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咳還就不得了了，連眼睛都要睜不開了，肺部隨著劇烈的震動扯得生疼。
李樂用力地咽下一口口水，沒止住，停下腳撐著膝蓋彎著腰，低頭猛咳了好一陣兒。
“......咳咳......咳...媽...媽呀，咳......要命了......”
“......呼......唔......咳咳，哎呦，煩死了，可別再凍出毛病了，不能耽誤我掙錢啊！”
緩了緩，李樂平息了好多，覺得舒服了不少，直起腰擦了一下嘴和咳出來的鼻涕，想著今天這頓飯也不要吃了。
如果讓他找到啞哥了，他就直接取消和他談得那個三天一次的福利，啞哥要是不愿意的話，就讓他回牛棚里睡。
沒辦法，李樂又跑到大路上往之前摸龍蝦的那片耕地附近望了望，依舊沒有啞哥的人影，回去的路上簡直就是火在頭上冒著了。
這出來沒有兩個鐘頭也有一個半了，李樂想著最后再在三組里找一趟，找不到就算了，他也不找了，啞哥就不信晚上還不回來了。
一路尋著從人家門口路過，李樂也不認識那些人，就微微地笑著，接著繞著找了一大圈兒還是沒看到啞哥，氣呼呼地就直接回家了。
剛從屋后的斜坡拐上去，一打眼就讓李樂看到了坐在他家開裂后墻根處的啞哥，一時間氣是不打一處來，差點就背過去了。
合著他滿村子跑來跑去地流了一身的汗，啞哥人就相當于在家里沒走。
啊啊啊啊啊！李樂在心里咆哮怒吼，恨不得他自己再來個離家出走。
走得遠遠的，讓啞哥滿世界都找不到他算了！
啞哥噘著嘴坐在地上，手里揪著一根草，整個人沮喪得不行，他跑出來的時候根本沒想著走遠，就拐到了屋后。
結果這么長時間了也沒一個人來找他，啞哥很難過，他以為李樂肯定會來把他哄回去的，可等的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還是沒有人出現。
啞哥扔掉了手里的草，往前傾著身子去撿一個土塊兒，想捏著玩的，抬頭的一瞬間就看到了不遠處，正在向他慢慢走來的李樂。
整個人立馬就開心了起來，土塊兒也不撿了，趕緊坐回去拍了拍臟兮兮的手，但人也沒有從地上爬起來，就眨巴著烏黑的眼睛對著李樂咧嘴笑。
李樂現在看他就來氣，剛才有一刻很想沖過去打啞哥的，兩個拳頭都攥住了。
不過在啞哥看到他人露出的那種純粹的，沒有任何摻雜的笑容時，李樂決定不打他了。
但也沒有給啞哥好臉色，選擇直接無視他，沒理啞哥為他綻放的燦爛笑臉，眼睛轉都沒轉，跟沒看見一樣地從啞哥面前走過去，沿著外墻回家去了。
啞哥的腦袋一點一點地跟著李樂動著，從他越來越近的開心，到錯開愣怔，越來越遠的失落。
臉上的情緒在短短的時間里，經歷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變換。
“......小......樂......”
啞哥爬起來急切地喊了一聲，沒有跟上去。
他不清楚李樂為什么看見他了不過來和他說話，同時又有點疑惑李樂怎么是從家后面過來的。
這樣放在一起一想，啞哥知道李樂肯定還在生他的氣，為他推劉叔跟頭，為他的情緒波動，為他的不懂事。
啞哥咬著下嘴唇，眼睜睜地看著李樂的背影拐了過去，沒有任何的回應他。
“......小......樂......”
啞哥又試著喊了一聲，這次的聲音他用的比剛才大了很多，喊完啞哥就站在屋后等著，期待李樂從墻邊出現來叫他回家吃飯。
可等了半天，四周都是安安靜靜的，啞哥也感覺到了一絲絲的恐慌，有些心急地來回走著，想自己主動回去的，但又覺得面對這樣的李樂和他爸，他感到很害怕。
畢竟他犯了錯，李樂沒有過來幫助他，沒有給他安慰，也沒有問他為什么，好像他爸和李樂都不愿意管他了一樣。
啞哥想著想著，心里止不住地酸澀難受，但沒有人看到他到底是多么無助的樣子，啞哥覺得自己沒道理。
本來今天賺了錢，大家都是開開心心的，是他過分了，沒來由地胡鬧攪亂了這一切。
李樂進到院子里，劉叔還坐在廚屋的灶前，那一雙眼在看到李樂之后，顯得那樣疲憊混濁和蒼老，仿佛盡力了也沒能對李樂笑出來。
“哥哥在屋后，沒有走遠。”
“不用擔心他，叔，我們先吃飯吧，不等他，留一些在鍋里就行，他餓了就自己回來吃了。”
李樂沒等劉叔發表什么意見，自顧自地把飯盛了兩碗出來，端到堂屋的桌子上見劉叔沒來，又去廚屋把他給拉到堂屋坐下。
吃飯的時候劉叔也沒有說一句話，一副心事沉沉的樣子，李樂看在眼里，覺得也不是滋味。
也許劉叔從啞哥的行為當中猜到了一些什么，也許僅僅只是他們親父子倆之間的情感矛盾。
但不管劉叔心里愁得哪一項，李樂現在都有一些使不上勁的束手無策。
吃過飯之后，劉叔就被李樂勸著去西屋休息了，李樂刷好了兩個碗，看啞哥還沒有回來的意思。
心里也不想管他，收拾好廚屋就回里屋的床上躺著了。
這一躺，雖然心里有事煩著，但身體很快就松弛了下來，等被窩焐出熱氣的時候，李樂也困得睜不開眼睛了，迷迷瞪瞪地就順著困意睡著了。
