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寫對聯的時候，照相館老板都在伸著頭看著，嘴里贊賞的話更是沒停過，聽得李樂都有一些的煩躁了。
五幅對聯李樂想著給他寫了三幅，老板自己從書上選了兩對。
因為天冷，墨汁干的慢，寫完的只能先放在后面的地上晾一陣兒。
老板也四十多歲的人了，跟個小孩子一樣，圍著李樂問這問那兒的，又沒有下一單生意過來，李樂索性也就跟他閑散地聊了起來。
聊著聊著，這話題就有些往家里事上面扯了，照相館老板從那天就發現了。
雖然劉叔說是兩個兒子，但他就覺著李樂跟他爺倆長得不像。
關鍵是李樂還叫得他叔，一時間老板也不敢瞎猜什么，就當做開玩笑一樣，沒問李樂，問了劉叔。
“老哥，這孩子不是你親生的吧？我瞅著呀，他不像你家里人的樣子。”
劉叔不想跟照相館老板聊關于李樂的這些事，但也不好直接就不回答。
畢竟這老板也是第一個來給他們攤子捧場的人，禮數不能落下。
“呵呵，到我們家就是我家的孩子了，像不像的不重要，孩子開心就行，我們當大人的沒什么別的要求。”
老板斜著眼，還是沒弄懂他爺仨間是個什么關系，再被劉叔這模模糊糊地一說，那好奇和八卦的心就有些按耐不住了。
“我就說嘛，你家那大孩子還是個啞巴吧？那個是你親兒子，這孩子是不是親戚家過繼來的啊？”
劉叔望了老板一眼，沒回答他，又看了看在鋪紅紙的李樂，心里開始不樂意了，想把對聯卷卷給他讓他走了。
“老板，我幫你把對聯收起來，你是大忙人，我們不能耽誤你時間，呵呵。”
劉叔沒管等著他回話的照相館老板，把地上晾的差不多的五幅對聯，一個個小心地卷了起來，用布條扎好提給了他。
“你拿好，我再給你五毛照片錢對吧？這也謝謝你來給我們捧場了。”
老板從劉叔的臉上看到了一絲不高興，也從他的話語中聽到了不耐煩，想著自己問的話應該是過頭了，打探劉叔他們的隱私太多了。
“哎哎！好好好，嘿嘿，不謝不謝，我才得感謝你們啊，今年這春聯買得值！”
老板接過春聯和錢，有些尷尬地對著劉叔笑了笑，并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退到攤子前左右看了看。
劉叔瞥了一下，就走過去看坐在驢車上，對著照片愛不釋手，看了快半天的啞哥，疼惜地揉著他的頭頂。
李樂轉臉看了看都不想搭理照相館老板的劉叔，朝著攤子前的不知道在端詳什么的老板，調皮地笑了笑。
老板又走到桌子面前，也不好意思再問了，就想跟李樂再搭些話。
李樂站直身體，掩著嘴小聲地沖著老板說了一句。
“你猜得對。”
照相館老板前傾著身子，眼睛睜得溜圓，好像沒聽清楚一樣。
“叔和哥哥救了我的命，養活了我，我們不是親戚，我是他們撿回來的。”
老板這下聽清楚了，看著李樂的一瞬間，眼里有了一些同情和歉疚，吸著氣點了點頭，擠了擠眼干笑了兩聲。
“這樣啊......”
“那真是，那你......”
