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巖,額操你大爺!”
時間一晃。
七八天過去了。
哈密附近的一片綠洲內,筑起了一個新的沙袋棱堡。
較之原來的老城,顯得是格外的突兀,而在這新的棱堡內,唐老鴨正牽著一個身材高挑,而且,模樣也還不錯的西域胡姬的手,哭喪著張臉,對著遠處,南去的大隊人馬,罵娘個不停。
不只是他在罵娘,棱堡內,三百個牽著剛剛分配來的胡姬老婆的大順府兵,都在這罵娘。
原因很簡單。
他們現在,成了有家難回的主了。
李巖已經下了軍令,他們接下來,要駐屯哈密。
而他們,也被半強制地留在了此地。
至于直接的逃亡?沿著來時的路線,回去?
哼哼,逃亡事小,沿著來時的路線回家,也不成問題,因為三百個大順府兵成群結隊,沿途的強盜馬匪賣切糕的,斷然不會招惹他們。
但是,他們能逃到哪去?
逃回嘉峪關?
呵呵,逃到那,那就是擅離職守,要殺頭的罪過!
現如今,他們是有家難回,只能夠呆在哈密這疙瘩,吃沙子了,雖說得了一個胡姬老婆,但大伙照樣不高興,因為這胡姬老婆語言不通不說,身上還有股狐臭味,頭兩天新鮮感一過,那是咋看咋嫌棄。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如何能不罵娘?
而遠處,遠去的李巖,也聽見了身后的罵娘聲,不過,他并不在意,而是笑呵呵地道。
“罵就罵吧,他們留在這西域,少不得要受苦,被罵幾句,又算得了甚?”
李巖這邊倒是釋然,但唐老鴨,卻依然是怒火難消。
唐老鴨就是當初,唐通的那個遠房親戚,不過,他并沒有跟唐通一塊當漢奸,因為他當時送信,正好留在了李自成軍中,然后李自成兵敗撤走山陜的時候,他也沒來得及跑路——也不敢跑,跑路的話,就要砍頭了。
就輾轉到了陜西。
到了陜西后,還混成了個小軍官,只不過一直未得重用,被打發到了甘肅守邊。
雖然地方偏遠點,也苦了點,但卻正好躲過了這幾年,大順的累累敗仗,所以活到了當下。
結果,沒成想,撞上了李巖點兵出嘉峪關,這下好了,就成了隨軍隊伍里面的一員。
而因為他是個軍官。
李巖,羅虎又認識他,知道他是唐通這家伙的親戚。
所以,羅虎直接點了他的名,留他過來守哈密。
這不是,在恨意難消的情況下,唐老鴨不由地罵娘道。
“早知道這樣,咱們弟兄,還跟他大順賣命干啥,倒不如反了歸順咱大明朝……”
“唐旅帥,額們現如今,倒是想歸順大明朝,可如今最近的明軍在哪呢?”
一旁的手下,不由地攤手苦澀道。
聞言,唐老鴨也一陣無奈——是啊,現在他們連投降大明朝,都沒辦法投降。
看樣子,是真的只能夠在只哈密呆著了。
運氣好,大順天兵再派駐兵馬過來替換他們,這運氣不好,可能,這輩子都得留在哈密嘍。
一想到這,唐老鴨就不由地流出來了兩行清淚!
這邊,三個大順府兵,被強留在哈密。
在燕山一帶。
楊白勞這家伙,則是趾高氣揚地揮舞著馬鞭,呵斥著身后的隊伍。
“都特娘得快點,磨蹭什么呢?誤了軍期,那可是要殺頭的!”
楊白勞是幾天前到密云去的。
此時燕山附近的征戰是此起彼伏,大量的明軍不時進山,圍剿這里面的清虜殘部。
尋找那所謂的座山貝勒!
而楊白勞也得了新差事,那就是進山給山里面的弟兄們送補給。
這不是,他正帶著有幾十輛大車,還有一百多個民夫,幾十個明軍押頭著的補給隊,走在路上。
而護送他的,也是他的老熟人穆仁智!
看著正吆五喝六的楊白勞。
穆仁智不由地嘟囔道。
“楊白勞,你甭嚷嚷了行不行?趕緊從馬上下來,這是你能騎的馬?”
好嘛。
楊白勞又換坐騎了!
現在他不騎騾子,改騎馬了。
原來,前幾天他偷偷地從繳獲的馬匹里面,昧下了一匹閹過的公馬,有了馬。
心里面一直有一個將軍夢的楊白勞,哪里還騎什么騾子啊?
