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抱刀而游
  這一日,風靜雪停。

  在淥州北部壁壘停駐過良久的康宗和接到一封書信,隨即登程動身,從營盤處啟程,沒有半點逗留之意,趁大元冬時難得一見的星夜回返。

  青面鬼與羅剎鬼兩位守將執意相送,遠送出壁壘百里,臨到溫瑜所管轄的淥州壁壘地界,才是停下馬匹,畢竟是軍規其中,并未令兩人擅離職守,人多口雜,以免落下甚口舌來,自是要避嫌。而康宗和從始至終,就不曾對這兩人有甚話放下,只是自顧駕馬南行,身后是千騎護衛左右,徑直穿過淥州半境,隨后才略微放緩歸去腳步,于淥州暫且歇息,令千騎回返。

  不過出于羅剎鬼青面鬼兩人軍令,康宗和雖說是勸兵馬掉頭,而這千騎卻是執意跟隨,只是未曾從大路而行,只在山間小道其中安營扎寨,等候康宗和在淥州邊城內歇息罷后,再行護送。

  時值冬月,難得風靜雪停,而夜時街道中行人姑且算不得少,康宗和并非是那等坐得住的清凈之人,當然是要將長玄正觀帶到腰間,松松垮垮步入街巷其中,好生見識見識大元冬時,當是如何的景象,當然不單單是為觀景看人,可說到底來,并不見得帶有功利二字,只是順長街走走停停,甚至見到那等未曾化盡的雪堆時,玩心大起,要抱著長刀上去踩兩腳,才心滿意足離去,惹得不少人紛紛側目。

  東諸島內同樣有雪,且每到冬時,漫山遍野飛雪,并不見得比大元勢頭遜色多少,尤其是東諸島以北,山巒其上連年白雪皚皚,覆有層層疊疊白頭,故而也算不得什么新奇,只是康宗和從來未曾在大元城內,如此隨心隨欲散漫走動,故而總覺新奇。說到底來不過是位相當年輕的少年郎,雖貴為天青閣閣主,不過說到底來,尚余下許多少年人游街走巷的心性,故而見大元城池其中衣冠不同,街景不一,甚是濃厚的紅塵煙火氣,最是能勾動人心弦。

  所以很多城內之人,都是能夠看到有這么位錦衣華服的公子,瞧來有三分文弱氣,而懷中偏偏是抱著一柄甚是好看的長刀,雖說是古怪,不過面相俊秀之人,好像如何打扮,都能引人注目,當中就不乏有許多城中女子,眉眼含羞,卻是并無那等膽量上前同這位公子相見,或是自報家門,只是戀戀不舍將眉眼投來,逗留徘徊許久,才是不舍地將視線挪開。康宗和卻是臉上始終掛有些笑意來,不知是處于何等緣故,很是受用。

  眼見天色已晚,哪怕是憑習武修行之人的體魄,都是難以習慣大元冬月夜里的寒冷蕭瑟光景,康宗和同是不例外,即使是身上這身衣衫內里有整束狐皮,照舊是覺長街其中,寒涼近乎是濃郁得似水珠凝結,著實不好消受,于是就破天荒尋思著,去往個酒館當中好生坐坐,或許淺飲些酒水,亦是無事。

  酒館小二自是相當有眼力,瞧這位氣宇不凡公子,單單是鞋履后嵌著枚甚是圓潤的珠玉,身披皂黃袍,滿身貴氣,自然是知曉這位主顧錢囊定然甚是飽滿,當然是要笑臉相迎上前。

  “一壺烈酒,無需多上乘,菜式隨意擺些即可,既是此地這等時辰生意都極好,定然是手藝不差,隨意上些拿手的即可,酒要烈,不勞煩溫酒,飲著無甚滋味。”康宗和隨意挑了處地界落座,距離火盆不遠,才吩咐罷小二,就發覺距離炭火最近處,有位滿臉疲態,甚至眼尾猩紅的落魄人,正半趴到桌案處,眼前酒水連碰都未碰,隨意穿了身相當舊的長衫,兩眼半瞇半睡,顯得相當古怪。

  “兄臺眉宇間有郁氣,可否容在下拼上一拼,用些酒菜?"

  仍是趴到桌案處的男子狐疑抬頭,卻是見眼前多出位眉目很是中正俊秀的華服公子來,還當自個兒是不曾睡醒,不過再仔細一打量,就又將頭側到一旁去,很是不耐煩擺擺手,“酒館又不是老子開的,兄臺請便即可,莫要攪我安眠,本就沒什么興致,遇上比我模樣好看的,更沒心思搭理。”

