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九百二十二章 霧似含龍劍
  兩日前五鋒山無端起大霧,茫茫蕩蕩霧絲牽山掛地,憑五鋒山勢之高,竟不能刺穿霧海。

  乍似含龍劍,還疑映蜃樓。此勢欲與天齊大霧彌漫擴散數日,足使得天西城同五鋒山周遭怪石嶙峋地再披紗衣珠簾,目力不能越十步,馬匹驚惶不敢前行,倒恰好使得在五鋒山南坡遍地小山亂石里躲藏的賀知洲三人,好生舒緩過一口氣來。

  行至如今賀知洲這等從來少有開口夸贊旁人的脾性,都是相當佩服這兩位爺,不單是腳力非凡,穿山走岳如履平地不談,身手騎射更是精熟,除云仲起初未曾深學箭術,可騎術極佳,那頭乍看之毛色雜亂不上講究的劣馬,腳力體魄反倒是在三人坐騎當中奪魁,不論奔走山間還是越淺溪過亂石道,幾日之中半點傷勢未添,如履平地。

  劉澹則是騎射皆高明十足,百步外開弓搭箭少有失手,賀知洲浸淫此道甚久,頭回瞧見能同自個兒比肩的外人,但不論如何詢問,劉澹只是輕飄飄回一句年紀淺時學過,手熟得緊,兵關道后人要連這點殺人伎倆都難以精熟在懷,早就死在歷練途中,哪還有往后種種。

  說來倒是輕巧得緊,不過幾日來三人的確相當狼狽,未到至關緊要時誰人都不愿展露修行人的手段,起碼這規矩流傳甚遠,更在此至關緊要的風頭浪尖處,五絕倘若是出手從中干涉,總難說一碗水端得奇平,倘若是傾向于胥孟府,無疑雪上加霜,故而三人皆不愿涉險出頭,只憑手頭功夫與凡俗本事對敵,當然顯得捉襟見肘,如履薄冰。單單身后百騎追趕四處搜尋,就已使得人疲于應對,更莫說近幾日大霧未起時立身五鋒山中,能瞧見天西城數次有兵馬外出,不過數目相比與胥孟府兵馬,當真寒酸得不止一星半點。

  平心而論,賀知洲總以為云仲乃是自幼在山間修行的高手,除卻其莫測修為與那頭赤龍以外,在山上人瞧來旁門左道的功夫,不見得高明,更不見得吃過如今疲于奔命的苦頭,大霧起時三人下馬,由那頭雜毛劣馬引領其余兩匹坐騎向五鋒山北而去,三人步行。這等大霧最是容易馬失前蹄,可并非因此才有這等似是因噎廢食的舉動,而是幾人兜兜轉轉沿路躲藏時節,唯恐馬匹有聲響傳出,在這等伸手難見五指大霧當中,反倒徒添累贅。

  但饒是這般情景,云仲大多時皆是一言不發,背劍而行,區區幾日就在五鋒山連同南坡亂石崗處徘徊十余次,更何況時常遇上十余騎追兵,人人身手皆不差,糾纏游斗與騎射本事俱佳,無疑是替三人添來許多麻煩。

  尋常時候幾人皆是同進退,真遇敵手時,賀知洲才覺察出云仲背后那柄水火吞口的佩劍,凡出手則必將收人性命,更何況此人腳步更是踏月摘瓶,數息之內如有馬匹緩下腳步,定要遭一身白衣的云仲持劍迎上,每每皆是劍光微晃敵手落馬斃命,而難以瞧出劍傷所在。或是自腋下軟甲縫隙中貫入,或是沿后頸刺穿,只見血水,難尋劍傷所在。

  如眼下這等輕描淡寫殺人的技法,高絕非常,劉澹曾瞧過遭云仲一劍誅殺的敵騎,軟甲分明無半點損傷,卻是遭輕快劍刃挑穿喉嚨,都是頻頻咧嘴,言說這云少俠端的不給旁人活路,這么手堪稱爐火純青劍術,倘若是闖江湖的尋常武人倒還算說得過去,但落在山上人手里,著實有些說不過去。

  出五鋒山幾里,月隨霧走,茫茫白霧經月華燙上層瑩白,更不辨南北。

  “此地距本來糧道不過十幾里,聽聞當初叛賊兵馬圍剿糧道時,死傷最多的并非是王庭兵卒,而是司職運送糧米的軍漢,大多是從流州白樓州自告奮勇前來的尋常百姓,年少者遠未及冠,年長者已近花甲,甚至有婦人女子,同樣攜簞食豆羹而來,死傷逾萬,雖未親眼得見,可聞聽胥孟府兵馬占去糧道過后,火光就足足升了三日。”

  “流州曾也有大元倉谷聚地的說法,可惜到此時也已山窮水盡多時。”

