看見人群背影和頭頂的光茫,還有紛紛跌落的雨傘。

  “冷。。。”古曼莉哆嗦著蒼白的嘴唇:“冷。。。”

  謝永娟借著燈光看著古曼麗蒼白的臉龐,她的目光靜靜地看著天空,雨滴偶爾敲打她的睫毛,讓她被迫的睜閉眼睛。她知道曼莉傷到胳膊,但是卻看見了她的雙腿之間淌著血,同樣留意到的還有黃美麗。

  “曼莉。。。你流血了。”黃美麗捂住嘴巴說道。她再次抬頭喊著她的哥哥黃帥,黃帥才從車頂慢慢的滑下來,雖然身材臃腫,但卻靈活。

  “南無。。。”謝永娟在嘴里輕聲的念著,她緊緊的皺著眉頭,仿佛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她停止了念叨,面無表情的站著,眼里分明布滿淚水。

  “哥。。。曼莉她流血了。你找到安置點方向了嗎,聽說會有醫療駐扎在這里,我們必須趕緊過去,我擔心她失血過多。”黃美麗著急的喊著。

  “寶貝。。。你怎么了,怎么流那么多血?”許永華驚訝的看著古曼莉。

  曼莉虛弱到無法說話,她低頭看著自己雙腿,垂下被大雨捋直的長發,嘴里嗚咽著。

  “她這是怎么了?”許永華緊張的問道。

  胖子黃帥二話不說抱起了曼莉。

  “你tmd的抱我女人干什么!放下!”許永華對黃帥喝道。

  “華哥,現在不是討論大男子主義的時候,我哥這是在幫你,你不是背不動嘛!”黃美麗對著許永華喊著。

  “這是最后的籌碼了。。。你們還想不想進去,還是在這里等死。”黃帥說道。

  “什么籌碼?”黃美麗問道。

  黃胖子低頭看著手里懷抱著的古曼莉:”她也許能讓我們進去,這是最后的籌碼了。”

  “你tm的說什么?”許永華齜著牙問道。

  “哥,你瘋了!”黃美麗喊道:“什么籌碼,她是人,不是籌碼!”

  “你閉嘴!”黃帥也吼道:“她是古市長的女兒,她在這里,就是進入的希望!現在只能賭一賭。越是混亂,才更有進去的可能。”

  “哥,難道你不怕雨花石的事情在這里上演?”

  “只要市長女兒在這里,我就不信他真的下的了手。”黃帥說完看著許永華,許永華眼帶怒氣,卻沒有開口辯解,他竟然緩緩的問了一句:“真有辦法離開?”

  “只能賭一把。。。”黃帥開口:“憑我多年的社會新聞經驗。”

  黃美麗搖頭,她看向了謝永娟,謝永娟立在一邊,表情麻木,她只能選擇沉默。

  許永華看著黃帥懷里抱著的曼莉,他糾結的繞著自己的腦袋,也立在原地,他拿不出主意。“親愛的。。。”曼莉在黃帥的懷抱中艱難的抬起了她的手,她試圖牽住靠近他的男友許永華。

  許永華握住了曼莉冰涼的手,他低著頭哽咽著:“對不起,寶貝。。。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們都不想死在這里,好不容易從雨花石逃了出來,也好不容易在直升飛機墜落沒有死,你相信我們能渡過難關的對吧。”

  曼莉沒有說話,只是茫茫的睜著眼睛,看著這個在他面前如同懺悔的男人。

  她有多愛他,就有多疼痛。

  “如果因為你是古市長的女兒,因為這點你能讓我們進去,日后我一定對你百依百順,恁你打恁你罵,為你做牛做馬。。。”

  “哼。。。”靠在一邊的謝永娟麻木的擠出了一聲冷笑,但是許永華并沒有被影響到。

  “哥。。。不行。。。”黃美麗依然搖頭:“她都傷成這樣了,怎么能讓我們進去,我們手里連一部電話都沒有,她的父親,也未必知道她在這里。”

  “她的父親知道她在這里,相信我,你們只要跟著我就行,黃美麗,你要知道,哥這么做都是為了你,你姐也希望你平安,打從小開始,你哥我,還有你姐就最疼你,我來這里帶你走,一來是因為你是我妹妹,二來,也是大姐的囑咐,一定要帶你出去。”黃帥說著。