  話不見得有多客氣,然而康宗和卻是笑笑,顯然并不覺得眼前這位半醉半醒的男子,乃是什么胡攪蠻纏的荒唐人,于是將刀放到桌案邊,靜候小二將菜式取來。酒館門窗閉緊,最是暖和,除非是有人出入,否則無多少冷風滲入,反倒是因為兩三枚燒得極旺盛的火盆,使得酒館其中甚是暖意十足,其中更是有幾位漢子舉杯盞共飲,樓上更是喧囂熱鬧,愣是在這等寒冬時節,小二額頭見汗,雖說是酒館其中擺設都已是上了年歲,布局更顯不出什么精妙,僅是簡單設有兩枚布簾,一者隔開庖廚,二者隔開過道,經年累月之下,早就瞧不出什么底色,而這樣的小鋪面,卻是甚得康宗和的心意。

  既是這位男子事先言說過,康宗和也就不再自討無趣,反而是垂下眼來,細細想起前些時日,守北路壁壘的青面鬼與羅剎鬼說辭,兩人曾言說過,這整座正帳王庭,好像在取得淥州壁壘過后,便是松懈下來,起初溫瑜還時常有遣兵馬外出的舉動,到頭來已是少有此舉,反而是憑著這么一座壁壘,同胥孟府兵馬遙想對望,直至如今,既不曾收復失地,也未曾將兵馬擴張到相當駭人的數目,即使是有眼下的軍屯一事,恐怕軍心不穩,已是成定局。

  可在康宗和這一路看來,斷然不是兩人口中所說那般,這手軍屯軍牧制,施展得極其高明,無非是有三。其一是休養生息,能安穩民心,大元這場堪稱可入史冊,令無數修史之人抓心撓肝琢磨,著筆墨甚多的這場叛亂,蛟龍吸水,近乎是將王庭與胥孟府治下的大元抽得近乎干涸,倘若是再興兵而起,沒準會徒生事端,哪怕現如今百姓都是頗有微詞,不過這么一手軍屯軍牧施展開來,卻是能平緩軍心民心。

  二來便是有糧,軍屯軍牧,顯然并非是只在原有田壟處,而是在一手操持下,另開新田,再尋牧場,倘若是來念風調雨順,淥州壁壘以西,怕是要比往日多出不少良田,而糧米自當是足數,相比于胥孟府兵馬不習耕種一事,再者往往皆是零碎平原,當然是比不得淥州這片相當平坦適宜耕種開墾的寶地,大抵許多人都未曾想到,淥州被王庭收復,不單單是失卻了步步緊逼姑州的地利,也不單單是拱手將易守難攻最是險要的淥州壁壘拱手相讓,現如今連糧米田產,估計都要吃癟。

  三來康宗和曾聽聞過,近來因王庭起死回生,眼見要掌握大勢,那位相當有本事手腕,甚至在許多人看來不曾遜色于前赫罕的少赫罕,屢次三番免去賦稅徭役,更是在這等戰事吃緊的時節,未曾有多少停頓,已是開始動手清理那些位居功自傲的族老,反是將多年來族老所搜羅而來的民脂民膏,用于消災安民,更是引得青壯紛紛投軍而來,既是如此,必將使得軍中上下既難以調配,人人間隙難調,反倒是不利于往后戰事,可倘如是經這么一場軍屯,自能將這等間隙察覺,而后另行調配。

  青面鬼羅剎鬼,曾揣測過溫瑜并非是位男子,但在康宗和看來,無論這位橫空出世,攜領正帳王庭兵馬的統帥是男子或是女子,不得不說,手段都是相當高明。

  康宗和動筷相當頻繁,不過依舊保有體面架勢,才不到半時辰,就是近乎將桌案處的菜式盡數用罷,而對坐的那位昏昏欲睡的男子同樣蘇醒,不曾去看康宗和,而是將掏出枚銀亮飛刀來,在五指間流轉把玩,瞧來便是心結根深蒂固,長久未曾脫身,酒水一物,似已是不能有半點效用。

  從進門起,康宗和就知曉這男子乃是修行中人,境界不見得高,也不見得低,如今見過這柄飛刀,總覺得比料想當中還要高些。

  所以出門離去時,康宗和突然就想要去淥州壁壘一趟,見見那位溫帥,雖不曉得向來很是修行人貧瘠的大元,究竟能走出一位何等高明的帥才。

  只是重新抱刀走出酒館的時節,見到外頭有位眉目生得極好的小姑娘,似是要來酒館尋人,不過略微有些糾結是否應當邁出這一步,于是那張粉玉似的面皮糾結到一處去,半晌都還未拿定主意。康宗和難得心眼好,俯下身來關照后者,問那位很是拘謹無措的小姑娘,是否是在找人一位男子,那男子眉眼面皮都是耷拉下來,無精打采,很是有幾分醉生夢死的架勢,娃娃連連點頭,康宗和卻是笑得很隨意,拍拍小姑娘發絲綿密的頭頂。

  “別找了,那人是坐在酒館里不假,但心思并不在,至多能說上一句行尸走肉,還是等到自個兒回過神來,再去勸不遲。”

  抱刀的天青閣少閣主沿長街閑散走出足有百步來,回身時節,卻見那小姑娘仍是蹲在酒館外等候,搖頭不已,但最終還是緩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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