  劉澹眉頭自從賀知洲開口,便牢牢鎖住,眉宇之間陰沉氣極濃,聽罷良久,才狠狠罵過兩句。

  “怨不得胥孟府,我若是統軍之人,既明擺曉得這些位運糧百姓忠于正帳王庭,一時半會難以為己所用,足有萬數之上啊,拎起矛戈來就是兵,放下便是民,何況胥孟府雖盤踞八州之地,而兵馬數目同樣奇重,糧草同樣容不得耗費,平白多出上萬張嘴來,軍糧又該怎么分,如是站到旁人所站的地界,設身處地,怕是誰也當不得圣人。”

  云仲從來都是仔細聽起,少有開口,近來好像越發少言寡語,但手腕那條紅繩色澤卻愈發鮮明,兩人不去問,云仲同樣不自行開口,直到三人從五鋒山遮蔽的陰沉霧氣里走出時,抬頭遠望,見高低錯落小山之上,有流火成行,密密匝匝一時鋪滿數座小峰,其勢不下千騎,馬蹄聲踏碎月華白霧,照舊不開口,只從背后緩緩抽劍,劍刃顫鳴。

  劉澹覺察出云仲抽劍,再遠眺時,那片勢大流火已是朝眼前而來,不偏不倚,恰好朝三人所立的石山中而來,漫山遍野亂石飛濺,震響聲不絕。

  “頭兩日,記得曾有人身死前傷了賀兄馬匹,不妨瞧瞧可曾留有什么印跡,假若猜測得不差,八成是胥孟府兵馬按捺不住,終究是動用了些不起眼的修行人本事,憑此千里逐人。”

  賀知洲挑眉,顧不得來勢極快的流火,饒有興致瞧著云仲面皮。

  “他人既已將神通動用,偏偏我等就只得忍著?”察覺出賀知洲戲謔神情,云仲當下亦是淺笑兩聲,兩指捻起。而三人中唯獨劉澹遲遲不解,很是想從中說道幾句,但又是抹不開面皮,瞪起揣著明白裝糊涂的兩人。

  正帳王庭軍中皆知岑士驤出身算不得高,可戰事到如今地步,卻從來無人瞧不起這位常年在外事游牧的武夫,更何況正帳王庭從起初頹勢,強撐到眼下光景,可謂一步邁錯萬劫不復,然而近乎是憑岑士驤一己之力,臨陣變招數次,才艱難撐至如今。既是擇選這三人擔起斥候大任,總不會令這三位修為高深的主大材小用,剩余幾位斥候將五鋒山與姑州以北敵情探查殆盡過后,就是這三位稱不上餌的魚餌,穿昔日糧道,沿五鋒山布局造勢,請君入甕的一步殺招。

  千騎卷山,而已成勢,劉澹都是掂起呂公神臂雙刀肅然而立,但身側云仲與賀知洲兩人,好像并未慌亂。

  既然令三位立身三境朝上的修行人當餌,當然是要釣上幾尾肥魚才劃算。

  前有千騎開道,而遠山外更是有山海勢趁夜色掩殺而來的上萬兵馬,此時跟隨燃箭火光齊齊盡出,直奔五鋒山外石山而來。而三人背后同樣有不下數千騎從亂石山中殺出,金鼓震天,一時退霧遮月。石山后有岑字旌旗當即招展開來,即使是霧氣尚濃,借無數火把松油映襯之下,斗大岑字依舊隨風舒展,吹角聲響徹十里。

  “這位岑士驤的膽量,好像也不小。”立身在潮水似鐵騎當中的賀知洲苦笑搖頭,被人從身后拍打兩掌。

  “困獸猶斗嘛,搏命之舉,若非是流州事變,怎能想出這么一轍來,倒是見過賣兒賣女的,倒不曾見過賣自個兒的,今兒個算是開此先河,能否保得住我這習武不精的疲弱人,就看三位的本事嘍。”

  石山上走來位壯漢,竟當真在發髻處插上枚枯草,渾然不顧儀態站到三人身前。

  岑字旌旗之下,當真站著岑士驤。

  其余三人相視一笑,連劉澹都想出了些其中癥結,很是埋怨瞅過云仲一眼,借馬下山。唯獨云仲尚立在山頭,上下打量過一番岑士驤,淡然笑笑,“早先我曾與他二人說過,正帳王庭內憂不比外患輕,如今終究是走到這般田地,放任這么位統兵大帥前來搏命涉險,卻不知天西城何時來援?”

  “得看云兄弟能有多大的本事,有一分本事,就多活幾個時辰,有十分本事,估摸著真能活到破局之時。恰好已是有多年沒見過活的修行大才,云兄弟可要好好令咱過過眼癮。”岑士驤鐵衣盡染塵土,不曉得這位正帳王庭統兵大帥近來幾日,究竟是趕過多遠的路途,即使強打精神,照舊顯得力有不逮,坐到石山之上,面無懼色。

  五鋒山險,周遭陣起。

  云仲陣法如今也算不得精通,但既是赤龍休養妥當,好像布下幾座大陣全然不能叫做難事,沖霄陣連綿而起,盤饒一山,全然不在話下。

  飛劍騰空映月,劍嘯聲蓋過百里蹄踏雷響。

  “說句不該說的話,其實在下也很想讓大帥掌掌眼,畢竟盼著這劍出手,已有良久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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