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但行好事,萬千委屈
  進屋過后許久,云仲都有些窘迫,遲遲不敢開口。

  涼夜里外出行俠仗義,到底是驚擾了師兄安眠,而后又是出手布陣逼退那位劍術宗師,這半多時辰過后,天色便有些蒙明的意味,這一夜便已過了大半,再想想自家師兄腹中只有些兔肉,少年便越發愧疚。

  “我可從未說我夜里不行氣。”柳傾眼光何其準,眼見半晌以來少年都未出一言,心下自然明悟,故而先行開口,也好讓這心思細膩的小師弟寬慰些許。

  聞聽此言,云仲倒是頗為意外,連忙開口道,“師兄修行陣法,難不成也得修氣?”

  柳傾從進屋過后便以火折點起燈來,手托著那本破書靜靜觀瞧,直到聽聞少年這話,才把手頭那本破書擱在床榻上,促狹一笑應聲道,“咱家師父沒講過這里頭的彎彎繞繞,想來也是不想令你分心。修行陣法,亦需經絡當中內氣,所謂的陣法,只不過是將內氣離體,按先賢書中記載的陣法布置,緩緩勾連,便可將陣法勾勒而出。”

  “若無內氣流轉,哪里能憑空布陣,不入二境,也是無法構陣成型。可以說陣師一途,比劍客修行更為艱難;同理,若是同為三境的陣師對上修行劍氣之人,勝算恐怕在七成之上。這大概也是師父不愿同你講起陣法一事的初衷,怕你失卻了本心。”

  這番話講罷,云仲倒是將方才的窘迫盡數拋卻,神采奕奕問道,“咱師父難不成還曉得陣法修行?”

  “不懂。”柳傾咧嘴一笑。

  云仲啞口無言。

  柳傾思索一下,有些猶豫道,“想當初我年幼之時,曾有位老道想收我為徒,卻不知為何被咱們師父搶了先,率先將我接回山中,就這么稀里糊涂當了個開山大弟子。”

  的確像是吳霜行事的手筆,不過說起老道,少年神色卻是有些古怪。齊陵采仙灘處,師徒二人也撞見了位老道,且那位老道似乎與吳霜乃是老相識,若是無老道借簪,云仲怕是就得死在壓籠林之中。

  “若是極境劍客同極境陣師捉對廝殺,勝負又在幾幾?”云仲暫且將腦中思緒拋卻,又是問道。

  柳傾搖頭苦笑,“雖說天下千百年來只有五境一說,抵達五境的算下來也不在少數,可要說真能到攀至極境的,似乎并無一位。境界有五境四玄二天關一說,五境你已然曉得為何,乃是實打實的境界高低;四玄則是不同,全憑自個兒悟道修行,心境機緣乃至于所思所想,皆可入玄境,可自古以來四玄齊全的,說是鳳毛麟角都有些懸。”

  “二天關中頭一道天關,乃是踏足修行,無數人叫這天關攔擋在外,終生不得入修行。可第二道,卻是從來無人可觸及,哪怕是亙古存留的仙家古籍,也從未說起過破開第二重天關之人。”書生早已睡意全無,故而將境界一談,娓娓道來。

  “你啊,切勿好高騖遠,師父有言,說大抵天地之間有靈,這陣法與劍氣,不過是令這世間真靈顯現而出的手段而已。說得簡單些,人從未有能出劍氣或是能布下大陣的能耐,而只是以內氣溝通天地,向上蒼借來劍氣與陣圖而已。非要問修到極境,能耐大概并無半點不同。”

  云仲釋然,沉吟道,“也是,本就是喜歡練劍出劍,至于強弱一說,區別在于何人用出才對。”

  少年有意無意瞥了眼衣角處的破損,隨即嘆息道,“師父教我的劍法,果然還是未曾全然領會,僅與白鴻幫這位劍術宗師交手幾合,便叫人發覺了劍招當中的錯漏,倘若真要生死相向,怕是占不到半點便宜。”

  柳傾瞅瞅少年懷中那柄長劍,反倒被自己這師弟氣樂,輕聲罵道,“人家那劍本就用著極順手,你可倒好,偏偏要將那柄古劍留在武陵坡,掛著這柄不值幾錢銀子的破劍對敵。再說,你學劍才多久?同一位不惑上下的江湖宗師不分上下,已然是能氣死個人,還不知足。”

  吃師兄輕飄飄幾句訓,云仲顯然不放在心上,將雙臂墊在腦勺后頭,嘴角輕抬。

  練劍多時,終是得見不少成效,看來自個兒這天資,倒的確不算奇差。興許再過個三年五載,回鄉之際,便能同那些位同窗吹噓一番自個兒的能耐身手,再走江湖時候,也能護住不少人的性命。

  云仲心性,許是的確有些暮氣,故而一向不知何為春風得意,可這么一想,肩膀無端就輕快許多。

  實在不能再好。

  “師兄啊,你說今兒這回貿然出劍,算不算我有些多管閑事。”少年就這么枕著雙臂靠在墻上,眼簾低垂,略微有些困意。

  柳傾聞言,心下更是對這師弟頗為滿意。

  起碼這話,絕不會從二師弟口中說出,后者行事向來求個趨利避害,按奇門卦象與順應天機行事,即便是自覺此事辦得頗為不妥,亦照卦象兇吉行事,至于其中的是非曲直,倒從未放在心上。

  “對于置身事外者,二者本就無對錯一說,雖說白鴻幫那對師徒有些狠辣,可換做常人,既然一方心懷不測先行入甕,那作為向來不容水火的兩幫中人,當然就沒有留手的必要。除去一位敵幫壇主,且可為徒兒在初踏江湖時賺個顯赫戰績,一石二鳥之舉,各為其主當然說不上錯。”

  窗外夜色蒙亮,書生平心靜氣講道。

  “那身量壯碩的壇主心性道是不壞,可在江湖里頭,有時慈悲也未必是上上之選。總而言之,你作為局外之人如何行事,皆由己心而已,此事雙方本就無對錯之分,不過與你而言,救下數口性命,那便是好事。捫心無愧,但行好事就可,無需太過介懷。”

  說完這話,柳傾盤坐床榻,靜候師弟出言應答,卻是等了良久也未聞后者搭茬,狐疑朝一旁看去,卻是不禁微有笑意。

  少年靠墻而眠,嘴角掛有些許晶瑩。

  “為何救那柳葉幫眾,大抵是因為為首那兩人模樣相仿罷,拼盡一身內氣卻仍未救下商隊之人,委屈小師弟了。”

  書生陣師輕手輕腳給少年劍客蓋上被子,仔仔細細掖了掖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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