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末亥初。
庸都城中的熱潮仍然沒有褪去,這年關前后的熱鬧氣氛會一直持續數日才會漸漸歸于平靜。
因為庸都城作為邊關重鎮,負責龍武關和抵御西方妖魔蠻夷,軍風覆蓋了整座庸都,這年關也是難得的休沐時節。
而在庸都城外的坊鎮里,熱潮早已漸漸退去,人們都已經關緊了門窗歇息,只剩下一張張門神畫像還位列于長街左右。
一輪下弦月半掩蓋在夜幕的云層之中,連帶著妖氣也一同掩藏了。
庸都城外坊鎮的百姓們都歇息的極早,因為在麟功圣人西逐妖魔前,西方各鎮中都有妖魔傷人的事件頻發,因此百姓們每逢日落就會關緊門窗,將供奉的神祠香爐點上,以求不被妖魔覬覦。
現在庸都城附近已經沒有什么妖魔了,偶然有幾件妖物傷人的案件,各州府玉衣衛的分舵也能夠將其處理,只是這早歇的習慣卻一直留了下來,但搬出神祠香爐的人家卻少了許多。
此處坊鎮名為泊舟坊,距離庸都城約有十二里地,沿靠川江,居住在這里的多是些船家和船舶司內的匠人。
泊舟坊內一片寂靜,偶有幾聲犬吠響起。
臨街住宅內,床邊的女童正瞪大眼睛看著放在門后的門神像。
“娘,門神的眼睛亮了。”
女童指著門后的門神神龕里的塑像道。
但話才出口,就被穿著藕色裙衫的女人也拉了回去,女人罵道。
“亂說什么,什么門神眼睛亮了,趕緊闔眼歇息。”
女人說這話時也有些發怵,因為在坊間的傳言里,門神亮就有妖物在左右徘徊,而你若是發現了異常,那妖魔也就要來尋你了。
女人的話才說完,外面就傳來了一陣激烈的犬吠聲,似在追逐,也似在打鬧。
“挨千刀的,誰家的狗不關好了,半夜在街上叫喚。”
罵了兩句后,女人的心也定下了,覺得外面只是有野狗在打鬧罷了。
但女童卻一直盯著門后的門神塑像,那塑像的眼睛一閃一閃,好似黑夜里的螢火蟲一般。
…………
泊舟坊的官道上。
空無一人的長街此時卻有一個身影在踉踉蹌蹌的前行。
只要身后的犬吠聲響起,他就會緊張的回過頭去望一眼。
這個人穿著的衣服很是華貴,裘衣上還掛著金絲,只是現在這華貴的衣服早已經被撕扯的破破爛爛,還占滿了塵土。
而他自己的臉上也是臟污一片,他膚色黝黑,虬髯濃密,耳朵上還掛著一只象牙打造的墜飾。
此人正是李夜清和鎮西王李烈都在尋找的庸都胡商拉斯珠子。
他已經失蹤了一月有余,商隊也已經全部覆滅。
當初他從關外帶著商隊采購珠寶象牙和香料,剛回來時就發現龍武關外布防甚嚴,已經不需通過,無奈他只能改走川江水道,從庸都城的東門回去。
只是在他返回的途中,經過荒野時卻遇到了妖魔截殺庸都信使的一幕,連他的商隊也沒能幸免。
那庸都信使將一面布防圖交給了他,讓其帶回庸都,不能落到妖魔手中。
拉斯珠子本身就是鎮西王李烈的暗樁,深知這面神道布防圖的重要性,他收下了布防圖,就開始一路向著庸都城的方向逃去。
但他身后的那幾只妖魔卻如影隨形,根本甩不掉,而他只會些微末法術,又哪里是這些妖魔的對手,幾經周折,他才到達了泊舟坊。
這段時間,只要他用起一點聚寶蟾妖的妖氣,那些追殺他的妖魔就更準確的發現他。
而那一日,他匆匆忙忙回給了李夜清一封青蚨信,就是因為這封青蚨信,他險些死在了山中。
拉斯珠子逃出了泊舟坊,面前是一條人跡罕至的官道,兩側是群山連綿,而走過這里就能看見直達庸都城的大道了。
這里名為業野山,原先也有山神居住,但如今卻成了一片毫無生氣的死地,他進入那間破舊的山神神祠里暫時歇息,因為害怕被妖魔發現,他也不敢生火,只能從懷中摸出一些零碎的肉干和炊餅果腹。
可他還不曾闔眼歇息,神祠外面就又傳來了一聲高過一聲的犬吠。
在神祠外,三只野狗正逐漸向前聚攏,月光落在這三只犬妖的身上,卻不曾倒映出它們的影子。
“媽的。”
拉斯珠子用關外話狠罵了一句,他已經沒力氣再跑了,腿上的傷已經潰爛,妖毒逐漸滲入血中,他自己明白,今晚是逃不過這一劫了。
想到這里,拉斯珠子召喚出了他供奉的聚寶蟾妖的妖氣,給李夜清送去了一道信息。
隨著聚寶蟾妖的妖氣飄了出去,神祠外的犬吠聲就更加激烈了。
拉斯珠子從懷中取出了那封被蠟封住的神道布防圖,他將其快速的撕碎,捏成了一把握在手中。
“你們這幫妖魔,老子死也不把這圖交到你們手里!”
