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心解放軍程延同志幫著警察把楊家老二送到了軍區醫院,不查不知道,檢查過后才發現楊家老二內臟有些出血,這樣一比較,腿部骨折反而是小傷了。
村長媳婦一直哭哭啼啼地說不出個整話,主要跟大夫溝通的任務就落在了程延身上。
沒辦法,楊家大嫂跟著程海去派出所了,他原本打算把楊家老二放下就走的,可現在這個情況也丟不開手。
但程延也只是后半截的時候趕到了現場,主要說明人竟是蘇晨小同學。
比起磕磕巴巴的晁解放,蘇晨口齒清晰措辭流暢,幫了大夫不少忙。
好容易將醫院這邊的事交代明白了,程延就打算打道回府了。
村長媳婦兒縱然膽小又愚昧,但照顧人這檔子事還是搞得定的。
“程團長,程團長——”
程延回頭,發現不遠處是岑媛在叫他。
“嫂子。”
岑媛還穿著白大褂,正是剛交完班要回休息室的時候。
本來她還不確定遠處那人是不是程延,她只是看著眼熟,但旁邊的蘇晨讓她一下就確定下來了。
“你咋來這兒了?小蘇有哪兒不舒服嗎?”
岑媛關心地問道,不怪她聯想到蘇半夏那里去,主要是站在她面前的爺倆都紅光滿面的,一點兒也不像個病人。
“不是,我外出辦事兒,幫老鄉個忙。”
這理由站得住腳,這年頭的解放軍出門不幫個老大娘推推車,幫個老大爺過過河,都不好意思回駐地。
“今天他們中醫部的主任還問我小蘇的情況呢,現在小蘇這傷筋動骨一百天,但也不是什么也干不了,他們中醫部考量著讓小蘇跟著大夫看看診,也多見見病人,增加一些經驗。”岑媛笑容滿面道,又問程延,“你覺得呢?”
程延沒想到,中醫部能主動想讓蘇半夏回來。
對于工作的事,他們都沒談過,何嘗不是另一種不抱希望呢。
即使是被冤枉的,但跟革委會扯上過關系,很多部門寧愿不再聘用,這基本是大家都默認的事情。
可現在岑媛說,中醫部的主任主動問起,她什么時候能回來。
這真是……太好了!
這段日子,蘇半夏一直表現得很開心,也經常跟他們開玩笑,晚上的溫香軟玉讓程延心里軟了又軟。
可她沒那么開心,他是知道的。
而且,他太喜歡她談論起醫術時繪聲繪色的樣子了,簡直閃閃發光。
岑媛沒注意到程延的神色變化,她正沖另一個人揮手呢。
“喬大夫,這不是——現成的傳話的!”
一個臃腫的身影一步一緩地挪過來,走到岑媛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點點頭算打招呼了。
整個醫院上下沒有不知道喬浮白的德性的,別說見她了,就是見他們院長,見更大的領導,也還是這樣。
岑媛笑容不減,“那行,我換衣服去了,你們聊。”
岑媛離開后,喬浮白上下打量著程延。
先前喬浮白去駐地找人,他們并沒有見上面,但程延是知道喬浮白在此期間是出了大力的。
他還說過上門感謝,但被蘇半夏否決了。她了解喬浮白,他在醫院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對于下班后的同僚之間更是形同陌路,整個醫院,沒有一個人知道喬浮白家住在哪里。
“不如有機會施以援手。”蘇半夏這么說。
換句話說,喬浮白這么傲,早晚出事,不如到時候伸把手。
“你就是程延?”
一開口就老喬浮白了。
程延點頭,還微微欠身,“是,先前謝謝喬大夫去駐地為我妻子奔走,我們一家都很銘記于心。”
喬浮白面無表情,“少說那些沒有用的,蘇立夏什么時候來上班?天天在家養肉呢!在家里還能有在醫院靠譜?這么多醫生守著她還能出事兒?”
程延被噎了一噎,“她……骨頭養好還需要些日子。”
“這都多久了,怎么也快一個月了吧,在家待著也是那個樣兒,趕緊的讓她明天來。”
喬浮白說完轉身就走,最后還扔了一句,“不讓她干體力活兒,明天八點半我要見到她。”
蘇晨撅撅嘴,“他好兇啊,姐姐天天就在他手底下上班嗎?”
程延摸摸他的頭,“這位伯伯是個好人,之前就是他到駐地去找我報信的,后來還找不到我,又去找了季伯伯,我們要感謝他的。”
蘇晨歪歪腦袋,“那我以后見了他也謝謝他。”
“行了,我們走吧。”程延扭頭跟晁解放說話,“解放,我們先去……哎?你放哥呢?”
蘇晨一指樓梯間,“在那兒!”
樓梯口的地方,晁解放穿的土布褂子若隱若現。
蘇晨跑到樓梯口兒,里面晁解放趴在墻上,緊緊捂住自己的臉。
“放哥,你干什么呢?”
晁解放身體一僵,緩緩轉過身,“要走了嗎?”
蘇晨點點頭。
“那快走吧。”
晁解放低著頭走出樓梯間,待程延一動腳步,他的步伐倒更為迅疾。
真是稀奇了,今天一整天他都垂這個腦袋跟在后面,這會兒倒是大步朝前了。
晁解放只著急往前走了,沒有顧及到后面還跟著兩個人,待他走出了軍區醫院大門,他已經甩了程延和蘇晨五十米開外了。
程延慢悠悠走到晁解放跟前,好整以暇道:“后面有人拿著槍追你啊?”
晁解放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不是……我……我怕連累你們。”
程延挑眉,連累?要連累早連累了,這是他上個星期應該煩惱的事情,而不是現在的,更不是在軍區醫院這種愧疚與擔心才突如其來。
他沒說什么,繼續往前走,他的自行車還在楊家呢。
晁解放見程延沒有追根究底也松了一口氣,跟在后面,恢復了瑟縮的樣子。
幫人幫到底,楊家一家人要么去了醫院,要么去了派出所,好好的家里一個人都沒留下,先前楊家允諾的被子也沒地兒找去了。
看著楊家一片狼籍的院子,蘇晨氣憤道:“我們一進院子,那個男的就拽著那個哥哥的領子把他從屋子里拖出來,還狠狠踹了他的胸口,他真壞啊!”
晾衣服的竹竿倒了一地,洗干凈的衣服也在地上無人收拾,沾滿了泥土。
晁解放沉默地上前,把略帶潮氣的衣服抖了抖,然后放在了院子里的竹椅上。
晁解放以前的臉上總是怯怯的,躲閃的。可今天細細看過去,是悲傷的,痛苦的。
蘇晨也覺察出了不對勁,拉了拉程延的衣服。
沒等程延出口詢問,晁解放道:“我家以前也是這樣的。”
“什么?”
“院子里晾曬的衣服,散落一地,我媽在哭,我爸和爺爺被帶走了,我那些在場的師伯師叔們,冷眼旁觀。”
“解放……”
“我其實記不太清楚了,但今天我看見他們拖著楊家老二出門的時候,突然記起來了,我爺爺……當時已經年近花甲了,也是這么被拽出去的。”
晁解放手緊緊攥著一件衣服,看向天邊的晚霞。
“從那以后,我就再也沒欣賞過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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