騎馬他不香嗎?
雖然他也不太會騎馬,但騎在馬背上,慢慢的走馬,還是可以的。
所以,在得了一匹馬后,楊白勞便直接cosplay大將軍,穿的是威風凜凜,胡子也梳理的整整齊齊,披著大紅披風,活脫脫一個大將軍!
至于原先的騾子,則交給了他現在的小弟,劉大腦袋騎!
而此時,看著騷包到極點,還弄了匹馬騎的楊白勞,這一直沒立什么功,也沒得什么賞,更沒升官的穆仁智,自然是羨慕的很,所以此時,不免的呵斥了起來。
而楊白勞也不在意穆仁智的看法,他笑呵呵地道。
“老穆,等回頭你也弄匹馬騎騎,這騎馬,可不比走路,舒坦哩很啊……”
“行了吧你!”
一身普通明軍的鴛鴦戰襖,做普通士兵打扮的穆仁智,白了一眼楊白勞。
“你還是從馬上下來,打扮的低調點好,你不知道,這林子里有韃子的神射手,專門撿當官的將爺射,你這么顯眼,說不定就讓韃子當成將軍射死了呢……”
穆仁智說的這是實在話,燕山不比平原,山高林密,林間小道,很容易中埋伏,或者被擅射的清軍弓箭后給伏擊。
所以,穿的太顯眼,還真不是件好事。
可楊白勞哪在意這些?
他可是有相當豐富的“戰場經驗的主”,此時,是不屑一顧道。
“哼哼,少拿這些沒譜的嚇唬我,真當我是嚇大的?我楊白勞這一輩子,見過的陣伏多了去了,這韃子嘛,也不是沒見過,黃總兵,劉總兵都認得,想嚇我,門都沒有!”
“你,你……”
穆仁智氣的夠嗆——這個楊白勞真的是飄的厲害了,越來越令人討厭了!
索性,他也不搭理楊白勞了。
而卻說此時,正當騎著匹高頭大馬,腰掛著雁翎刀,還披著大紅披風,戴著氈帽的楊白勞,正得意至極的行走在山路上的時候。
遠處的山丘內,密林中。
一聲鷹號,響徹在空中。
眾人不由抬首望去,但只見到,山林間,一只大雕飛入云端,展翅高飛。
然后,又一頭扎進了密林里面。
“呵呵,好大哩鳥啊,回頭逮一只熬鷹玩!
楊白勞說道。
而他并不知道,這只鷹,實際上是有主的……
只見到,這只展翅高飛的大雕,一股腦的扎到了密林里面,然后穩穩的落在了一只伸出來的有力臂膀上。
接回了這只養了好幾年老鷹。
將其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大清國的座山貝勒巴爾楚渾這個年輕貝勒爺,端起了手上的千里鏡,眺望起了遠處,行進著的明軍隊伍。
巴爾楚渾是代善的孫子,剛剛襲封貝勒爵位。
今年才二十來歲的他,顯得是英明神武,而且頗有謀略,在大清國講武堂內,也學會了中西戰法,上一回的大沽之戰,他也是參了戰的。
結果大清新軍,一敗涂地,他也只好跑路。
不過,前幾天卻被多爾袞看中,弄到了燕山,去當他的“座山貝勒”。
之所以叫座山貝勒,是因為多爾袞覺得,大清國需要一個貝勒,鎮守住燕山這座山。
故而名之,座山貝勒。
而座山貝勒巴爾楚渾,上任才沒幾天,就想大刀闊斧的經營一下燕山的防務。
可讓他萬萬沒想到,明軍的進兵也太快了,這北京城還沒拿下呢,朱慈烺的明軍就進燕山,開始剿起來了他這個“座山貝勒”。
所以,巴爾楚渾,就打算試探一下明軍的運糧隊,看看能否,通過斷糧的方式,讓明軍暫緩攻擊。
此時,他就要驗證一下,自己的想法,是否可靠。
只見到,燕山內的小道上。,
正正騎著匹馬,好似個大將軍似的,揮著馬鞭,督促著四周民夫,士兵加快前進速度的楊白勞,突然間一愣神,下意識的朝一個方向眺望去。
旋即,伴隨著咻的一聲,一枝羽箭,破空而出,從林子里面射了出來。
然后,穩穩的就扎在了楊白勞的前胸!
下一刻,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楊白勞,楊大將軍,就直接從馬背上栽了下來,然后個跟頭摔翻在地上。
“敵襲!”
