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七百零八章 念有人絕代
  各有歸舟渡口,各有往后年月。

  縱是身在此間過得相當安生,到頭也免不得別離之日。

  藥鋪孫掌柜東去,打算再踏實行醫,到頭來盤下處鋪面,安身立命,并不圖富貴,但也總要有住處,日后替人去疾消癥,也算是有這么個不染風雨的地界。依照孫掌柜自個兒的說法,那條黃犬便大抵同自己命數相仿,黃犬也剩不得多少時日,自個兒壽數也定然是所剩無幾,風燭殘年,倒不如再多行些好事,舊世過錯罪狀已不可追,還不如趁尚能動彈的時節,好生替人治病救命,也算是無愧。

  而相比已然心思通透的孫掌柜,喬蘭汀蘭卻仍是涉世不深,雖是百瓊樓之中勾心斗角猜疑算計并不少,反而比起尋常世間還要多上許多,可真是將雙足踩到塵世之間,一時半會當真是想不通日后意欲何為,聞聽孫掌柜言語之后,遲遲未能將心思想個分明,笑意也是少去許多,兩人終日坐在寒潭之側,將白玉雙足沒入潭中,遲遲也未曾明了心意。

  說來也是尋常,原本不過是爛漫年歲少女,按說是還未出閣的年紀,原本就不曉得許多世間事,雖說是當初家境還算尚可,但終歸是年紀過于淺了些,縱使是數載以來身在樓中,知曉如何言語如何行事,可畢竟少有出樓時,比起身在宣化城中年紀相仿的女子,尚有不如,眼下害愁,則已然能稱是定數。

  韋滬舟則更是無打算可言,終日除卻攀山游獵,便是前去清潭旁找尋云仲對拳,前陣子云仲外出購置的酒水,也是大半入了這位爺的肚中,如今酒量見長,時常是同云仲拼上個三五十合酒,再醉醺醺抬起雙拳來,吵嚷著今日少說也得敲云仲腦袋兩三拳,才算是這陣子潛心學拳不曾耽擱,嘻嘻鬧鬧練拳劃拳之間,壓根也無甚打算。

  云仲倒是不曾忘卻好生盤問一番韋滬舟打算,得來的卻盡是插科打諢蒙混過關,前日說是要前去江湖當中居無定所闖蕩幾載,昨日又是無意中提起想要討個媳婦,先行安家而后立業,沒準過去十幾載,也能混出個頭來,就像是八方街那位街主,穿金戴銀不說,后院金屋之中沒準還要藏上幾十位身段姿色皆在上上妙品的嬌人兒,終日耳鬢廝磨紅袖添香,那才算是未曾白活一世,聽得云仲皺眉再皺眉,對招切磋的時節,無故添了好幾分力道,險些將韋滬舟雙拳虎口震破,這才堪堪收手。

  歸根結底,喬蘭汀蘭方才跳出樊籠,無論是身在此間食鄙衣陋,還是遠離塵世諸多不便,落在少有邁出百瓊樓的兩人眼里,都是相當中意的一樁事,兩三月時日,并未因眼前種種不便或是不見人煙沖散胸中歡愉,故而如今并不急于離去,遲遲不曾生出心思;孫掌柜早已然將弟子托與云仲,雖還不曾告知,但亦算了卻一樁大事,心境淡然得緊,自然是并不急于外出,近來兩月通宵達旦,將自個兒所著醫譜藥方又是填補上許多缺漏處,費盡心神腦力,故而亦是不曾生出早早離去的念頭。

  “你得給句準話,究竟日后作何打算。”

  切磋近兩時辰,饒是云仲也覺雙肩酸澀,身形也不似起初穩當,擺擺手坐到潭側,一如以往那般掏出把餌食扔到潭中,罵了句混人,這才靜候一旁同樣渾身疲累酸麻的韋滬舟出言,并無多少好氣。

  “問我作甚,想來在我等一行六人當中,你云仲可算不上念頭最清明通達的,起碼比不得那位老郎中,雖然是年紀猶如日暮西沉,但心思比你當真要通透不少,”韋滬舟向來也是嘴硬的主兒,答非所問,卻還要反諷兩句,揶揄笑道,“若是你先告訴兄弟一句日后打算,我又豈能終日藏著掖著,顧左右而言他,早就已然是盡數告知,甭管怎么論,都是過命的交情,當初城外那一場死斗,若是無你小子撐著那般傷勢相助,沒準我可要早早便同判官一并飲茶去,哪里會似如今這般隱瞞。”

  云仲想了許久,久到潭中魚兒都已是將餌食吃凈,紛紛散去到別處,這才回過神來,依舊將雙腳擱到水中,不緊不慢作答。

  “修行練拳,要是有朝一日心氣歸復,再將劍撿起來,改為修行練劍,膩煩時節精修陣法拳術,不見得將拳腳功夫修到那等極高明的境地,倒也不會撂下。經街中一場死斗,還是覺得持劍時候更像我自個兒。畢竟我那師門還是依憑劍術起家,總不能忘本不是。”

