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寅末。
夜幕漸隱,但滄蕪山周遭的細雨卻還沒有止去,淅淅瀝瀝間好似青絲垂下珠簾一般。
山上那場大火焚燒了整整一夜,直到將滄蕪山中全部的妖毒死氣都焚燒殆盡后才漸漸熄滅。
天將破曉后,黑衣青年站在一堆朽木灰燼前,聞見空氣中再也沒有那股死氣了之后才將斗笠重新戴上。
他把斷劍收回劍鞘,隨后一拍腰間的畫軸,那隱于夜幕細雨中的眾多妖影也都隨之鉆進了畫境里。
最后看了一眼已經徹底澄清的滄蕪山,黑衣青年才轉身往山下走去。
……………
滄蕪山下的官道上。
一隊身穿紅色虺服,來自朔州城中玉衣衛的緝妖役在玉衣巷都尉吳遠照的帶領下正往滄蕪山趕去。
隨行在幾位緝妖役身側的是校尉寧峴崐所帶領的靈泉府軍卒。
吳遠照抬了抬風兜,停在了滄蕪山前的古橋上。
他低頭俯身觀察著橋上的各樣劍痕和已經斑駁的血跡,不免眉頭一皺。
見狀,寧峴崐也上前詢問道。
“怎么,吳都尉?可曾發現了妖蹤。”
聞言,吳遠照卻是搖了搖頭,隨后他看向前方雨幕中的滄蕪山。
“有些淡淡的妖氣,但已經幾乎消失了。”
眼前的滄蕪山氣息澄清,吳遠照取出了一柱香,用特有的魚油蘸濕后點燃。
這香名為犀照香,與玉衣衛中的犀照燈相同,都是用通天犀的犀角打磨成粉制作而成,其香霧可以追蹤妖氣。
雨幕里,犀照香飄出了一縷白色的煙霧,那煙霧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捻成長線,牽著往妖氣所在的方向飄去。
“跟緊些。”
“是!”
吳遠照側目叮囑了身后的緝妖役們一聲,隨后就攥緊了腰間的繡冬刀柄,準備跟隨犀照香的煙線去往妖氣所在的地方。
可才走過兩步,令人奇怪的事情卻發生了。
那縷犀照香的煙線突兀的停滯在身前,隨后就徹底散去,而吳遠照手中的那柱香也悄然熄滅了。
寧峴崐雖然不懂這些玉衣衛的望氣尋妖之法,但也能瞧出其中的端倪之處。
“怎么了,吳都尉,這香為何熄滅了?”
他走到吳遠照身側,看向他手中的犀照香問道。
“難道是因為這雨淋濕了火星。”
“不是。”
吳遠照微微搖頭,而后看向前方的滄蕪山回答道。
“這犀照香的煙霧是根據妖氣所在的方向而燃,而蘸了魚妖脂油后更是可以在水中燃燒,怎么可能會被雨水澆滅,眼下犀照香突然熄滅,只能說明附近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妖氣了。”
寧峴崐一愣。
“沒有妖氣?那清陵縣令莫不是在誆人。”
對此,吳遠照擺了擺手,將手中的犀照香收起后指著前方的滄蕪山道。
“到底有沒有左道妖人作亂,還需要等上了滄蕪山才知道。”
言罷,吳遠照就下令讓身后的緝妖役加快腳步。
一行人沿著山道走了半盞茶的光景,突然在眼前的山路上看見了一位身穿黑衣,頭戴一頂斗笠的行客。
見到這帶著劍的斗笠行客,吳遠照立馬抽出腰間的繡冬刀。
都尉抽刀后,他身后的一眾緝妖役也都紛紛抽出了腰間長刀。
“什么人?”
瞧見眼前的這幫人氣勢洶洶,李夜清卻是不緊不慢的將斗笠向上挑了挑。
只一眼他就認出了那紅衫的虺繡袍服和睚眥吞口的繡冬刀,這正是外州玉衣衛左右禁的服飾和佩刀,而玉京城中的玉衣衛都是青虺繡服和狻猊吞口的佩刀。
李夜清摘下了所戴的斗笠,指著面前吳遠照手中的繡冬刀道。
“虺袍繡服,繡冬刀,你們是朔州城的玉衣衛?”
“你是什么人?既然知道我們是玉衣衛……”
沒等吳遠照說完,李夜清就取出了兩面令牌,一面是繡衣直指使者令,另一面是他離開玉衣巷時從李北驤手中要回的玉衣衛都司令牌。
玉衣衛中除卻特殊的左右神君以外,設有指揮使、鎮撫使等職位,在這之下的武職第一就是都司,掌管著玉衣衛中的將軍、都尉和力士。
李夜清將兩枚令牌甩到吳遠照面前。
“玉京城繡衣直指使者兼玉衣巷都司,聽聞滄蕪山中有妖魔與左道妖士作亂,特此上山除魔。”
吳遠照接過那兩枚令牌,方才到手,他自己腰間的都尉令就泛起了微光,這是因為玉衣衛的令牌多采用靈玉鑲嵌,互相之間有所感應,這也證明了眼前的青年確實就是來自玉京城的玉衣衛都司大人。
他呵斥著一眾緝妖役將手中的繡冬刀收回刀鞘,雙手奉上了兩枚令牌后叉手行禮道。
“在下朔州城玉衣衛都尉吳遠照,也是奉命來滄蕪山中追查妖蹤,不曾想沖撞了都司大人,還請恕罪。”
李夜清收回令牌,不禁心中感嘆幸好離開玉衣巷前問五叔要來了這枚都司令牌。
但表面上他仍舊是不動聲色的回道。
“無妨,如今山上妖魔已被我所除。”
“妖魔已經被大人斬殺了?”
