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二百一十章 金主,黑鍋
  東山城的酒樓,別說城中百姓皆是交口稱贊,就算是放到不少手頭寬裕的來往商賈眼里,那也是挑不出半點不足之處。這些位囊中寬裕的主兒所見酒樓,當然是極上講究,可入了這東山城之中的酒樓客店,依舊是難以挑出刺來。

  要曉得這東山城實在富庶得緊,托著每年秋集,數得上是頤章東偏北處最為繁華的地界,就連城中百姓手頭也是不乏銀錢,每逢親友相會,總是不吝銀錢,跑到城中酒樓當中好生吃個肚兒圓。

  這么一來,酒樓生意歷來便算是紅火,天南海北地界的廚子,總有不少涌入到東山城中,尋思著在此多賺些俸錢,總比在那些百姓去不起酒樓的地界掙得足。能耐過人的廚子往城里這么一涌,城中各處的酒樓菜式,自然而然就水漲船高,積年累月之下,尋常人便當然難以挑出刺來。

  旁的不提,單拎出城南那座攬月樓,便能叫這些個眼光極高,口舌特刁的富商啞口無言。論手藝精妙菜式繁多者,夏松國來的廚子自然是沒得挑,若是挑嘴說是非要嘗嘗食材本味,則是以東諸島的廚子較為出眾。天南海北各處的廚子匯聚于攬月樓中,自然就將東山城內里的百姓商賈口俸頂得飽足。

  云仲自個兒斷然是無銀住店,若今兒個不是難卻自家師兄盛情,恐怕也得離得老遠,只端詳攬月樓一二,并未有半點近前的意思。

  久在旅途之中,風餐簡食慣了,若實在嫌腹中無葷腥,不過以些荒郊野嶺的野味填補填補饑腸便是,至于酒樓這等地界,少年下意識便覺得,真并非太過必要。

  但柳傾則是神采奕奕,說是下山這趟兜中銀兩省著也是省著,倒不如尋摸些上佳地界,好生伺候伺候清湯寡水的腹腸,將這銀子花在刃上,總攢在腰間,又不能平白無故孕生出幾抔小銅子兒。不由分說便將云仲拉到攬月樓里頭,搖搖擺擺踏上三層,挑了個臨近窗欞的酒桌坐定。

  “小師弟,待到小二來時,若有想嘗嘗的菜式,自行點了便是,無需顧及師兄。”柳傾坐定,輕車熟路將面前燈點起,朝對座少年笑道,“師父隱居于上齊的時節,你二師兄可是以他那奇門遁甲的能耐賺了不少銀兩,我倒鮮有下山的時節,多半是人家尋上門來,托我置辦些避邪驅煞的陣圖,七七八八加到一起,算起來如今南公山不少銀兩,還大都是你二師兄多年以來攢的。”

  “那咱省著些?”少年試探問道。

  不想柳傾登時搖頭,興許是因夜色涼意頗重,書生伸手將窗欞放下道,“當初咱家師父臨出門前,便告知我千萬莫令山中錢財過于富余;老二天資絕算不上差,可心性一道上,那便是無金無權便可安心修道,若是銀錢過多權勢頗大,指不定就能叫這些個種種俗務絆住腿腳,修行便再無進境。我這當師兄的,既然可將他壓住,那就趁著他還未曾被俗世凡塵所誤,多壓些時候,修行之外的大千世界,待到他心性補全過后再去瞧瞧,不遲。”

  “一來可換換口俸,二來可助老二安穩道心,在我看來,這便是頂大的好事,小師弟就甭推辭,可勁將這銀兩花銷出去便是。”柳傾輕輕從雕鏤精巧的竹籠當中抽出兩雙墨竹筷,朝少年遞過一雙,隨口道,“不少前輩曾云,世俗銀錢,在咱們這行人眼里,最好是將其比作糞土塵灰,避之為上。可我卻覺得,錢財二字,應當比作碗沖泡稀松的茶湯,趕路之時渴極便飲,若是水囊當中清泉滿滿,則無需時刻念叨。”

  “你家二師兄,就是那嗜茶如命者,即便身前便是一汪清泉,也是毫不猶豫將那碗飲之并無益處的茶水倒入喉嚨里頭。這很不好。”云仲接過竹筷,卻覺周遭推杯換盞聲無端微弱下來,心頭一點靈光卻是直抵靈臺。

  天下人誰人不畏窮苦二字,可若是當真將銀錢視為重之又重的物件,那這江湖與天下,豈不是太過無味。李登風,閻寺關,李抱魚,程鏡冬,乃至于那葉老翁,要是皆為錢財所困,那這一路之上,又怎可見如此一番浮生卷。

  云仲似有所覺,于是將筷尖朝桌上輕叩三聲。

  書生見此,不由得面上又是升起笑意,他本就是極喜樂的性子,如此叫溫潤燈火一晃,面色便更是淳厚,細聲細語道,“所以寧可二師弟怨我幾句,我也得將這銀錢多花些出去,只給他留些日常所用。”

  “愿不愿替大師兄背個焦黑鍋底兒?”

  “師弟托底便是。”

  “不錯不錯。”

  少年在桌上嗑過三聲竹響,過不久便有位瞧著便帶十分伶俐的跑堂快步上前,將袖口朝后稍稍一撣,拱腰俯首道:“兩位客官此番前來,想來定是在城中逛得辛苦,若是想打尖,自然是有上等的師傅做菜,可若是尋覓間住處,咱這酒樓里頭實在是人滿為患。不少前來秋集的主顧。都是提前個數日便付了半月的定錢,實在抱歉。”

  “店家多慮了,”柳傾瞧見小二腦門上汗水津津,再想想外頭正是秋意深沉,語氣又是比方才還輕緩兩分,笑答道,“我二人不過前來打尖,并不留宿,這秋集熱鬧得緊,無處下榻也是自然,何來抱歉一說?”

  “那感情好,還得多謝兩位不予追責。”小二一愣,明擺著方才是叫不少客官埋怨過,經柳傾這句寬慰之語一點,登時便覺周身燥熱之意淡了數分,也不知是窗欞外頭散溢而入的秋風起效,還是這書生話語沁人心脾,連忙道,“二位客官想用些甚,盡管招呼便是,咱攬月樓雖說在整座頤章興許不算最好,可后廚師傅手藝,那也是沒得挑。”

  “點何等菜式,這可得問我家小師弟。”見小二仍舊是朝自個兒臉上觀瞧,柳傾失笑,沖云仲方向努努嘴。

  “今兒個這位才是金主兒。”

  書生這話也并未說錯,背黑鍋的金主兒,那也是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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