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二十八章 不管
  “咱們可先說好,除非事情失去掌控,否則我可不動手啊。”一老一少搭伴歸來,還沒進門,就聽屋里吳霜扯著嗓嚷嚷,茅屋下層待著的瘦馬一激靈,逐漸滾圓的馬肚顫悠兩下,沒好氣得打幾聲響鼻,又合上雙目。這頭瘦馬如今真不能稱為瘦馬了,自從上遭受驚之后,此馬就如同改換性格似的,任憑誰也不曉得僅一旬時刻這馬就吃得膘肥體壯,屋下原本囤積一垛草料,壓得整整齊齊四方工整,瓷實得狠,楞是被這頭夯貨吃個干凈爽利,連喂雞的谷糠都慘遭禍害,光底朝天。對此竹葉青也無奈,本來他便是吃素,養著雞鴨只不過想要在萬籟俱寂間多添幾許生氣,哪里會多備那么多飼食,這下倒好,瘦馬拽住木樁四蹄亂蹬,鬧騰得土塵撲面,一同遭殃的就是那些腹中無食的雞鴨,多半掌寬的馬蹄蹬著,不死也傷,只好乖乖縮在籬笆角落,眼巴巴瞅著夯貨發癲。吳霜不管,竹葉青只好擅作主張,將瘦馬韁繩解開讓它自己撒歡尋食,這才安分不少。

  老蛇笑笑,他真不在意吳霜管或是不管,虛念兩重,可能在吳霜這等神仙眼睛里,悶屁都不是,頂多是條人模樣的長蟲,自然并不能怪老蛇本領不濟,天下有數的那些高人深居簡出,要么就是宗門云山中閉關,以求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要么就是尋找根骨難覓的良才美玉,傳下衣缽留待將來自己大限之時,支撐整個宗門命脈。不得不說,這與世人心中臆想的神仙做派大相徑庭,不過的確也是人之常情。

  誰愿一身修為因大限而赴死?誰又不怕自己傾盡心血創立的宗門在自己死后落得樹倒猢猻散?世間種種,無外乎是,何以能得逍遙?

  雖說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虛念境界在而今修行人士中,已經稱得上強手了,想來他人亦未曾估計到,在貧瘠山間采那蘭草,久而久之竟然強行喂出一位高手。求吳霜相助,不過是絕后顧之憂,畢竟誰也不愿招惹這位,更談不上泛起與之為敵的心思。

  兩人進屋,少年把白袍在窗邊掛好,隨即坐在桌前,老蛇也跟著進屋落座,仨人大眼瞪小眼,還是少年嬉笑著開口,“師父啊,您老不出手,老丈孤身一人怎么能殺上寨子,雖然說…”少年打住嘴,仍舊心有余悸的瞥眼老翁,不動聲色將板凳朝吳霜這邊挪挪,才接茬說下去。

  “再說,估摸著山上悍匪眾多,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終究歲數太大,一人沖殺寡不敵眾咋辦?”

  “我不管。”吳霜抱膀閉目,腦袋歪扭,擺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說破天也甭想討來允諾。“況且誰說他一人沖殺?屋子里落座仨人,我不去,不還有你么?”云仲瞪眼,“徒兒一沒殺過人二沒與人過過招,劈柴練劍疊著,滿打滿算半年多,登樓使得稀碎,您老就我一個徒弟,教人砍了剁了怎么辦?再說徒弟還得留著小命,等師父年老體弱伺候身前呢。”

  少年為自己這番言辭相當滿意,覺得中肯無比,師父雖然往日看似不留情面,但從種種細枝末節能看出,心里還是疼他這徒弟的,軟硬兼施,想必師父也能放他一馬。然而他千算萬算,沒算出旁邊的竹葉青開口。

  “老朽不覺得稀碎,之前那招登樓妙極,即使最后收招力有不逮,但仍是氣勢如虹,堪稱雄渾。”少年憤然向老蛇看去,心底那點余悸盡去,只覺得心肝都氣得震蕩。這叫甚事?好心好意勸師父略施援手,反倒把自己搭進去了,此地山清水秀,必然具有多處風水寶地,即使這樣,他也不愿把自己埋這兒。

  “而且,誰說我就你這一個徒弟?險些忘卻告知你,你在我門下排行第四,不然以后就叫你小老四?”吳霜笑瞇瞇的說道,臉上的肉聚成一團,像朵晚秋的金菊。

  接二連三的沖擊,令少年一時難以回過味兒。什么叫氣勢如虹?純粹是驚嚇所致,不得已使出這招來,這還沒完,合著自己私下編排的開山大弟子身份,純屬子虛烏有自作多情,前頭莫名其妙蹦出三位素未謀面的師兄來,自己就莫名其妙摘得了小老四的名號,聽著就不雅,老四老死,一時間悲從中來。

  “準備準備吧,今兒個傍晚出發,竹葉青出手,你就看著便是了。”吳霜撂下句話,搖搖擺擺下茅屋逗雞苗兒玩兒去了。

  夜色漸濃,山里無打更的更夫,所以時間大抵為估算,其實但凡人扎堆的地方,不論繁華郡城偏僻小縣,皆有更夫,由官府編排,夜夜打更,所吆喝的無非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燭,約定俗成以戌時作為一更,亥時作為二更,子時作為三,丑時為四等等,順次而接。

  約摸戌時,也就是黃昏時分,少年縱然萬般不情愿,穿上白衣,出門口等候。哪怕事先約好少年掠陣,只負責觀望周遭動向,刀劍無眼,真要讓人發現,也避免不了一場苦戰,初出江湖,對于自己三腳貓劍術,云仲心里著實沒底。可既然師父發話,即便他平日再不守規矩插科打諢,亦難免聽從。借來三分月光,少年輕輕抽劍端詳,光影瑩瑩浮動。

  竹葉青預備齊全,套上一身玄黑夜行衣,又揣入懷中兩根火折,邁步出門。

  只見月色如洗,黑云托月,月下白衣,清風明月。

  云家有子,逍遙掛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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