拉斯珠子一把將撕碎的神道布防圖全部塞進了嘴里,他掰開酒壺的瓶口,喝下了一大口烈酒,混合著酒水將撕碎的神道布防圖全部吞下了肚子。
他將酒壺里剩下不多的烈酒全都倒在了腿上的傷口處,鉆心的疼痛使得他拋下了心中的恐懼。
“追殺了老子半個多月,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們究竟是什么妖魔。”
言罷,拉斯珠子扔掉了酒壺,他扶著墻站起身來,毅然決然的推開了神祠大門。
山神神祠外,業野山在夜幕中的黑影好似吃人的妖物一般龐大。
而山下神祠前,那三只犬妖依舊在虎視眈眈的看著推門而出的拉斯珠子。
犬妖齜牙咧嘴,腥臭的口水順著齒尖滴落,它們漸漸向前靠近。
“就憑你們這幫畜牲,也想吃了老子?”
拉斯珠子拍著胸脯怒罵著,一副悍然赴死的決絕神情。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他這一聲罵后,那三只犬妖竟然就真的不敢上前了。
“哈哈。”
看著那三只后退的犬妖,拉斯珠子心中暢快,他向前走了兩步,卻突然發現,在犬妖身后的夜色里,有兩道身影正在緩緩前行。
一面古樸的鏡子出現在犬后的身后,那兩道身影正是從古鏡中走來。
左側的青年身穿繡有英招大妖像的靛衣,正是英招氏族少主英招麇,另一邊全身裹著黑袍,還帶著張銅面具的則是虞罔氏族的虞罔懿。
兩人走出咫尺鏡后,那高一丈的古樸銅鏡立馬變回了玉佩大小,重新回到了英招麇的手中。
那三只犬妖立馬俯下身子,向著兩人低頭行禮。
而緊接著就有三道黑色的妖氣從犬妖的體內鉆出,在夜幕中化為人形,恭恭敬敬的立在虞罔懿的身后。
失去了妖魔附身的犬妖又變回了尋常的野狗,它們嗚咽一聲,四散著逃進了業野山中。
那三個好似黑影的妖修也都是虞罔氏族的族人,他們對虞罔懿低頭道。
“族長,我們辦事不力,請您責罰。”
聞言,虞罔懿只是擺了擺手。
“無妨,找到就行。”
英招麇將咫尺鏡掛回腰間的綢帶上,他看向面前已經說不出話的拉斯珠子道。
“那庸都城的神道布防圖,就在這個人的手中?”
還沒等英招麇的話說完,拉斯珠子就啐了口吐沫道。
“你們這些妖魔,做你們的青天白日夢吧,還想要庸都城的神道布防圖?你們根本得不到!”
“哦?”
虞罔懿干笑道。
“你把圖藏哪兒了?不妨告訴我們,事成之后你就去寶獅子國,本族長可以給你封個官兒,保你后半生榮華富貴。”
“你做夢!”
拉斯珠子拍著自己的肚子道。
“我告訴你們,這神道圖早就被老子吃進了肚子里,昨晚已經排除體外變成金汁了,要找,你們去糞坑里找吧!”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身后一陣妖風吹過,緊接著自己的全身就動彈不得。
虞罔懿站在拉斯珠子的身后,左手攥著他的雙手,將他整個拎起,右手在拉斯珠子的肚皮上比劃著。
“原來是這樣,神道布防圖被你給吞進去了,要不我們先給你的肚皮劃開,扯出你的下水,好好翻找翻找,說不能還能發現,只不過這可能會有點疼,你可不能出聲,若不然驚擾了這里的山神可就不好了。”
拉斯珠子感受著身后冰冷的氣息,他已經渾身抖如篩糠,聽到這妖魔要生剖了自己,方才喝的那點烈酒也化作冷汗滴落了。
見自己的話起到了作用,虞罔懿怪笑道。
“不要怕,也不是沒有其他辦法,你應該看過那封布防圖了吧,把他畫下來,一樣能保你的下半生富貴。”
而英招麇則在一邊冷眼旁觀。
在聽見虞罔懿說看過二字時,那拉斯珠子的神情明顯變了。
這一幕被英招麇盡收入眼底,他肯定這胡人已經看過了最新的神道布防圖,而這樣的話,一切就好辦了。
英招麇等的有些不耐煩了,他走到拉斯珠子的身前,將手按在了拉斯珠子的頭頂。
“何必如此麻煩,你若沒辦法,我來。”
虞罔懿單手提著拉斯珠子,他笑著看英招麇將妖氣匯聚在右手之中道。
“嘻嘻,搜魂之法,英招少主真是有辦法啊,論這一點,你可比我要殘忍多了。”
“少廢話。”
英招麇閉眼,開始仔細用妖氣搜索著拉斯珠子的靈臺。
而這搜魂之法對于靈臺和精神的傷害是致命的,拉斯珠子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被好幾雙手來回撕扯,又被利刃狠狠割開。
他痛苦的慘叫聲在夜幕中響徹了整座業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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