  “姐。。。”黃美麗哽咽的看著他,她再也沒有話說了。

  黃帥說完轉過了身,曼莉的手從許永華手中脫落,無力的垂在兩側。

  人群因為槍聲安靜了下來,那個站在黑色suv車頂控訴市長的男人也跟著安靜了下來,大雨滴滴答答的敲打著兩側轎車的金屬車頂。人群安靜得可以清楚的聽見于山隧道的廣播聲。

  “最后警告,如果在前進一步,企圖跨隔離網和越欄桿進入隔離區范圍,一切后果自負。”

  槍聲似乎對這些手無寸鐵的難民產生了巨大的震懾作用,他們連日連夜被壓抑和饑寒折磨的痛苦就這樣被槍聲瓦解了,就像一枚即將引爆的炸彈,最后關頭,引信熄滅了。

  人群站立不動,傘沿下是一張張失去希望的蒼白臉孔,他們看著被卡車輾壓彎曲已經露出缺口的鐵欄桿,cm正持槍指著卡車的車頭,包圍這這輛越過防線的卡車,從里面狼狽而出的司機和難民們紛紛跪在地上,雙手抱著腦袋,被槍口指著或者被防暴棍掄倒在地。

  原地不動的難民,有的抱在一起,有的哭著,這當中各色人等都有,老人們在親人的攙扶下破口大罵,越罵越傷心,終于嚎咆大哭,里面不乏有和黃帥他們一樣從雨花石逃難而來,他們更加絕望,嘴里不斷的念叨著;我們會死在這里。

  煙霧消散,跪著難民依然跪著,因為這里沒有多余的地方能夠關閉這些違反規定的人,他們更像是隧道隔離區cm防守隊伍手里的王牌,自欺欺人的警示進來的下場就是如此,但是他們知道,也許跪一個夜晚,也許被打一頓,又被放出來,他們害怕的不是這些,而是他們手里的槍,已經在雨花石服務區真槍實彈的開過槍,沒有人有勇氣挑戰底線。

  兩部卡車一前一后在隔離區里閃起了車燈,發動了引擎,這兩輛備用在隧道口的卡車拖著長長的集裝箱,它們的移動讓難民的目光也跟著他們移動,隔離區的cm正在指揮這兩部卡車掉頭,他們的目的就是讓這兩輛卡車橫在順逆行隧道口門口,阻止任何可能越過的車輛。

  “她。。。就是古市長的女兒古曼莉!那個殺死雨花石難民,把我們關在門口等死的古市長的女兒!”

  安靜的人群中想起了黃帥充滿中氣的吼聲。他抱著古曼莉穿過麻木站立的人群,穿過各色顫抖的傘沿,朝著被卡車輾壓的隔離帶收費站鐵絲網走近,那里是對峙最前沿的陣地。

  他一邊走一邊喊,直到站在了人群的最前端,他對著用槍指著跪著的難民的cm喊道:“告訴古市長,她的女兒古曼莉被關在門外!”

  士兵們顯然在黃帥聲嘶力竭的呼喊聲中聽了出來,他們當中有人開始聯系匯報。

  胖子轉過了身,對著難民喊道:“這個女人就是古市長的女兒,如果他不讓我們進去,她女兒就會跟我們一樣死在這里!”

  人群里傳來了騷動,他們看著這個幾乎奄奄一息的女人,在看著黃胖子慷慨激昂的臉孔和聽著他一言一語的鼓動,雨中,人們掏出了手機,利用僅有的手機信號開始朝著他們拍攝。胖子不斷的喊著,他們也許并不知道古市長有一個女兒,也許并不知道古市長的女兒長什么樣,但是此刻他們相信了胖子懷抱中的女人就是古市長的女兒。

  “她。。。就是古市長的女兒。”黃帥再次吼道:“就是她的父親,殺害了雨花石的難民,也是她的父親,把我們這些無家可歸的難民如同草芥一般阻擋在門外,雨花石已經發生了疫情,接下來就會蔓延到這里,即便那里已經熊熊燃燒。我們如果還呆在這里,只有死路一條。”

  不遠處,站在自己suv車頂上的控訴的男人在面臨鳴槍挫敗后,也跟著嘶吼起來,他揮舞著手臂,舉著手機,雖然人們看不見他手機的視頻,他大聲喝道:“如果不逃進城里,我們就會死在這里,只要感染者腳步一到,槍口就會對準我們!那些進了安置區和中間地帶的人,最后都會死。”

  從他們嘴里飄出的絕望的喊話,就如同死神已經徘徊附近窺視他們,人群如悶雷一樣再次爆發出了吶喊聲。

  “殺人兇手古市長!”

