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兒，何事？”弘治皇帝見狀不由得“哦”了聲。
朱厚照頓時抬起頭，朝著他輕笑了聲：“爹爹，此為馬卿家所呈遞的題本，其中提及之事另有所指。待孩兒先核實再告知爹爹。”
在弘治皇帝輕皺眉頭時，朱厚照已經放下題本，往站于御案另一側的蕭敬招了招手：“小敬子，你速將都察院戴卿家所呈遞的題本找尋出來。”
一直靜候吩咐的蕭敬，聽得自然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在躬身應了聲諾后，他腳步邁了邁，身軀就已幾乎貼著那御案的邊緣之處，在擺于御案的那些題本翻找起來。
未及片刻，他已從中抽出了一本，略一打量，便雙手持著甚恭敬地遞給朱厚照：“千歲爺，此份即是。”
朱厚照僅微點了點頭，并沒有言語，接過去即展開覽閱。
弘治皇帝似事不關己一般，繼續時不時抿著杯中之茶。
數息之后，朱厚照嘴角扯了扯，合上那份題本的同時，竟然輕笑了聲。
弘治皇帝雖然聽得動靜，只扭頭瞥了他一眼，不主動問詢。
“爹爹，馬卿家和戴卿家之見意竟然不一。”朱厚照卻已開口說道。
“二位卿家因何見意不一？”弘治皇帝對著手中的盤螭杯輕吹了一口氣。
“因罷黜不稱職之官員，馬卿家和戴卿家各自呈遞了題本。”
朱厚照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題本遞給弘治皇帝：“此份題本為戴卿家所呈遞，請爹爹先覽閱……”
在弘治皇帝放下盤螭杯，接過題本緩緩覽閱之時，朱厚照又將先前擺于御案的另一份題本拿起，再次翻動。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串長長的名錄，全為歸入被罷黜之列的地方及雜職官員。
少頃，弘治皇帝將手中題本往御案輕輕一放，目光投在朱厚照面上：“戴卿家以為，朝覲考察罷黜名錄過多，或有濫致之嫌，恐惹非議，奏請再細加查核？”
“正是。”朱厚照諾諾地應了聲，又將手中題本遞了過去，“此為馬卿家所呈之題本，請爹爹覽閱……”
弘治皇帝默默接過，再次覽閱著。
“馬卿家以為此前對眾官均過堂考察，已盡了細心查核之職。如今依考評對不稱職之官員罷黜，并無任何不妥。若再加以查核，亦不過是浪費時日而已。”朱厚照再道。
過了一小會，弘治皇帝雖然雙目仍注視著手中的題本，但嘴角翹了翹，未幾口中更低聲道：“須罷黜在外方面有司官一千二百一十九員，雜職官一千二百六十五員……”
話音至些，卻嘎然而止。
只見他微搖了搖頭，口中輕嘆了聲：“此番朝覲考察，吏部竟然提請罷黜二千多員？”
略一停頓，他抬頭再次望向朱厚照：“罷黜官員之數甚大，無怪乎戴卿家為此另呈奏疏，言及恐有濫致之嫌……”
朱厚照聽得只“嗯”了聲。
弘治皇帝隨即將手中題本一合，還舉起來，朝他輕揚了揚：“照兒，那你以為應何如？”
“爹爹，孩兒心中所想與馬卿家是一般無異的，應罷盡罷。”朱厚照出言應道，語氣甚為平靜。
弘治皇帝微搖了搖頭：“但此番罷黜之官員實在太多。”
“爹爹，正如馬卿家所言，一眾在外之方面有司官均經其與戴卿家過堂考察。既然被評定為不稱職之官員，那按例罷黜亦是理所當然之事。”
在弘治皇帝沉吟之時，朱厚照繼續道：“難道因不稱職之官員數量甚多，便應寬宥其中一部分不成？那有這般的道理？”
“戴卿家提請應慎而重之，那是毋枉濫之意。”弘治皇帝輕吁了口氣。
朱厚照搖了搖頭：“爹爹，孩兒以為戴卿家所言差矣。”
弘治皇帝臉帶疑惑地問道：“何出此言？”
“朝覲考察乃三年大計，由吏部與都察院一同主持。吏部對在外方面有司官一一詳加考評，除了都察院于旁監督，亦有科道拾漏，方有最終之評定。如此，又怎會有枉濫么？”
弘治皇帝聽得又沉吟起來，好一會才微頜了頜首。
“爹爹，既非枉濫，對不稱職之官員，那自要應罷盡罷。”
“如今馬卿家與戴卿家之見意不一呢。”弘治皇帝不置可否，又道。
朱厚照輕笑道：“莫若召二位卿家前來？對今歲朝覲考察之評定，孩兒心中亦有不明之處，正想他們前來解惑。”
“照兒，對評定有何不明之處？”弘治皇帝雙目泛起一絲疑惑。
“爹爹，你便讓孩兒先賣個關子嘛。待二位卿家前來，一述說便知。”朱厚照笑了笑。
弘治皇帝聽得頓時輕“嘖”了聲，卻也沒計較。
不一會，他更將陳寬招至跟前吩咐起來：“陳寬，傳朕旨意，讓馬卿家與戴卿家速至乾清宮來。”
自從朱厚照南下整飭兩淮鹽政大見成效之后，弘治皇帝對他就已頗為信賴，甚至可稱得上是言聽計從。
陳寬躬身應了聲諾正要離去，朱厚照卻出言道：“小寬子，稍等片刻。”
陳寬聽得一愣，在弘治皇帝微微頜首時，他躬著身軀等待了起來。
朱厚照沒有出言解釋，讓蕭敬取來一張空白宣紙鋪于御案，又讓他去沏茶。
在弘治皇帝和陳寬的注視下，朱厚照龍飛鳳舞般在那張宣紙書寫起來。
不過片刻工夫，他已擱下手中筆。
只見他指著那寫了甚多字跡的宣紙，對陳寬道：“小寬子，帶上此份名錄。傳召馬卿家時，讓他將名錄的十數名方面及府州縣等官之考評一同帶來。”
陳寬雖然不明所以，但躬身應了諾，弘治皇帝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一二息后，陳寬已步至御案邊，伸手捏住宣紙左右兩側緩緩扯起，后退二三步，才將手中宣紙湊近嘴邊，對著未干透字跡輕吹著氣。
又過得一會，隨著陳寬緩緩退出暖閣的大門，朱厚照站了起來，活動一番手腳后，才接過蕭敬遞來的茶杯，小口抿著茶。
弘治皇帝見得嘴角帶笑，亦端起御案上的盤螭杯。
蕭敬老老實實站回御案的右側，微躬著身軀靜候。
一時之間，暖閣之內再無人出言。
約莫一盞茶工夫，弘治皇帝突然輕笑一聲，望向仍站于御案邊抿著茶的朱厚照：“照兒，僅剩五六份題本，不趕緊批閱完，還等甚么？”
“爹爹，孩兒不急，怎么你反倒著急？”朱厚照笑著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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