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五百零七章 不期遇靈犀
  接連兩三日之間,白毫山當中皆是平靜無事,除卻時常得見幾位童子外出練拳走高下梅花樁,院落當中并無太多動靜。門主葉翟似乎是進來有覺,故而自行去到后山,自行體悟;座下弟子自然是難以閑暇下來,出外游蕩許久,不時回山一趟,瞧見葉翟仍舊閉關不出,而后又是自行下山。唯獨云仲溫瑜二人,在山間久留。

  陣法難修,可比當初修劍入門,不過全然并非是一回事,若說修劍起始最是費力,憑銹穿劍斧劈柴震得兩手虎口血水長流,而修陣則是最費心神,若是陣法構建時節有丁點錯漏,輕則陣法消散,重則演化為威能乍泄的詭異陣法,莫說其他,倘若有失,只怕這座白毫山山巔,都要叫暴動大陣削去大半。

  “心靜眼直,觀其脈絡,斷不可有丁點分心,若是陣法勾勒有誤,恐怕我亦難壓住暴動內氣,畢竟是身在旁人山頭,倘若炸碎樓宇屋舍,師叔囊中羞澀,估計也難賠得起。”后山當中,今日秋風算不得冷冽,不過少女面皮上寒霜卻是堪比冷清秋意,沒好氣將周身陣法散開,接連數落道,“早曉得小師叔陣法天資如此詭奇,當初就應當求師父多指點一二,也不至如今這般情形。”

  云仲撓撓發髻,愁眉苦臉看向周遭如同叫炭火燎過似的枯黃草木,頗有些難為情,只得點點頭道,“再試上一回,若是仍舊構建出個詭怪陣法,今日便暫且歇下,明日再試。”

  陣法不入大成,難以隨心所欲,如柳傾那般叩指成陣,已然是陣法手段超凡脫俗的境界。即便是如今的溫瑜,欲要布置下一座大陣,亦是艱難,需得先行布置許久,將陣法印于宣紙或是物件之上,再將內氣流轉其中,才可使得大陣成型。而至于云仲,陣法修為尚淺,縱使描畫于宣紙上頭,亦不見得便可隨心起陣,方才好容易將陣法勾畫妥當,卻是不知細微處有恙,才注內氣,便已是升騰起遍地火舌,好在溫瑜早有預料,立身一旁掠陣,這才不曾使得那令人心悸的火舌流轉而出,將整座山頭燒得狼狽。

  云仲記陣圖的本事向來不弱,不過眼下這般躁火繚繞周身的狀況,即便平日里記性尚可,此番仍舊常有遺漏,更何況久不動筆,僅是一座聚風凝水的淺顯陣法,勾勒描畫的時節都是處處受阻,稍有不慎便將收尾處延出半截,只得再換宣紙,從頭描起。這般情形,時常是耗費十幾張宣紙,才可堪堪無大錯,不過施展開來,仍舊有細微處不盡人意,致使整座大陣渾然一變,由原本聚風凝水功用,變為無名流火直上高天,或是引得周遭草木迎風暴漲,無端生長得與人肩頭同高。

  一整時辰過后,少年終是舒緩舒緩右腕,頗為滿意,觀瞧數回,并未查出謬誤,故而單掌附于宣紙之上,緩緩將內氣傳入當中。

  整座白毫山猛然一晃。

  一旁自行研習陣法的溫瑜猛然變色,接連遞出六七掌來,喚起周遭大陣,額角沁汗,耗費大半內氣,才堪堪將震顫止住,回頭怒視云仲。

  少年亦是大駭,支支吾吾道,“方才自視分明無甚謬誤,怎的會轉變為如今這等景象。”

  溫瑜抿唇,真切道,“師叔如是不急切于修陣,近幾日還是停手為妙,早先聽聞過師父講說,有人曾將陣法改動多處,原本只是未入憑借的尋常小陣,經改動過后硬是崩碎方圓數里山岳,當中生靈無一幸免,倘若是師叔再如此行事,依我修為,當真是難以壓制下這般兇狂力道,還是就此作罷,免得禍及池魚。”

  方才這一聲震,使得整座白毫山為之一動,山上安逸飛鳥盡數騰空,大抵許久都是心有余悸,不敢居于山間。院中習武的幾位童子也是嚇得面如土色,紛紛被晃下梅花樁來,好一陣都是不明所以,還當是何處地洞,急忙往屋舍四角處躲藏而去。

  “這般動靜,哪里像是修行,云少俠山門,想來每日也是難得平靜。”后山山腳處茅廬當中,葉翟睜開雙目,卸去渾身內氣,苦笑自語。山間這般動靜,葉翟自然知曉,只是不曉得分明是二境修為,如何能將整座白毫山撼動,接連吐出三兩口濁氣,才收起雙膝,同不遠處看守丹爐的老者言道,“無需太過費神,山間所留那些丹方,與我全然無用,只是平白耗費老藥而已,按說如此年月,心關邁過,早就應當破開眼下境界,至于為何遲遲不能破境,你我心知肚明,又何苦用外物強行催動,于事無補。”

  葉翟修行,向來疏懶,難得有近日這般靜心舉動,更休說是安心閉關明心,自是令那位老仆極上心,取出早已落滿塵灰的古書來,仔仔細細煉丹熬藥,實指望能將葉翟境界再拔高一截,此刻聞言,卻是嘆氣不止,但仍是不曾停下手頭活計,添柴加炭,忙活個不停。

  破開二境,三境便非是內氣積攢多少所能破的,既稱靈犀境,便是靈犀一至即可破關,若無一瞬靈犀,即便平日里修行再多勤勉,到頭來仍舊是深陷在這等關口當中,難以坐二望三,更難以超脫虛念兩字,直達彼端。

  山上一晃數百載,若是遇上靈犀,憑葉翟數甲子積攢下的內氣,水到渠成,沒準能直直邁入三境山巔,可這陣靈犀意,似乎來得過于遲緩了些。

  “二境如何,三境又如何,久在山間不問事,休說三境,即便是抬步之間入了五境,又能有何裨益,”葉翟自嘲,將茅屋門拽開,緩緩走出屋去,“沒準哪天瞧見秋葉還不曾落地,便已碎為數段,鵝毛飛雪散為千百微塵,春露方消,夏水隨雨暴漲,便能破開這道堵塞百載的死關,靈丹妙藥,想來也算不得有甚功用。”

  話語聲戛然而止。

  白發山主瞧見一片枯葉搖搖擺擺而下,興許是出于方才山中震顫,葉片與枯黃葉脈分崩離析,還未落地,已然如霧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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