  “我們要進去!”

  隔離區里的cm隊員面臨再度爆發的示威高潮,他們急忙調整裝備,拉扯著防暴水槍再次對準難民,抬手空發鳴槍也依然無法讓如雷暴的吶喊安靜下來。

  他們猶豫了,因為黃帥抱著這個女人站在人群前面,他們不知道這個人嘴里說的是不是真的,如果真的是古市長的女兒,那他們該接受怎樣的指令處理眼前的狀況。

  而此時,跪在地上的難民借機爬了起來,朝著隧道口正在移動的卡車跑去,更多人涌入了那個被卡車輾壓出來的缺口。

  隔離區里亂成一團,cm們舉槍卻不能開搶,只能手持防暴棍或者拳頭敲打越過警戒的難民,阻止他們搶奪封鎖隧道口的兩部卡車。

  古曼莉仰望著漆黑的天空,雨滴清晰的落在她的臉上,一點也不冰冷,甚至感覺火辣辣的疼,她感覺到閃光燈打在自己的身上,她聽見了周邊的人群從沉默到瘋狂的吶喊。

  她感覺自己在不斷上升,就像漂浮在空中一樣,她張開雙臂就能夠自由的翱翔在天際中。

  “他的父親古市長不可能不要他的女兒,于山隧道的門,不會就這么關著,他不會讓士兵的子彈打在她女兒身上,她就是我們離開的希望!”

  “哥。。。”黃美麗流著眼淚,她無法相信這一幕,人群從黃帥的手中接過了古曼莉,曼莉就這樣經過一只手,另一只手,朝著隧道口的鐵絲網前移動。

  “古市長的女兒在這里!”人群喊著。

  他們從對古市長的憤怒嫁接成了對她女兒的憤怒,被高高舉起的曼莉,被人群剝光了衣服,她刺身裸體的成為了示威暴亂最后的盾牌。

  許永華愣了半天緩過神來,他撲上去想要抓住曼莉的手,但是卻沒有抓住,人群中,他看見了呆呆立著的胖子黃帥,他正在看著從他身旁兩側瘋狂朝著鐵絲網涌去的人群,曼莉被高高的舉起,他的目光也隨著她移動,直到他看不見。

  一頓拳頭落在了黃帥的身上,在黃美麗的尖叫聲中,黃帥回過頭,看見了怒火攻心的許永華。

  “我cnm的打死你!”許永華憤怒的吼道:“我打死你!”

  許永華和胖子扭打在一起,在潮濕骯臟的瀝青路面上打滾,在人群的腳步下撕打。

  黃美麗不斷的咆哮勸阻,謝永娟哆嗦的看著他們。

  古曼莉睜著眼睛,流著淚水,她的身軀下是一雙雙推舉她的手掌,有人在摸她,有人在狠狠的掐她,有人在用手指狠狠的扯著她的傷口,還有人。。。每一陣鉆心的疼痛都是難民對她父親壓抑的怒火,她的血淌在了托舉她的人群臉上。

  她不知道她要被推到哪里,她聽見了人群在她的耳邊喊著:“搶那兩輛卡車,卡車。。。”

  她只覺得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雨水裹著她,身體也不再疼痛,內心卻劇烈的撕扯,萬般羞辱讓她只求一死得以解脫。她望著夜空,仿佛在雨中仰望到了星空,那一閃一閃的東西,飄到了她的頭頂。

  那是閃著紅藍爆閃燈的巨大無人機,它從隧道上空的觀察平臺里飄了出來,漂浮在人群上空,白色金屬外殼拖著八根固定朝著四面八方的管子,白色的煙霧就像水流一樣從八根管道里噴射而出。

