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三百五十章 十萬山中提簍來
  柳傾下山一回,順道帶回了瓢溪水,與一本賣相奇差的舊書,隨后便叫上云仲,同去丹房。

  不過路上書生神情,卻是并無半點輕快。

  一來是因虛丹難成,二來便是因方才應下釣魚郎那席話,連他也不曉得究竟是對是錯。

  仙家山門之中若無五境撐腰,終歸難以使宗門穩重如山,可要想當真落腳立住,便得受五絕掣肘,而吳霜卻偏偏與五絕仇怨深重,故而破境之時,只怕南公山要收的打壓沖擊,天下少有。正因如此,柳傾只好將手段盡數布出,連山下釣魚郎的條件,也只得暫且應下,至于后者究竟能出幾分力,替南公山抵擋住五絕幾式,書生心中全然無底。

  屋漏偏逢連夜雨,本來破五境便是兇險至極,誰也沒成想吳霜竟在破關的節骨眼上,還出手助云仲納云海劍意為己所用,既如此,吳霜五境破關一事,只怕天下高手已然盡知。

  能否撐過此一劫,全隨天命。

  因此書生的面色如今即便說不上難看,也絕無平日的清淡平和。

  “師兄,丹房到了。”一旁的云仲忍不住出言提醒,這才使得柳傾略微回過神來,抬頭看去,卻見丹房房門已在面前,再走上一步,便要迎面撞到門上,略歉道,“最近心境有些虛浮,還要讓小師弟費心,實在不該。”

  少年猶豫一陣,不等書生推門而入,先行開口試探道:“師兄近來,究竟有甚煩心事,不妨同師弟說說?就算是幫不上,起碼心里也可舒坦一陣。”

  柳傾一笑置之,“連小師弟都看得出來,看來我近來心思是有些重,不過眼下要是同你說了,于事無補不說,還要拖累你心境,還是先行破關為好。”

  話雖如此,可書生手掌觸到丹房門的時節,還是回頭問道,“小師弟,你覺得我這師兄和咱家師父,到底是否稱職。”

  “那是自然,”云仲樂呵道,“山上日子,大概便是師弟過得最為自在的時候,有師父教有師兄幫,自然是稱職得不能再稱職,師兄何出此言?”

  柳傾低眉輕嘆,“要是師父師兄護不住山門那天,也能算稱職么。”

  “算的。”云仲不假思索。

  “如若師兄師父護不住山門,定是已然出過十二分本事能耐,若是有強手來犯,撐不住山門,也自然怪不得師父師兄,再尋個地界住就是。”少年抬頭看著柳傾復雜面色,朗聲笑道,“聽人家說,留得青山在,自是不怕沒柴燒,人在就好,南公山若是沒了,自然還有北公山西公山,何處皆能安身。”

  柳傾愕然,隨后笑意越來越盛。

  也是,天下何處不南公。

  “小師弟這詞兒用得順溜,既然如此,我這當師兄的總不能愧對這一番說法,”高大書生一改郁郁之色,推門而入,“走,咱們今兒破境。”

  錢寅已然是等得不耐,也顧不得什么儀態,將硯臺倒扣過來當成瓷枕,自行趴在桌案上頭,側頭睡去,就連柳傾推門而入都是渾然不覺,尤自睡倒,鼾聲連天。

  瞧見此景,云仲更是于心不忍,悄悄沖柳傾低聲道,“師兄啊,不然明兒個咱再起爐?二師兄多日以來苦心積慮鉆研丹方,確是太過于疲累,不如讓他好生歇息一陣再說。”

  書生搖頭,同樣低聲道,“今日事今日畢,既然幾味藥引已然齊全,再者你決心已定,那便趁著此等時機一鼓作氣,成便成了,若是成丹有缺,日后也能找出差錯,再煉一爐。如今外頭情形難測,眼前這些事,還是早做為妙。”

  說罷書生舉步,坐在錢寅對面,順帶比劃個手勢,令云仲也趕緊落座,自己則是輕輕捏指。

  丹房之中猶如夜幕。

  錢寅鼾聲越發響亮。

  柳傾合上雙目,“罷了,叫二師弟再睡上一個時辰便是。”

  “辛苦。”

  暮色將至,山下村落不少人家升起炊煙,雖說且無好菜,不過也算是可勉強果腹,畢竟春已入深,山中野菜極為豐茂,不少手藝極精巧的婦人皆是將野菜晾曬得當,鋪上粉面,點蘸以醋料,便是道極好的飯食,清香軟糯。

  方才村落之中便來了位老漢,才踏入村口外十來丈,便被駐扎下來的兵甲制住,險些嚇得背過氣去,苦苦辯解良久,那伙軍甲才堪堪將刀劍撤去,解去老漢身上繩索,任由老漢進村。

  村頭住家的黃嬸心腸熱,見那老漢打扮實在寒酸,又叫軍甲摁在土里,哭喪著一張老臉,坐在地上歇息,硬是咬咬牙,將那老漢請到家中,同家中幾人一并吃些飯食,就當是行過一件善事。

  老漢落座過后,沖黃嬸一家連連道謝,說自個兒乃是從西邊而來,本打算到百里外的遠親家去拜訪,年歲過大腦袋糊涂,卻是硬生走迷了路,跑到這等地界來,身上盤纏早已用了個干凈,這才不得已跑到村中來歇息一陣,未曾想到能遇上好人家,自是千恩萬謝。

  黃嬸夫君本就是熱心之人,瞧這老者談吐有禮,且老邁不已,更是悄悄在老漢碗里放上兩片肉,看得自家兩位孩童眼饞不已,可也曉得這老者艱難,只得埋下頭去,默默用飯。

  “老丈要是不急,先在村中住上一陣,畢竟沒盤纏趕路,真遇上急事或是突逢大雨,憑這把年紀,只怕還要耽擱更久。”黃嬸添上半碟野菜,坐到桌前,沖老者道,“不如在此住過一陣,叫村中人湊些銀錢,掉頭還家,下回將準備做足再走也不遲。”

  野菜嗅著滋味清香,可一旦填到口中,卻是酸澀難咽,老漢好容易咽下略有酸澀的野菜,嘆氣道,“老朽年紀太大,如今更是連發髻都快埋到土里,若是再不見上幾回,恐怕再也見不著了,此番出門,無論如何也得去尋著遠親見一面,即便是死在半路,也是值當。”

  黃嬸還要去勸,可被自家男人瞪上一眼,喃喃嘟囔兩句,便不在言語。

  半晚時分,老人辭了黃嬸一家,又掂起手中魚簍,再道謝一回,旋即蹣跚而去。

  魚簍中金光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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