吳遠照有些詫異道。
“不難怪剛剛我點燃的犀照香會熄滅,敢請大人為我等帶路,屆時回朔州城中也好交差。”
對此,李夜清心里只道麻煩,但卻也不好拒絕。
……………
滄蕪山的義莊殘跡前。
妖火殘存中依稀還能見到各式各樣的焦炭尸首,數量之多令人咂舌,而那大火更是將方圓一二里的樹木都灼燒干凈。
這些都是李夜清故意讓禍斗所為的,這附近的樹木都被妖毒死氣污染,如若放任不管,日后難免開化靈智來為禍一方。
可這些景象卻著實震驚到了吳遠照和寧峴崐。
吳遠照指著面前的殘跡問道。
“這都是大人您所做的?”
“嗯。”
對此,李夜清不予置否,他按著腰間的霜降劍柄回道。
“此地原本是堆放死尸的義莊,時逢亂世,這里怨氣極重,最終滋生出了一只善使妖毒的妖魔,連帶著這里的數百尸首都成了做倀鬼的尸妖,如過不一把火給它們燒盡了,以后還會再有第二個妖魔出世。”
吳遠照震驚的無以復加,最終也只能回了一句。
“大人真是好神通。”
從李夜清話中所說,這里的妖魔都快比他當玉衣衛二十年所見過的妖魔還多了。
因為是例行公事,吳遠照還是讓手下的緝妖役在滄蕪山上排查了一番,確定了一絲一毫的妖氣都沒有了以后才請李夜清一同下山。
來到山下官道,李夜清又戴上了斗笠用以遮擋初春時節濕冷的雨水。
而寧峴崐只是為了協助玉衣衛來滄蕪山剿匪,如今滄蕪山隱患已除,他便向兩位大人告了辭,轉身帶著軍卒們回靈泉府向明府大人復命去了。
李夜清看向身側的吳遠照,開口問道。
“吳都尉準備回朔州城了嗎?”
聞言,吳遠照微微搖頭。
“在下打算去清陵縣一趟,向山縣令說明滄蕪山中情況,另外在隔壁清河縣中仍有妖魔行亂,還需要我帶著這些緝妖役走一趟。”
聽到清河縣三字,李夜清不禁攥緊了手中的劍柄。
走在回清陵縣的路上,他追問起吳遠照道。
“吳都尉,清河縣中的柳折曾在玉京城玉衣衛中任職都尉,與我算是同寅,你可曾聽過這個人?”
“柳折?”
聽到這個名字,吳遠照明顯一愣,腳步也停了下來。
“不瞞大人,柳折與我自年少時相識,他祖籍是朔州城人氏,早年間就亡了雙親,算是入贅了清河縣,后來從校場出身入了玉衣衛,他夫人家中在玉京城有些關系,這才把他調進了玉京城中任職都尉,而此后我就與他鮮少有書信往來了。”
李夜清挑了挑眉道。
“還有這樣的緣分?”
吳遠照長嘆了一口氣后回道。
“但是前段時日清河縣有大妖作亂,雖然后來玉京城的左神君來此誅殺了妖魔,大理寺的捉刀人也協助了靈泉府軍卒們捉拿了趁亂潛入朔州的罪犯,只可惜柳折死在了妖魔手中,留下了妻女孤苦伶仃,我有心暗中協助,卻也是治標不治本。”
聽到吳遠照說起柳折的家事,李夜清不禁讓其細細說起。
在回清陵縣的一路上,吳遠照便向李夜清仔細說了有關柳折家里的一些情況。
柳折的妻子鄒氏在清河縣中也算是一方富商,家中有兄弟四人。
但無奈那三個兄弟都是些中飽私囊的酒囊飯袋,留的些家產都被他們用在了賭場上,不知是不是烏曹神時運不濟,只幾年光景,他們就輸的一干二凈。
而柳折妻子卻靠著做糧行生意,幾年間攢下了不少的家底,在清河縣依舊算是富裕,全靠著他妻子打點關系,柳折才得以在玉京城中為官都尉。
但如今清河縣大亂,柳折為了護住妻女而死于妖魔之手,又遭逢災荒亂世,糧行被饑民哄搶,田畝也相繼荒廢,鄒氏只能一人帶著女兒艱難度日。
吳遠照看在當年與柳折的情誼上,多次暗中接濟鄒氏母女,這才讓她們勉強糊口。
快到清陵縣城門前,李夜清想起了另一件事,他拉過吳遠照問道。
“吳都尉,如今清河縣也仍有妖魔作亂,這件事你可知曉?”
說到這件事,吳遠照神色微變,他沉默了片刻后才低聲對李夜清說道。
“朔州城刺史不知清河縣如今是什么情況,我卻知道一些,那坊間傳聞中使得大雨滂沱的妖魔,其實就是柳折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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