  四周頓時白茫茫一片。

  她聽見了引擎聲,聽見了撞擊聲,聽見了吶喊聲,所有的聲音漸漸的在她耳邊化成了低沉的鳴音。

  “哥!!!”黃美麗尖叫著,人群的腳步突然朝著撕打的許永華二人踐踏而來,他們急忙收住了拳頭,護住了腦袋,在混亂中停止了撕扯,并且艱難的站立在人群的亂流之中。

  前方空中閃著紅藍爆閃燈的懸浮機器正在噴射白色的濃煙,白色的煙霧下是四散逃離的人群,他們朝著高速后側和兩側奔跑,部分試圖躲進兩側堆積的車流,以及發動車子。

  黃美麗再次尖叫了一聲,黃帥這才轉頭下意識的尋找黃美麗的位置,她正在一側驚恐的看著四散逃難的難民,看著帶著防毒面罩的cm在煙霧中掄起防暴棍狠狠敲打著逃難的人群。

  “美麗!”黃帥喊著,朝著黃美麗跑去,許永華一見這個陣勢不對,也急忙跟著胖子跑去。

  “哥。。。”黃美麗看著人群一個一個倒下。

  “有人跑了,穿過隧道。。。穿過隧道。。。”難民中有人大喊著,黃帥回頭朝著隧道口看去,果然,在那臺機器來不及靠近隧道口的范圍,一架掛滿了難民的車子呼嘯的行駛進空蕩的隧道洞口內。

  他們進去了。

  這正是黃帥期望看見的情景,他急忙朝著四周找尋能夠趁亂離開的辦法,白色的霧氣并不可怕,也許正是掩蓋離開的機會。

  人群跌沓起伏的從收費站附近傳來,另一臺卡車難民和cm守備隊員正在對峙,煙霧朝著他們逼近。

  “捂住嘴,那輛卡車!”黃帥指著隧道口第二部卡車,人群瘋狂的朝著那里涌上,但是很快它被白色的煙霧覆蓋。車頂上的人紛紛掉落。但是卡車義無反顧的跟著第一部卡車的尾巴進入隧道內,煙霧逐漸擋住了黃帥的視線,他已經看不見隧道口內的任何情況。

  “哥,來不及了。。。”黃美麗喊道:“白色的煙霧過來了。”

  白霧機器從隧道口頭頂的棧道和觀察臺過來,現在隧道口的視線也被白霧模糊了,黃帥知道只能往后逃,他回頭望去,身后的高速上有人躲進車內,正在移動車子,車燈一閃一閃的掃過,它們磕磕碰碰,從唯一開道的道路中間,越過人群和黃帥一行人,朝著隧道口白色煙霧開去。

  “車子。。。車子,我們必須要進入車內。”黃帥嘴里念著,他看見一輛正在從邊上移動的黑色suv,這輛車他熟悉不過,趁著他剛啟動引擎,也要費勁的從一堆車子里移動出來,他急忙喊著黃美麗他們跟著他跑。

  “跟著我!”黃帥喊著。他拉著黃美麗朝著那輛打開車燈的suv跑去,定晴一看,里面坐著那個站在轎車頂上義憤填膺控訴的男人,這是一輛車窗完好的suv。黃帥拍了車窗,他抬頭嚇了一跳,車頭狠狠的撞在了前面車子的尾巴,停住了。

  “哥。。。白氣來了。”黃美麗驚恐的朝著后面望著,白氣過后,人群紛紛倒地,從他們身后疾馳的車輛從他們身上碾壓過去。

  黃美麗閉上了眼睛。

  黃帥猛的拉開駕駛室的車門,車子在停止的時候,這個男人忘記關鎖,黃帥一看拉開了車門,一下便把這個男人從里面拖了出來。他站了起來,反而被后面趕上的許永華一拳掄倒在地。

  “你們tmd還愣著干啥,白氣來了,還不上車!”許永華喊著。

  “美麗,快上車!”黃帥也喊著。

  許永華快速的繞過車頭,打開副駕,謝永娟從后頭跟上,拉上了驚魂未定的黃美麗上了車后座,黃帥當即按下了車鎖,鎖上了車門。

  “兄弟,對不起了。”黃帥開始倒車,準備把車子從兩側夾峙中掉轉車頭到中間清理的道路上。

  “tmd,這是什么東西?”許永華慌忙的問道,他已經全然不顧剛才和黃帥撕扯臉頰上留下的淤青。

  黃帥抬頭看著后視鏡逼近的白色的氣體,他知道懸浮于空中的八角裝置正在緩緩靠近。

  “應該是烏賊系統,我在海上市治安防暴展覽中見過,估計噴出來的東西是麻醉劑。”黃帥一邊說著,一邊移動車頭。

  那個被扯出駕駛室的男人站了起來,他一只手拍打著車窗玻璃。

  “對不起了,兄弟。”黃帥不理會,忽然幾個人同時趴在車窗拍打,黃美麗嚇出了尖叫聲,又來幾個人包圍了車子,他們也試圖想要進入這輛車里,但是隨著白色霧氣的到來,他們東倒西歪的在車子兩邊滑落下去。

  “哥,你別動車,有人在我們車子旁倒下去了。”黃美麗驚慌失措的說著。

  “老妹,你別怪哥。。。”黃帥搖了搖頭,他一狠心,踩著油門掉轉了車頭。

  “哥。。。”黃美麗哭著:“你壓死人了,如果這些人都是麻醉的,那么他們只是睡著的。。。”

  “我們必須離開這里。。。”黃帥開口:“必須離開!不管如何,我們要離開這里!哥答應要帶你出去,要帶你出去!”

