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二百零九章 爐冷煙熄
  南宮山腳下草廬里頭那位姑娘,終是并未久留,同相鄰一一道別過后,裊裊離去。

  南公山腳下,比之其余地界秋意來得更為迅捷些,許多人家也是紛紛點起爐火,盼著能盡快將本不嚴實的破宅烘得暖些。那姑娘更是不例外,只因趙梓陽雙腿直到秋風乍起,也未見好轉些許,即便是裹著家中大半褥榻,雙腿依舊冷硬似鐵,半點熱氣也無。

  故而那位女子每日便去往周遭山腳處打柴拾草,用以時時添爐,并無半刻閑暇時候。

  趙梓陽雖說不似先前一般萎靡,卻也是羞于姑娘伺候,故而也只是良久才出言一二,其余時候,仍舊是擎著那本舊書翻看,入癡時恰似神游物外,一發不可收拾。

  偶有些小雨天降時,女子也無活計可做,便一道同趙梓陽坐在床榻之上,朝外頭紛紛揚揚,如絲沉野的雨線望去,一晃便是足有數個時辰。

  草廬之中唯有爐火必必剝剝聲響,窗中微光映面,窗外有陰雨綿綿。

  雖是二人鮮有出言,可趙梓陽總覺著莫名心安。

  趙梓陽總好問女子家世,更是有些好奇為何女子識得古書之上如是多的生僻古字,可女子總是輕聲笑笑,端起杯以林間草葉沖泡的溫湯,遞給床榻間的趙梓陽,瞧不出神色。

  女子常問趙梓陽,若是有一日腿腳恢復如常,踏足修行當中,又當如何。趙梓陽思量半晌,總答道要去天下江湖闖一闖,這才不枉此生。

  每至此時,女子總是淡然笑笑,說真個入了江湖,估摸著又該想念這山下的孤村,世人總是這般,居于鄉間總想著瞅瞅外頭的天地究竟是如何一副寬廣景象,而離鄉過后,總還想著一碗鄉愁,無外如是。故而總是無情些才好走得長遠,若老是萬千不舍,未免得叫諸般事宜絆住。

  至于拌住的是否是人之腿腳,女子向來不吐,畢竟如今的趙梓陽雙腿依舊未有知覺,唯恐說出過后,惹得后者不快。

  趙梓陽想想,雖說不覺得這話有十分的理兒,可也一時想不出什么辯駁的法子,只得含糊道,時常回村中瞧瞧便是,算不上絆腳。

  對此,女子只是說了件頗為老套俗落的故事。

  說是老年間山中有頭猢猻偶然之間開了靈智,能吐人言且通曉修行法子,于是便從山中猢猻群當中脫身而出,一路在天下轉悠。猢猻走獸開了靈智,在山上仙人眼中自然就擱在大妖一屬,自然有不少仙家弟子瞧不上眼;再者猢猻本性跳脫頑皮,常惹出不少是非來,一來二去,便叫大神通者拿了去,鎮壓在山門之外,春去秋來,足足數十年之久。

  待到那猢猻劣根去凈,卻是成了那仙門當中的守山靈神,功參造化,境界高渺。而等到這妖神再度回鄉之時,那山間早已空空如也,就連幼時歇息的那棵老樹,也是在猢猻去后化作枯木。

  有些時候,故府并非是想回便回,江湖不由己,待到蒼髯回首之際,想來已然是物換星移,故人皆去。

  女子說這話時面色依舊,可窗外頭涼雨如煙,潑潑灑灑,紛亂為絲,不知不覺便將女子眼簾與額前碎發沁上層細珠。

  癱在床榻之間的趙梓陽卻是覺得,這姑娘此刻不語,倒是比以往還要好看十分,于是也撂下那本終日不離手的舊書,一并向窗欞之外看去。

  眼中反倒無雨,卻映佳人側臉。

  再后來,原本時常升起些炊煙的草廬,女子去后,爐冷煙熄。趙梓陽也自然就順帶推卻了白虎幫幫主之位,終日自囚于屋中,定定出神,不知晝暮變幻。

  村落還是依舊,不過早間雞鳴未起之時,村落當中古井邊上,再無那位不施脂粉卻明光昳麗的女子。

  此前種種,譬如風前塵,秋風一起,便將萬頃塵灰撒得紛紛揚揚,再無一絲存留跡象。

  白虎幫近來也是無事,自打青龍幫幫主叫趙瘸子一青磚砸了個滿口無牙,便再也不敢上門鬧事,就連平常欺凌百姓的豪橫勁頭也是收束不少,反倒也是時常沖百姓示好。趙梓陽聽幫中專司打探動向的李三道,原是那青龍幫幫主叫那磚拍得重傷過后,便叫青龍幫中原本些主事的老頭目合力剝去了幫主的位子,這才令青龍幫在百姓之中的名聲有所改換。

  李三倒是想叫趙梓陽接著掌管白虎幫上下事宜,為此還在女子未曾離去時候,拼著挨兩句訓斥跑到草廬外頭求見,卻皆是被彼時極易動怒的趙梓陽罵了出去。

  “幫主,咱這白虎幫才好轉不少,你若是不出山掌管幫內事宜,一些個心思不定者又得借機動作,時候一長,咱幫在鄉鄰之間的聲譽,又要跌到當初人人喊打的景象,若是腿腳實在不便,大不了每日巡查時候,我馱您便是。”李三登門,總是不曉得拐彎抹角,相當直爽,反倒是惹得趙梓陽面上生出些笑意。

  “得了,你又不是那有胸脯兒有腰肢兒的娘們,我又能有個甚好處可圖?再說你這渾身皆是精瘦排骨,顛簸半日,還不得給我咯得通體生疼?”趙梓陽將舊書置于膝上笑罵道,“一家幫派,若是只靠我一人管轄才可自力更生,那這幫派的道便走窄了,若有一日我飛黃騰達,跑到京城之中當大員,白虎幫上下難不成都得餓死?明擺著不是這理。”

  李三向來是給點笑模樣便能登天的主兒,聽聞趙梓陽今兒個似是頗為開懷,便蹭到床榻前頭道,“話說回來,幫主家中前些日那女子,可曾?”骨瘦如柴的李三搓了搓指頭,滿面的雞賊。

  趙梓陽沒應茬,反倒開始從枕邊拿起漿洗罷了的衣衫,緩緩套在身上。這衣衫之上香氣馥郁,使鼻尖一嗅,仿佛便能瞧見個女子浣衣正忙。

  李三不知所措立身一旁,眼睜睜瞧著這位白虎幫幫主緩緩坐起來,將雙足朝破靴當中一伸,起身便朝門外走去。

  “下回再問這等事,若是少半邊牙,甭怪我心黑。”

  趙梓陽走出草廬,只見外頭天光云影,正值秋高氣爽的時節,便自嘲了句。

  “白白裝了好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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