  “可至于以后要做什么,我也是糊涂得緊,大概回山過后,更是要勤勉修行,盡快破境,就算是到頭來也未必派上用場,也得同我喜歡的那位姑娘解去眼前憂,破得樊籠得見明月,再往后,還未曾想好。”

  不料韋滬舟當真是贊許點點頭,難得不曾開口針刺兩句,反倒很是認同,朝云仲笑道,“想到就是好事,至于日后要做甚,走得一步才能瞧見下一步,又不是那等算計無雙的謀臣,本事再大也不過是位年紀尚淺的江湖人,何苦去學那等棋力高深的主兒,落子知定盤,反倒無趣。”

  “那姑娘模樣如何?比喬蘭汀蘭這兩位,是高是低?”

  韋滬舟從來便是少有正經時節,縱使是偶然之間正色,也斷然不可維持長久,果真不出三言兩語,便是又換上那副浪蕩面皮,不懷好意瞇眼笑將起來,湊到少年身旁,又是評頭論足。

  說汀蘭嫻靜,且舉動大多古雅,尤其是行禮或正坐的時節,分明是端莊,卻極為奪人二目,再者身形本就比起喬蘭富態些,遠看似遠山,近瞧如丘壑,常人即便是望見兩眼,估摸著斷然不會去瞧容貌如何,唯愿觀山瞧嶺,而抬頭再瞧見面皮的時節,又是覺極為耐看,眉眼微挑卻是舉止端莊,兩兩合到一處,最是勾動心思。喬蘭則是秀在面皮眉眼之中靈動,大抵不過是微微掃過兩眼,頓覺何謂波光流轉,霎時便教勾了三魂七魄,身段雖說是瞧來纖細了些,但瑩瑩一抹素白雪,如何瞧來都是相當合順人心意,就連他自個兒也未必說出孰高孰低,皆是佳人。

  聽得云仲苦笑不迭。

  誰人都知道這位八方街酒館之中的小二,從未曾逛過青樓勾欄,更是未曾飲過花酒,瞧年紀也是極輕,就算是當初闖蕩過一兩載江湖,也不過是那等無多少見識的雛兒,卻最喜同旁人吹噓,三句不離葷,卻不曉得因這等喜好,挨過酒館掌柜多少回罵,可仍舊不改這等性情,且時常同云仲言說,心頭不存那等齷齪念頭的,縱使是日日掛在嘴上,也未必是心眼極壞,反倒是滿口仁義正派的,背地里容易時常惦記這等腌臜事。

  遠處浣衣兩位少女,也是瞧見兩人切磋暫停,便時常靜靜側耳,指望著聽清言語聲極高的韋滬舟只字片語,到頭來卻只隱約聽來丘壑素白幾字,并不解其意。

  “如今看來,其實那位韋滬舟倒也并非是粗野之人,同云少俠言語的時節,倒也不似瞧來那般言辭古怪。”

  喬蘭捋捋額前細碎鬢發,五指遭寒潭凍得通紅,不過還是滿面笑意,將衣衫浸到寒潭當中,無意間開口道。

  “確如姐姐所言,瞧人時節諸般偏見,而今瞧了個分明,倒也不見得難以相處,”汀蘭也是磕磕絆絆將衣裳洗罷,挽起衣裙將玉足探入水中,目不轉睛盯著遠處兩人,沒來由便是笑得眉眼舒緩,“過陣子還要請他們兩位建起個寬敞住處,孫掌柜近來操勞修補醫書,大抵再過幾日便又要攜徒兒出外采藥,早出晚歸,且是諸多不便,總是幾人席地而眠,總也不妥。”

  喬蘭眼神微微晃動一陣,勉強笑笑,將目光由遠處收回,嘆氣道來。

  “真以為你我身在此間便能久留了?不論心性如何淳善,這些位江湖少俠,總歸心心念念的都是江湖二字,至于你我兩人,不過是云少俠或是韋少俠冗長年月之中毫不起眼,信手搭救的兩位女子,誰人都不見得能阻攔住他們兩位腳步,遲早有一日再入江湖。”

  “想來這身容貌身段,雖可入眼,也不見得能入人心。”

  汀蘭愣了良久,手頭衣裳險些落入潭中,很是勉強地笑笑,“還以為能在此間多留足一陣,起碼好生償還些恩情,可今日聽姐姐一番話,似乎天底下很多事都不會落在江湖少俠心頭,說到底便是庸俗脂粉,入不得少俠的眼。”

  話到此處,汀蘭竟是生出些妒意來,遠遠望向那位咧嘴笑起的少年,面皮白凈,依稀間卻是想起當日街中可稱凌厲決絕的身手,老練刀招,沒來由便起了心思,猜測這位少俠的意中人,又應當是如何絕代,如何刀劍暢快。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