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凡塵劍氣皆陣在前
  云繞山麓。

  先前十日,大雪封門,仿若夏時滿天星辰辛苦撐到冬月,終究是被搖動飄擺不定的大風生生吹得顛沛,再撐不得以往架勢,最終凍碎化為無邊無盡風雪,覆蓋北境。

  甚至直到現如今,許多北地憑游牧為生,終生都身在部族而不曾去往富貴城池內的老人,時常要說冬來雪,乃是大星凍結,而后被強風吹落,洶涌傾瀉下來,口口相傳,直到今日依舊能聽聞到些許。而這等說法,總是會愈發稀少下來,不知是看天的人愈少,還是有閑心琢磨四時變化的人愈發罕有。

  唯見目之所急,萬物皆凝,銀松吐霧,甚至馬匹鼻翼處都結有硬冰,所見之物既不離雪,亦不離冰,少見有晴朗天景,冰映華光,剔透如玉,竟忽覺處處懸滿金玉,渾然一體,全然不遜于王公貴胄奢靡樓臺,繁華廟宇,也唯有孤身遠游,僅匆匆一瞥,能見平日不多求的至景。需得天時地利,更需慧眼識物,當有此樂,自然心曠神怡片刻,能卸去滿身郁結別扭。

  所以雖說是加急趕路,近乎是要行至紫昊邊陲的云仲,近來愈覺心思通透,時有出劍,而遠勝往昔。

  不過最是頭疼的還是那位始終要跟隨云仲兩側的步映清,直到現如今來,云仲才知曉自家師父書信之中所言,那等棘手麻煩,到底是何意,本就是相當喜靜的的脾氣貝寧行,而現如今有這么位步映清攪擾,修劍修行,好像都斷然不能夠靜下心來。非但是如此,憑步映清這等性情,少有自修行地走出門的時日,但凡遇好景,必是要大呼小叫許久,時常還要扯上云仲,無論是趁歇息時節練劍還是修行,都要被終日攪擾。奈何山蘭城內,欠下人家個好大人情,云仲即使有時驚怒,照舊是不好發作,只得是要悻悻被我步映清叫去觀景,無論是晚間三更,還是天將拂曉,都不例外。

  似是終日身居茅屋而從未見識過多少繁華的貧苦百姓,忽入大戶人家足有百頃的藕花池內,一時心境,不可同往日并論。而對于云仲,這等景致倘如是有心去看,早在當初妖潮作祟時看過,當然只覺見怪不怪,不過一路奇景繁多,時常被扯起觀景,也不見得是什么辛苦事,只得是順遂步映清的意,畢竟有這份舍命阻敵的人情在,饒是云仲先前早已言說明拒,照舊是被逼無奈,順遂其心意便是。

  北境其中,總有那冬時素裹,柳暗花明處,有劍客盤膝行氣,而有位瘋癲女子四處觀瞧,甚至興致濃時,要在厚重卻松散的積雪其中撒潑打滾,本就穿得厚實,且是換上身黑衣,倒當真像頭稚嫩熊羆,于無人處盡興。

  云仲則是穿上身橘色衣衫,乃是自大元邊關購得,距那座很是出名的洙桑道不遠。或許是因洙桑道內百姓商賈盡數遷往大元,因此現如今無妖潮作祟的大元西境邊關,一時生意甚是興盛,即使是在這般苦寒的冬日,生意往來卻是不絕,皮毛錦緞,珠玉酒食,竟是使得許久并無多少人煙的大元邊關,一時煥發生機,移居而來的洙桑道中人本就數目極多,再者便是因生意往來甚繁,久而久之倒是當真引來許多住戶,現今已是能瞥見往后繁華一角。

  算起來云仲少有添衣裳的時節,所攜衣衫連細軟金銀,大都是自從南公山間攜來,而屢次三番戰事,早已是毀去大半,僅存留有兩身黑衣,白衣則是盡數損毀在妖潮作祟時候,險些落得個衣不蔽體的慘淡場面,于是堪稱是精挑細選,才是擇選過這么身色澤很是鮮亮的衣衫,同那位自稱是從黃從郡來的游商好生討價還價過許久,才是珍之又珍遞出銀錢來,免不得要被人看輕。

  沒奈何,即使是那位許久未曾見過,現如今或許已是登上夏松朝堂的衛西武家大業大,照舊是抵不住云仲這位敗家的主顧,單是這一年來,前后相助過不少人家,甚至有不少遭云仲取來用于填補大元甲胄輜重,又再將銀錢挪到才接過鹿家,百廢待興的鹿垂手中,即使是身上尚且剩余,也大多是用于旁人身上,譬如是山蘭城內置辦姜白圭身后事,只見清減,不見積攢,當然是顯得囊中羞澀,自不必多說。