  說完他沿著中間被清理的過道,越過早已經被推到的隔離鐵絲網,朝著隧道口開去。

  車子不斷在顛簸著,那些被白氣暈倒在地人,就這樣被輪胎一次又一次的輾壓了過去。瀝青路面上布滿了血水和內臟。

  黃美麗不停的哭著,不停的哭著,她害怕的躺在同樣瑟瑟發抖的謝永娟的懷里,她聲嘶力竭的哭著。

  許永華顯然鎮定了不少,他系好安全帶,側臉看著這個胖子:“兄弟,穩點,看不見外面的狀況。”許永華在副駕駛位上提醒著,目光盯著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很快,許永華看見了模糊的亮光,他指著前方:“隧道口。。。隧道口!”

  白色的煙霧之間,人群瘋狂的朝著隧道內逃離,黃帥不得不放滿車速,不斷鳴笛驅散人群,他知道橫沖直撞,車子也未必能越過人群,然而身側突然竄出一輛越野車,從黃帥車子邊上快速駛過,推到了一群人。

  “管不了那么多了。”黃帥喊道,他踩著油門,瘋狂的朝著隧道內沖去。

  “不想死的讓開。。。”黃帥喊著,不停的鳴著喇叭,然而,突然之間,擋風玻璃傳來一陣悶響,在碎裂的那一刻,黃帥的臉上附著一團紅色黏糊的東西,那東西像海里的水母,瞬間從他的嘴巴里溜了進去。

  許永華驚恐的看著駕駛座的胖子,他雙手脫離方向盤,臉上的皮膚就像被鹽酸撒到一樣,他仿佛呼吸困難,他雙手摸著自己的脖子。

  車子快速的進入了隧道內,眼看要撞到隧道的墻壁上,許永華側過身子把車子擺了正,黃帥就這樣耷拉的靠在了一側的駕駛門上,閉著眼睛,嘴里流著唾液。

  “kao。。。你哥你哥。。。”許永華驚慌的喊著,他知道車子還在朝著前方開,而且速度沒有下降,黃帥依然踩著油門。

  “哥。。。”黃美麗抬頭,她聽見了擋風玻璃碎裂的聲音,她看見了她的哥哥歪在了一邊:“我哥怎么了。。。?”

  “我tmd怎么知道,現在是你哥還踩著油門,好在我們進隧道了,隧道里沒有車子。。。”許永華側身費勁的操作著方向盤,還好隧道內通體明亮,霧氣在這里已經完全消失,只剩下幾條紅色血跡交錯的輪胎印,蔓延在隧道遠方。

  “哥。。。”黃美麗俯身過去,她看見了黃帥的臉冒著水泡,鼓起的喉嚨里,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朝著身體里鉆進。。。

  *

  白色的煙霧朝著她襲來,人群四散逃命,古曼莉被沉沉的丟棄在潮濕的瀝青路面上,在煙霧襲來的夜空,那漂浮的紅藍爆閃的烏賊系統,白色煙霧源源不斷的蔓延,在那背后的夜空上,她仿佛看見了一只只飛翔鳥兒。

  然而,她發現有人正在拖著她的雙腿,把她奮力的從瀝青路面拖到鐵網邊那輛卡車的車底,她睜著眼睛看見了帶著防毒面罩的兩張臉孔,一個老婦人,和一個小女孩,她們披頭散發就像乞丐,她們奮力的把古曼莉朝著卡車底下拖進。

  白色的氣體讓人群失去了力量,他們倒地不起,無法動彈,雨夜和防暴水車匯集的低洼,他們躺在水坑里,活活的嗆死在水里。古曼莉被拉進了車底后,一老一少兩個人也隨之離去,白色的煙霧隨后麻痹了她,她只看見車外倒地的人群,紅色的水母從天而降,在混亂的白色煙霧中。

  她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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