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鐘定田拉出來后，鐘家人和雇工又挖了一個多時辰，還在七殺的指點下砍樹做木梯，終于清出一條勉強可以進去的路。
苗修想親眼看一看，命令方勇攙扶著自己，也進了洞。
沒進洞之前，借他幾個腦袋，他也想像不到此處竟然有這么大的空間，蓋幾間房子都夠了。
興許是有其它的通風孔，空氣并不污濁憋悶。
頂上還有鐘乳石，火把一照，閃耀出奇異的光芒，如臨仙境。
那條黑色的河水，在洞中央靜靜地流淌，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要往何處去。
眾人都放緩了呼吸，仿佛怕驚擾了河水。
跟著進來的雇工們相繼跪倒，眼含熱淚，虔誠地朝拜這條河。
這是河嗎？不，這是活下去的希望！
但鐘家人沒跪。
他家非常幸運，前有趙青竹，后有七殺，事事都安排得妥帖周全。
雖然也受了旱災的苦，卻從來沒有被逼到絕處。
也就體會不到災民的激動心情。
苗修走到河邊，彎腰掬起一捧水，低頭品嘗。
方勇急道：“大人不可，小心有毒！”
不見天日的河流，焉知沒有滋生陰暗毒物？用于灌溉倒也罷了，怎可直接飲用？
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
苗修拭了拭唇角，微笑道：“清冽甘甜，上上品！”
方勇將信將疑，也喝了一口，果真好喝。
一抬頭，只見縣令大人眼眶濕潤了。
“大人們，東家們，我們，我們能不能也喝一口？就喝一口！”
一名雇工大著膽子道。
苗修一揮手，豪邁地道：“喝，放開肚量喝！想喝多少喝多少！”
所有雇工撲到河邊，掬水聲不絕于耳，還有人直接將頭埋進水里。
鐘家人這一路沒缺過水，這時也受氣氛影響，開懷暢飲。
七殺走得慢，鐘定田和鐘定金扶著她最后進來。
苗修聽到聲響一回頭，恰好見她走到一簇鐘乳石下方，那鐘乳石是金黃色的，映照出來的金色光芒，如同給她加了一層神光。
顯得她不像凡人，像老神仙。
愣了數息，苗修鄭重向她施禮，“老太太，大善，大善啊！”
七殺：“大人過獎了。”
頓了頓，道：“河里有魚。”
她看得清楚，是一種筷子長的銀魚，沒有眼睛，很好抓。
暗河里的魚通常肉質細膩，營養豐富。
苗修：......
這種時刻你跟我說魚，真的合適嗎？
七殺讓鐘定田脫下外衣，打了幾個結，中間壓塊石頭，往河里一放。
沒一會兒撈起來，竟然捕到了三條。
方勇欽佩不已，“老太太抓魚也有一手！”
說著也脫下自己的外袍，依葫蘆畫瓢。
苗修：“......你們這樣，不太好。”
不嚴肅，不莊重，態度過于隨意。
方勇：“你就說吧，你吃不吃？”
苗修果斷道：“吃！”
吃了五條烤魚還不夠，又喝了一大碗魚湯。
暗河雖然找到了，但深藏于地下，遠遠低于平地，如何讓其流到外面灌溉莊稼，也是個大問題。
苗修的意思是征調民夫，在天馬山前方挖出溝渠。
他這可不是幫鐘家。
那么大一條河，別說鐘家這五十畝地，半個永陽縣都夠用了！
七殺告訴他那是妄想。
苗修不解，“為何？”
七殺：“因為這條暗河的走向不是向前，而是向下。如果要開通溝渠，非數年不能成。”
苗修不服，“你如何得知？”
七殺：“堪輿之術，一時難以說明。”
這條暗河從大山深處匯聚、流出，又落到地殼運動所造成的更深的地下裂縫里。
天馬山這一段，是離地面最近的。
如果不是藏得這么深，也不會這么多年沒有人發現。
苗修還不死心，“那向上游挖呢？”
剛說完，就意識到自己說了蠢話。
天馬山雖只是一座小山，卻緊依著四象山脈。
要在四象山脈中挖溝渠，那就更難了。
直接從發現的山洞里挖也不行，太深，路也太難走。
而且，那山洞遍布鐘乳石，好似神仙洞府，他不敢擅動。
難道，就只能望洋興嘆？
那他會活生生嘔死。
“老太太，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七殺早有想法，道：“大人，我聽說永陽縣有許多竹林。”
苗修：“......有許多竹林，然后呢？”
七殺：“聽說其中有年份長久者，高如房屋，周長如桶。”
苗修：“是，我見過。”
竹有品格，謙遜謹慎，堅韌不屈，是以君子愛竹。
他也不例外，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
縣衙里種了幾株，也曾乘興登高，賞過山里的野竹林。
但這和他們正在討論的事情有何相干？
七殺：“大人，你可聽過渴烏？”
華夏古代人很有智慧，在實踐中發現了虹吸現象，并制造出水利裝置，其中一種便是渴烏，又叫過山龍。
苗修茫然，“那是什么，烏鴉的一種么......我想起來了！渴烏，為曲筒，以氣引水上也！可隔山取水！”
說到后來激動得坐不住了，起身來回走動。
七殺：“正是，大人淵博。”
這話讓苗修臉紅，并且冷靜下來，“可是，制造渴烏的神技，早已失傳！老太太，莫非，莫非你會？”
看向七殺的目光里，裝滿了期待。
七殺也沒讓他失望，簡單回了兩個字，“我會。”
事實上，古人制作的渴烏，有很大的局限性，只能小范圍使用。
想將天馬山暗河的水抽上來，某些技術問題解決不了。
例如，竹子是有了，可中間結節不好打通，沒這么長的器具。
得先剖開，再用這個時代已有的魚膠粘回去，綁緊。
而且竹子再長也有限，無法從暗河里直通洞外山下，得幾根連結，也需要用魚膠粘。
這就有可能粘不穩，或者有空氣進去，保持不了管道的真空狀態，也就制造不了壓強。
那就無法形成虹吸現象。
好在她有法術。
技術不足的地方，她會用法術補上。
別人要是照著學，卻用不了，也只能怪他學藝不精。
反正原理是對的。
“老太太，您可真是王母娘娘下凡塵啊！”
苗修雙眼亮得瘆人。
這位老神仙，連渴烏都懂！
那可是已經失傳幾百年的神技，只在典籍中出現過！
他盡力控制著自己，才沒當場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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