而這時,穆仁智則是大駭,他旋即吹哨了懷里的銅哨子,然后趴在地上,躲在了大車后面,順道伸出手,將楊白勞的給拽了過來。
“我這是,我這是……”
楊白勞瞳孔發散,感覺自己的生命正在逐漸流失,他哆嗦著喃喃道。
“特么的,讓你充什么大個,這下好了吧?”
穆仁智罵娘道,也顧不上去照看楊白勞的傷勢——哪顧的上啊?
活人都顧不上,哪還顧的上一個將死之人?
這時候,林子里面,大量的清虜沖了出來。
一時間,不少民夫大駭,開始四散而逃。
“不要亂跑,跑丟了就完蛋了!”
見此情形,穆仁智趕緊嚷嚷道,可這些沒見過陣伏的民夫哪顧的上那么多?
一個個四散而逃,有往林子里逃的,也有往山道上逃的,看的是穆仁智一陣無語——這要是逃散了,逃到林子里面,十有八九要迷路,這些民夫都是老農民出身,可不會荒野求生,真要是到了深山老林,還落了單,那十有八九是死路一條。
這邊大多數民夫,被嚇的四處逃竄,穆仁智還有他麾下的士兵,卻是趕緊的將手上的燧發槍,還有刺刀去對付沖下林子的清虜!
砰砰砰,射擊聲是不絕于耳。
而遠處的清軍隊伍里面,則有人嚷嚷道。
“去把那邊的糧食還有物資搶過來,沖啊……”
在帶隊進攻的清軍牛錄章京滿達?看來,他們應該能夠輕易的搶到物資,讓遠處的統率他們這九嶺十八崗座山貝勒巴爾楚渾,見識一下他們的力量。
畢竟。
那個威風凜凜,正指揮著隊伍前進的明軍軍官,已經被自己一箭射穿胸,墜馬了。
眼下,這伙明軍,還不是群龍無首?
滅了他們,搶了物資,還不是手到擒來?
可是,讓滿達?萬萬沒想到的是,明軍軍官明明已經死了(他不知道楊白勞不是軍官),剩下的士兵,卻仍節節抵抗,而且,還頗有章法,他們迅速的將十幾輪大車首尾下連,布成了一個小圈陣。
然后,龜縮在里面防守,火銃手不停放銃,而民夫拿拿著長槍腰刀,對那些個過來的清軍,亂砍亂戳。
滿達?手底下兩三百號人,進攻了有十幾分鐘。
四周已經倒下了不少清軍士兵的尸體,卻一直未能將明軍絞殺掉。
急的是滿達?只好下令,分兵圍攻同時,派人去想辦法搬運一些物資撤走。這時候,山路的另一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了過來。
一聽到這動靜,滿達?頓時知道,這是明軍巡邏的聽到銃聲過來支援了。
“弟兄們,風緊,撤呼!”
滿達?恨恨的道,一時間,原本沖出林子的清虜,潮水般又扎回了林子,而過來的明軍騎兵,則趕緊下馬,進林子里追擊了一陣,而穆仁智這邊,則在打掃殘局!
“老楊,老楊,你沒事吧?”
穆仁智這邊,才擊退了清虜,正統計傷亡的時候,這時候,他看見了劉大腦袋,抱著楊白勞在那搖晃個不停。
“沒,沒事……”
楊白勞有氣無力說,這可把穆仁智弄驚訝了——怎么還活著啊?這都一刻鐘多了,按理說,早該斷氣了啊!
這楊白勞命就這么大?
他趕緊上前,問詢了起來。
“老楊,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感覺,感覺不舒服……”
楊白勞迷迷糊糊的說,說著說著,就昏死了過去,也不知道這回能不能挺過去……
楊白勞這邊,才昏死過去。
而與此同時,目睹了遠處圍攻的失敗后,巴爾楚渾的眉頭,卻緊緊的皺了起來。
從剛剛襲擊明軍的運糧隊的情況來看,他這個座山貝勒手底下的嘍啰,貌似也不太能打,兩三百人,竟然打不垮幾十個明軍守衛的運糧隊,而且,還是建立在明軍軍官被擊斃的情況下(他也以為楊白勞是明軍軍官,這都怪楊白勞穿的太騷包了,又騎著高頭大馬,所以誤導了不少人)。
這還打個屁啊?
一想到這,巴爾楚渾這個座山貝勒,就感覺前途一片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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