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三百一十二章 很夠
  足足兩三盞茶水功夫,老嫗才緩過氣來,放下未曾飲盡的茶水,溫言開口,“老身早年間聽過一句話,說女子莫要走江湖,一見俊才多誤終生,當初聽時,還覺是無稽之談,如今想來,卻是對得很。女子走江湖本就艱難,故而更要多添些小心,免得吃虧。”

  “看姑娘打扮,大概家世不說顯赫,亦不是布衣百姓所能比的,老身想問問,為何非要走這一趟江湖。”

  話里話外,這位早年間曾在紫昊江湖闖蕩多年的老嫗,似乎并不贊同女子此番涉足江湖的舉動。

  “大元部百姓極喜游獵,可有時天色昏暗,暮雪天降,即便是眼神再伶俐,鹿羊奔行于林中,尚難覺察,此時必先放出細犬出嗅蹤跡,而后再度行獵,這才能確保逢獵有得。”女子這番回話,聽來與老嫗發問并無半點瓜葛,可老嫗聽得卻是極仔細,并不急著詢問。

  “由此以來,大元部中無論百姓貴胄大,都豢養獵犬,將那獵犬訓得可懂人言,即便是所獵鹿狍先行中箭,死在前頭,獵犬迎頭趕上,若無主子首肯,餓意再濃,照樣不會下口去啃;畢竟若是咬壞皮相,皮毛的價錢也要打個折扣,因此時而能瞧見那些個獵犬餓得饑腸轆轆,卻依舊不敢啃上口鹿肉,只是夾緊細尾,蹲坐在死去不多時的獵物一旁,靜等主子來取。”

  “相比之下,貍奴則是不同。我家中那幾頭貍奴,縱使每日以佳肴肉糜飼之,亦不會刻意朝主家搖尾諂媚,心頭不舒坦時,還要湊上前來抓撓啃咬幾口,繞是有時家丁仆從氣結,朝尾背打上兩掌,亦不退卻,下口力道反而越發重起來。”

  “此番出大元,便是愿學貍奴,不受人轄,免得變為他人鷹犬。”

  女子說這話的時節,神色冷清,乃至比院落當中冰裹淺草,還要涼上數分。

  老嫗側過臉去,瞧著女子腮邊輕輕一滾,許久才松開牙關,才長嘆一聲,“人世多艱,家家有本艱澀經書。”

  “倒是前輩為何阻攔?照理而言,若是那劉二郎頗有來頭,理應不愿沾染是非才對。”兩位侍女將小菜端至桌上,又欠身擱上兩對竹筷,裊娜退去,可女子卻不急著飽腹,扭頭朝老嫗問道。

  “既是解人之難,哪來那么多緣由,”老嫗爽朗一笑,自顧提起竹筷,“老身在這平溪驛混跡多年,如今也算能在這些游商之中說幾句話,開此處討生意的游商,不說敬畏有加,也總該給我三分薄面,故而此回幫你,沾不上什么是非;非要追問到底,大概只是覺得,若我那夫君未亡,如今孫女,也該有你這般大了,這理由夠不夠?”

  女子皺眉,而后又舒眉,舉起竹筷,鉗了足夠塞一口的碧綠小菜,笑道,“很夠。”

  大元部紫鑾宮少宮主,頭一回知曉何為江湖氣。

  譬如一餐清粥小菜,碧綠熨帖,足可洗去渾身路上塵疲。

  南公山上頭,劍鳴槍震。

  少年對少年,長槍對長劍,已然打過整整一時辰。

  不可不說,修道資質上乘者,觸類旁通,于槍道上的天資悟性,自然不會差上許多,趙梓陽修槍時日雖短,但如今憑小生蓮步與雙膀力道,依舊可勉強同云仲周旋,不過大多還是仰仗身法,強行應付云仲快劍。