李樂蹭了一下鼻子，接著又說。
“我會寫點毛筆字，就想這年關出來賺一點，盡量補貼補貼家用。”
“你也看出來了，我哥他聽不到人說話，所以叔日子挺難的，他不想跟別人聊這些。”
“不過，老板你能來買我們的對聯，也是給了我們很大的幫助，本來我都以為今天一幅也賣不出去的，唉！真的很難啊！”
李樂說完，照相館老板嘖著嘴巴一直在微微點著頭。
他是打心里佩服起了李樂這個孩子，覺得他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很有擔當也有能力。
就是不擅長做生意吧，老板剛剛觀察了一下，說真的，要不是他碰到拿著對聯滿街跑的啞哥，他們這擺攤的位置真的很難賣得出去。
“孩子啊，這樣吧，你讓你叔和你哥把這些東西都抬到驢車上，你們跟著我來，我那店門口給你擺！”
“我也幫你吆喝吆喝，那一排做生意的我都認識，你不要發愁，他們是沒看到你這字，看到了肯定不愁賣的。”
聽到老板這樣說，李樂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張了張嘴，除了激動就是感恩，對眼前這個大叔老板好感倍增，一點都不覺得他煩人了。
“老，老板？真的可以嗎？”
李樂對這意外之喜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又回頭找了找劉叔，放下毛筆就蹦蹦跳跳了起來，控制著自己不要大喊不叫。
“哈哈，今天我給你招攬生意，你就穩穩地把每一幅都寫好就行，我跟你說，你這字肯定賣大錢！”
李樂差點就要跳過去抱他了，跑了兩步又折了回去，開心地跟劉叔說著這件事兒。
劉叔一下子也沒敢相信，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照相館老板，覺得自己剛才對他態度實在太不友好了，但說到底也不能怪劉叔。
畢竟能換取同情的人有很多，能實實在在幫到自己的卻太少了，多說無益。
而且一開始，他們爺仨也沒想過能有這么一個機會。
啞哥裝好了照片，給塞在了自己的懷里收著，李樂幫著他們把桌子板凳，紅紙墨汁給放好，就跟著照相館老板往他店門口去了。
這老板也確實是個愛打聽八卦的好人，李樂的攤子剛在他門口擺好，他不知道從哪弄出來一個鑼，站在攤子前就咚咚鏘鏘地敲了起來。
嘴里還念念有詞，李樂聽著就是他現場起意編的，覺得還挺溜挺好玩的。
就這喧囂聒噪的架勢一擺出來，那些在大街上亂轉悠的人就接二連三地圍了過來。
有的聽清了是小孩子寫春聯，覺得稀奇就過來看，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看別人去也就跟著去。
慢慢的，不僅是照相館門口，連著兩邊的店鋪都被人擠滿了，劉叔高興地跟著老板后面叫著，現場就讓李樂寫了一幅出來。
這效果直接就拉滿了，圍在外圈的人就聽到里面一陣兒嘻嘻哈哈，長吁短嘆的，更是急得心里癢癢，找著空隙就往里鉆。
這個兩幅，那個三幅，這個遞錢，那個接貨的，一時間現場又亂又火熱。
買好的人離開，再在大街上一宣揚，就有更多的人尋著找了過去。
有幾人在大街上就抻開春聯看著，不管懂行，不懂行的都要評論上一句，就覺得這字有勁兒，粗實，飽滿大氣，比街上另外三個人寫得好多了。
這春聯才不能寫那種干干瘦瘦的字體，看上去不喜慶，不富態。
好像會預示著下一年人還是干干瘦瘦，吃不飽的樣子，有的人這樣胡亂一分析，李樂那邊直接就擠爆了。
到后面都沒紅紙了，連樣張也給人買去了，現場大概還有三十幾幅沒辦法寫了，劉叔只能把錢退給人家，連連抱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從眾的心理，沒買到的人都有點生氣了，感覺虧了一樣，沒討著便宜似的。
在劉叔陪著笑臉，一句一句解釋下，這些人都說下趟集再來找李樂寫，到時候一定要讓他們先來。
人群漸漸地散去了，有幾個來得晚了，看了一圈也走了。
李樂搖著手腕坐在小板凳上歇息，仰臉看著明媚無云，陽光萬丈的小街，心里有一股說不出的溫暖和喜悅。
這樣再累也是值得的！尤其地聽著劉叔和啞哥倆人在照相館里一張一張地數著紙票，那慢慢變大的數額，聽得李樂心里直泛起一片甜滋滋的感覺。
最后算下來，一整個上午一共賺了十二塊零七毛五分錢。
這還是沒有紙，開賣春聯第一天，第一站的成交額。
李樂也在心里大致盤算了一下，如果順利的話，到過年的時候真得可以賣上個一兩百塊錢。
天哪！從大年三十可以頓頓吃肉到初七了！
告別了照相館老板，李樂抱著啞哥親自挑選的大玻璃相框坐在驢車上，趕在派出所下班之前把戶口給辦理好了。
至此，李樂有了一張官方的身份證明，在河溝大隊，柳集鎮，平丘縣乃至全市全省全國。
劉明煌，他在這個年代終于有了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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