李樂夢到啞哥結婚了。
他看到院子門口貼著紅對聯，掛著紅燈籠，地上還有鞭炮的碎屑，里里外外圍著好多村里人來看熱鬧。
李樂感到很開心，好像前一秒他剛出去，再回來到處就不一樣了，他想進屋里，但人很多擠不進去，李樂就喊著劉叔，說叔我回來了，讓我進去給哥哥幫幫忙。
人群里就開始有人談論啞哥娶了一個特別漂亮的媳婦，說是在哪里撿回來的，李樂聽著感覺很奇怪，可說不上來哪里奇怪。
因為他沒有聽劉叔跟他說過又撿了一個人回來，于是李樂就更想進去看看了，可堵在門口的人越來越多，直接把他擠了出去，他怎么也走不近。
夢里的李樂突然想到了可以爬墻，就從墻邊爬了進去，發現院子里變得好大好大，跟一個廣場一樣，但圍在院子門口的人卻突然全都消失了。
院子里也不再是一間堂屋了，還是一排連起來很多間，李樂光聽到有人說笑的聲音，卻不知道在哪間，只能一個一個地伸頭去找。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劉叔就從身后叫他，李樂一回頭看到啞哥穿著一身紅褂子，和一個看不清長相的女人手牽手走了過來。
李樂為他感到高興，就開口祝福啞哥，可啞哥突然慌張了起來，叫著媳婦不見了，媳婦不見了，李樂這才發現一眨眼的功夫，那個女人也憑空消失了。
李樂也急啊，跟著啞哥挨個房間去找，劉叔就一直說新娘去屋里休息了，讓他們兄弟倆不要去找，然后又讓李樂給啞哥寫福字。
李樂沒辦法又去拿筆和紅紙，但在屋里怎么都找不到放在哪里了，急得都出汗了，一抬頭看到啞哥牽著那個女人在門口走來走去，嘴里一直念叨著不要走不要走的。
看了看滿屋的家具和高挑的房梁，李樂都不知道劉叔家的條件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好了，心里也覺得這樣啞哥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了。
但啞哥又突然穿回了平常的衣服，坐在門檻上呆呆地望著外面，李樂趕緊走了過去，看到門外又是另一番景象。
身穿紅褂子的人瞬間變成了他自己，周圍擠著很多人問他要喜糖吃，有人問劉叔啞哥怎么還沒結婚啊。
劉叔像沒聽到一樣，李樂就去找啞哥，發現剛才還坐在門檻上的啞哥，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他的旁邊。
哭著跟他說想要結婚，讓李樂先給他結婚，李樂在夢里想著自己的媳婦怎么能讓給啞哥呢，就不同意，讓他等幾年的。
然后啞哥就抱著李樂哭，怎么都掙脫不開......
“......嗚嗚......嗚嗚......嗯...嗚......”
李樂皺了皺眉頭，感覺到脖子上溫溫的，濕漉漉的，耳朵也很吵得慌，而且胸口好像還被什么東西給壓住了，不好喘氣。
一時間都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了，李樂困得難受，有些不想去分辨，但又覺得這哭聲很清晰，很真實。
下意識地也屏蔽不了似的，聽著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了。
“......嗚嗚嗚......小......樂......嗚嗚......呃......嗚......”
“......嗚......哥......哥......嗚嗚......小......小......樂......嗚嗚嗚......”
李樂偏了一下頭，困頓地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細縫，煩躁地瞄了一眼面前是怎么回事，但沒有看得太清。
剛想閉起來轉個身再睡，就聽到哇啦一聲更大的哭聲，抵在他的耳邊直接把他給嚇醒了。
連身子都沒有挺起來，啞哥就整個人趴了上去，全全壓著李樂，把臉埋在他的脖頸間哭得特別難受。
李樂睜著眼迷糊了一小會兒，這才弄清楚他為什么做這種夢了，啞哥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的，正趴在他身上哭呢。
李樂一時間覺得莫名其妙的，抬起手撓了撓自己的眉心，對啞哥現在的樣子有點無語，也不知道他吃沒吃過飯，干嘛要等他睡著了跑過來抱著他哭。
而且李樂還不知道他為了什么哭的，反正肯定不像夢里那樣，是讓李樂把媳婦讓給他的吧。
“......嗚嗚嗚......小......樂......嗚嗚......啊啊啊......”
李樂覺得耳朵快要被啞哥叫聾了，等了一陣兒實在忍不下去了，拍了拍他的后背，想讓他抬起頭來。
“嗯？哥哥，這是這么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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