  不遠處,吳霜與柳傾二人分飲茶水,頗有興趣地瞧著兩位少年進步出招,難得自在一陣。

  “小師弟這劍法,如今就算是出去南公,同那些江湖人切磋,估計也是難逢敵手了。”柳傾放下茶杯,甚是舒心。

  “這倒沒錯,”吳霜已有多日未曾飲酒,如今咂咂茶水,卻是品不出太多味道,興趣缺缺將茶杯一撂,嘆氣道,“可畢竟是初入劍道一載,還是嫩手,同那些個真高手相比,劍術變幻有缺,僅靠我傳下的那幾式與流水劍,只怕還是捉襟見肘,遠達不到集劍之大成的境界。”

  “反而是趙小子,槍法上的造詣,比我想的還要高幾層,假以時日憑高深境界與槍勢,行走江湖,反而要比老小順風順水得多。”

  柳傾不置可否,反而看向丹房處笑道,“二師弟這些日,似乎也有些改觀,無論是修行還是煉丹,都加了不止一重勁,甚是可喜。”

  提起錢寅,吳霜也是面容有些舒坦之意,點頭道,“老二最近確實不錯,最起碼這些日以來,再也未曾聞見灶臺那股焦糊味,就是不知這些日以來,虛丹到底祭煉得如何了。”

  一旁的柳傾卻有些欲言又止,替師父斟滿茶水后,才猶豫開口,“師父,那虛丹若成,小師弟能順利踏入二境不假,可往后應如何是好;經脈有弊,雖說那柄秋湖劍神妙非常,但畢竟原主尚不可揣測深淺,一時半會又難以捋清渾身經脈,二境若成,三境又該如何?”

  吳霜聞言臉色不變,指指腳下一顆柔草道,“咱南公山上,原本其實并無草木,只是片荒山而已,山道除卻嶙峋怪石層疊浮土之外,別無他物,可時過經年,無數別處草樹種絨隨風而來,這才令這座憑空拔地而起的山岳郁郁蔥蔥,上下皆青。”

  “一如咱們腳底下這根才生出不久的柔草,生根抽穗之前,亦不知天地廣闊。”

  “劍已在手,骨已正苗,隨他去就是了。”也許正是山風飄搖,吳霜此刻言語顯得飄忽不定,可看向那兩位少年的眼色,愈發柔和。

  百草豐茂之中,少年言語傳出甚遠。

  “槍收招應該憑力道才對,怎就非要講究什么合勢而行?這么練下去,鐵定要吃大虧。”持劍那位少年叫道。

  “小爺樂意,師父都沒說錯,你這當師弟的啰嗦甚,只曉得說我,你那劍力道不足,如此一來怎能破開斧鉞那等重兵?來日我若練戟,非將你那口中瞧不中用的破劍震出去二里。”持槍少年分毫不讓,急赤白臉地沖自家師弟叫道,針尖麥芒。

  于是劍槍相撞聲又起,南公山上頭重歸喧囂。

  “我說你倆小子,練槍也好練劍也罷,到對邊山崖練去成不?見天叮咣作響,師兄我怎能靜下心來尋思丹方,耽誤了破境,師父不得將我這身肉削下去二三十斤才有假了,去去去,去遠處練去。”丹房當中沖出位灰頭土臉的胖子,雙目當中血色極濃,方出門來便跳腳喊道,全然未有平日的輕佻淡然。

  “得嘞,小的馬上騰地兒。”趙梓陽一縮腦門應道,瞪了云仲一眼,便朝遠處跑去。

  “茶水不錯。”吳霜看罷,樂樂呵呵飲了口茶,雙目瞇上,靠在太師椅上,吐納自如。

  柳傾也跟著輕輕一笑,并不點破。

  說是隨他去,可每每天色未明時候,柳傾便能在房中聽見劍氣呼嘯之聲,劍劍不停,湍息直下。

  南公山腰百里云海,繞是仙人在世,豈有劍氣經年不散之理。

  其實自家師父,才是嘴最硬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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