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大明元輔 > 第092章 翻臉無情
  澄清坊,馮府。

  馮保面色陰冷地坐在涼椅上,手里把玩著一枚琥珀鼻煙壺,但卻并不去吸,只是靜靜地聽著徐爵說話。

  “哼,張太岳說咱家沉不住氣?”好容易等徐爵說完,馮保立刻冷笑起來:“他倒是個沉得住氣的,可現在人在哪呢?被打發到天壽山挖土去了!”

  徐爵不做聲,他知道自家老爺這也就是句氣話,無非是張居正那番話太不客氣,老爺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就像兩個潑皮起了爭執,其中一個潑皮知道自己干不過對方,但又不能太慫,只好一邊退,一邊撂下幾句狠話罷了。

  果然,馮保撂了狠話之后沒多久,又嘆了口氣:“不過,他說的這些也不是沒有道理,咱家什么都不缺,就缺一個像他這樣不管什么時候都能沉得住氣的人幫襯啊。”

  徐爵面露憂色,問道:“老爺,聽說法華寺被凈軍端了?那些人……”

  馮保一聽這事就怒了,恨恨地道:“楚志遠這個廢物,咱家花了那么多心思,才把個法華寺偽裝成東廠的暗樁據點,又故意空著不讓東廠啟用,交給他暗藏這批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操辦的,居然一天都沒有撐到,就被人查了個底掉,直接一鍋端了!現在鬧得人都被抓進了東廠大牢,盡給咱家添麻煩!”

  徐爵一臉憂郁:“老爺,現在罵楚志遠也沒用了,眼下的問題是他們被抓了,可怎么辦呢?萬一他們把楚志遠給攀了出來,那咱們豈不是也……”

  馮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辦?張太岳不是說了嗎,牽涉到誰,都先殺了!”

  徐爵遲疑道:“楚志遠這廝雖然這次把事情辦砸了,但他還是有些能力的……”

  馮保冷笑一聲,道:“你舍不得殺你這發小?還是說,又想起當年你犯事充軍,被他救出來的事了?”

  徐爵連忙跪下,一頭磕在地上,大聲道:“老爺,小人自從跟了老爺您,心里就只有效忠老爺一件念想了!楚志遠雖然當年于小人有恩,可這些年小人早已還盡了恩情,可不虧欠他半點!”

  他頓了一頓,見馮保沒出聲,這才又小聲道:“只是楚志遠多年來一直負責江湖上那些事兒,手頭還有不少‘線’放在外面,如果殺了他,這些‘線’可就都斷了。”

  馮保面色微微一動,但很快還是搖頭:“不行,現在沒法保他了。張太岳說的對,現在的關鍵是咱家不能有事,只要咱家好好的,其他事情再大也不怕,可咱家要是完了,那就一切全完了。”

  見馮保已經下定了決心,徐爵心里嘆了口氣,只好道:“既然老爺已經下了決心,小人也不敢再勸,不過……楚志遠若是現在死了,會不會也是一樁疑點?”

  馮保不屑地道:“疑點?疑點又如何?這疑點能讓他們當證據使,把咱家給揪出來?還是說,楚志遠死了還能說話,把咱家給供出來?”

  徐爵不敢再說,領命而去。

  到了夜里,本已快要接近宵禁之時,不過夏日炎熱,還有不少人在外納涼,北城畢竟達官貴人較多,規矩嚴格一些,南城這邊別說納涼的閑人了,甚至一些夜市攤子也還擺著未曾撤離。

  琉璃廠附近,緊靠著護城河的一處小酒館外,沿河放著幾張桌子,供客人吹著一點若有若無的河風納涼飲酒。

  徐爵單獨坐在一張桌前,桌上擺著兩盅小酒,正在自飲自斟。

  直到宵禁的時刻越來越近,周圍的酒客都已散去,他卻仍然坐著不動。小酒館的店家見不是路,跑來提醒,卻見徐爵面色平靜地摸出一塊腰牌晃了一晃,道:“認識嗎?”

  對于一個小酒館的老板而言,字是不認識的,但那上頭的花紋他認識。這是一面錦衣衛指揮僉事的腰牌。

  “認識,認識。”見是錦衣衛里的大人物,店家自然不敢再催了,只好道:“這位老爺,您老見諒,以您的身份,繼續坐在這兒自然沒事,但小人這店卻不能不打烊,不然的話,甭管是順天府還是五城兵馬司,追究起來小人都吃罪不起……”

  “你留下桌子和酒就行了。”徐爵摸出半兩碎銀子丟給店家:“多的算是你今晚走運。”

  店家大喜,接過銀子,千恩萬謝地去了,回頭就立馬關了店,只留徐爵一個人坐在夜色之中。

  又過了一會兒,徹底宵禁了,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徐爵仍然不急不忙地喝著酒,但他喝得很慢,前前后后這么久,也不知喝沒喝一兩?

  這時,從黑暗中走出一個身影,慢慢走到徐爵的桌邊,一聲不響地坐了下來。

  “一點小事,嚇得你這么小心翼翼了?”徐爵忽然微笑著開了口。

  來人抬起頭,正是楚志遠。不過此刻的他沒有穿東廠的服飾,而是穿著一襲黑色便服。

  “老徐,你搞什么鬼,今天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了吧?情況這么嚴重,你還約我出來?”

  徐爵苦笑一聲:“若非情況嚴重,我也不想約你出來啊。現在那些蠢貨被抓進了東廠,你有沒有把握讓他們不開口,或者……開不了口?”

  楚志遠看了他一眼,道:“東廠大檔頭們都是馮公的親信,要弄死幾個人當然是容易的,但現在的問題不在于能不能弄死,而是弄死之后怎么交代!”

  徐爵點了點頭:“是啊,關鍵是怎么交代……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楚志遠皺著眉頭,沉吟了一下,道:“一般來說只有兩個法子,一是找人劫獄,但東廠大牢守衛嚴密,而且他們不是關在外東廠,是內東廠。在皇城里頭劫東廠的獄,這難度跟登天也沒什么區別了。”

  “另一個法子呢?”徐爵問道。

  “另一個法子就是走水。”楚志遠目光閃了閃:“東廠里頭,馮公親信多得是,趁著現在姓黃的還沒來得及拉攏安插,只要馮公下令,安排一下,造成一起走水事故并不困難,到時候這些人全都燒死了,也就死無對證了。”

  徐爵點了點頭,露出一絲微笑:“這個主意還不錯,不過我有個更好的法子。”

  楚志遠微微一怔,遲疑道:“什么法子?”

  “你去死。”

  徐爵說著,右手從桌子底下抬起,露出一張短弩來。

  已經上弦的弩箭,箭頭正在月光的照耀下發出幽幽的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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