  而倘若說近來最令云仲覺得心頭寬慰的,還是那座山蘭城,而除寬慰之外,仍多辛酸。寬慰的是那座城內,姜白圭愈來愈多,心酸之處在于,自己失卻了位交心好友。

  步映清總是要夸上幾句,說憑云仲這等面皮,如何都更是適宜這等色澤亮暖的衣衫,而至于往日皆是黑白兩色,倒是看得有些膩煩,況且這般年歲如此衣著,但憑如何想來都太過清淡了些,修劍之人難不成就非要殺氣騰騰年少老成,如何都是有些可惜了這張還算說得過去的清秀面皮。

  盤膝坐一夜,而云仲將內氣往復數個來回,才從腰間解下那枚奪來的紫皮葫蘆,與那枚姜白圭遞還的竹哨,仔仔細細端詳片刻,而后又是擱置下來,很是無奈地朝在不遠處湖邊攢雪團的步映清,輕輕搖頭。

  修行不以外物為依,但現如今仔細算計下來,自個兒身上外物還真是不少,常年掛于馬背處,葉翟相贈的那口劍匣,雖未見得有甚功用,然而養劍卻是極好,算在上上妙品。這枚在五尺境內奪來的紫皮葫蘆,當初那位褐衣者身死過后,這枚葫蘆雖仍是維持紫皮,但無論如何使喚內氣,照舊是無聲無響,半點動靜也不曾有過,倘若說是有何妙處,則是相當能盛酒,假若有朝一日能動用妥當,必是相當妙的后手。至于那枚竹哨,其中存留有這么兩道縱橫劍氣,似乎并不叫人意外,宋秋浦所留的物件,哪怕是在劍谷宗中,大抵也是不多見的稀罕物,可現如今同樣是難以動用半分。

  加之紅繩里頭那頭赤龍,常留于身旁的碧空游,連同腹中那柄秋湖,腰間這柄四夫子,想來自個兒又是一身清貧,但有用的物件,倒當真是不見得少。

  收去這等思緒過后,云仲探臂將立在一旁的四夫子,自木鞘中抽出,橫放在膝前,回想身在山蘭城內一戰時,所遞劍招劍氣可否有失大體。大抵是從初回下山,去往鐘臺古剎中時起,每逢苦戰,必是要在過后回想可否有慌亂不足之處,而每逢此時必有所得,不過山蘭城內,卻是無端令云仲覺得所得頗豐,不過并非是只身對上供奉院一眾高手,而是那位自行兵解的宋秋浦,自其身上所得最多。

  人世間能有幾位曾親眼見過旁人入五境的頭一劍?

  這一道將自身兵解的如虹劍氣,經由云仲見過,自是所得頗豐,可畢竟僅是身在三境,既不曾入四境,也未曾窺探過五境天地是何等志得意滿的景致,故而雖說是時時回想那一劍風采卓絕,卻實在難以道其妙處,世人只可言說是外行熱鬧,內行門道,可惜內行之間亦有高下,還未曾至蹣跚學步之人,如何奔走如飛。劍道之間亦有高低上下,不過云仲自覺,宋秋浦的這一劍,很高很高,甚至能同自家師父一般高,難言孰弱孰強。

  生死一線所遞劍光往往最是高明,而無人能說,生死一線劍氣,與兵解一劍所揮出的劍氣,哪個更是精誠至極。

  所以很想著學來那一劍精要,即使是些許皮毛,大抵亦是能令自身劍道,更上層樓。

  層層登樓,道道過關,得守云開月明。

  故而不遠處的步映清玩鬧之間的間隙,總是能夠看到這片長湖邊高懸的堤岸枯木中,時常有劍氣浮動,有的劍氣勢大力沉,竟然是齊齊削到山石石壁處,但處于武人直覺,總是能夠察覺出,云仲這些劍氣,雖說是神意未變,技巧手段,卻是各各不同,期間倒是也曾有那等聲勢極強者,卻皆有些欠缺,遠遠不及前些日在山蘭城外的照霜一式,于是并不愿顧及那些繁重如濃云似的劍氣,多半是在步映清看來,云仲同樣是位劍癡,奈何心里有,自然就覺得本該是相當呆板的劍癡,甚合己心。

  天下道理,大不過我中意。

  山間有些尚未被這寒冬逼得不出窩的飛禽走獸,尤其是那等擅偷燭花的白毛小鼠,或是那等隱于山中枯木的野狐,四散開來四處翻雪找尋草籽的不知名鳥雀,皆是遠遠望到山間有無數如織的劍氣浮動,且時常要飛逸出外,生生分開山石,斬面如鏡,甚是平齊分為兩截,偶然之間有嵌入山壁,自山壁前破入,自山壁后破出,去勢未減。更有那等勢頭更甚者,令懸崖峭壁斷去一截,轟然作響。

  倒是瞬息間驚得飛禽走獸皆覺惶恐,遠遠望向山間那道隱約人影,與始終環繞其周身的劍氣,紛紛避讓,不敢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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