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錢。
是車行給的修車價格，修一整個車。雖說只是碰了一個車角，但是這一錢他先拿著，到時候多還少補，他也不貪圖馬車那邊的銀子。
三十文。
是車行的規矩，凡是出車途中，無論任何原因造成的損壞，都要給出三十文的罰款。
車夫覺得自己給出的一錢三十文，已經是最公道的價格。明明是馬車的責任，自己還就只算了碰車的損失，并沒有趁火打劫。
奶娘哪有這點小錢，這次出門太過匆忙，不過是高夫人的臨時起意，除了那小荷包里的銀票，一個銅板都無。
車夫在底下和馬車的人爭論，鄒碧嬋拉起車簾的一角。
她悄悄看去，只覺得坐在馬車車窗旁的中年婦人，與一個熟人很像。
像誰呢？
高十！
高十不愧是高家親戚啊，鼻子和高大少爺像，嘴唇又和眼前這個婦人很像。
鄒碧嬋從而更加確信，高十不可能是因為去鄉下娶媳婦消失不見的，就高十那小模樣，還有油滑得跟二娃一樣的性子，哪兒都吃香。
這位婦人應當也是高家親戚，有下人在身邊，按理來說也是不缺錢的。
鄒碧嬋想著，要不要下去勸勸怒火中的車夫。
這時，二娃見鄒碧嬋伸出頭，他也好奇的鉆出來。
看見馬車上的人，二娃指向馬車車窗喊了一聲。
“婆婆！”
“鄒夫人你們認識啊？快過來幫忙說說，我不圖她們錢，只要賠了銀子給我拿去和車行交代就好。”
車夫說得口干舌燥，見馬車的人還是不為所動，眼眶都紅了起來。
出來賺錢多不容易，挨了撞還有人不想賠錢！
“婆婆！”二娃嘴里喊著，一骨碌就從簾子里鉆出來。
鄒碧嬋只能跟在他身后，把這小屁孩抱起來，來到地上。
二娃伸手想要馬車上的人抱，鄒碧嬋看了看馬車上的人，見那婆子伸過手，就將人遞了過去。
鄒碧嬋向著車夫道：“剛剛給你的是什么東西？我猜她們好像是高家親戚，按理來說不會賠錢的呀。”
車夫塞過來一個小荷包，苦著一張老臉。
“里面就一張破紙，可不，就是糊弄我這些窮苦百姓。”
鄒碧嬋拉開一看，眼睛一亮，又重新塞給車夫。“這是銀票，能去銀莊里兌大錢的，你這算是遇到貴人啦！”
車夫撇嘴，直接將荷包又扔了回來。
“就一張破紙，還銀票，就是糊弄人的玩意兒，這東西我不要。鄒夫人幫幫忙，給我問問那一錢三十文，若是拿不到錢，我這個月可就白干了，那家里的幾口子，可就等著我的米下鍋啊！”
二娃在馬車里和人說話，鄒碧嬋還聽到女人的笑聲。
有耐心陪孩子的人，多數是脾氣好的。
鄒碧嬋拿著小荷包，硬著頭皮走到車窗前，她把小荷包遞給奶娘，“車夫不要，他只同意要一錢三十文做賠償。”
奶娘當場罵了一句，“真是個犟種！這地方，我去哪給他找一錢三十文！”
奶娘罵完，又笑著看向鄒碧嬋，這年輕女子應當比糟老頭子好說話。
“這位姑娘，你能不能想想辦法把事情解決，我們暫時沒這點錢，回去之后準會給他補的，現在這么糾纏下去，也都回不去，天馬上就黑，對大家都不好。”
鄒碧嬋也明白拖下去不好，她猜馬車的人是高家的親戚，但也不是很肯定。
畢竟天底下總會有幾個毫無關系，但又長得很像的人，她給不了車夫一個保證。
“要不這樣，車夫犟得很，我先替你們把錢給了，回去你們把錢送過來。”
“好！”
“我家住在青石巷，你找鄒家就好。”
鄒碧嬋過去和車夫說，不想車夫聽了立馬搖頭。
“這可不行啊鄒夫人，你一個人帶著幾個孩子過日子，這事又不是你惹出來的，可不能花你的錢，誰知道那些人會不會賴賬！”
車夫說話大聲，奶娘聽見掀開簾子就罵道：“還有一個大男人呢，歪歪唧唧，這也不肯，那也不肯，天都要黑了，你還回不回去！”
“若是這法子你也不肯，那你來想吧！”
車夫一噎。
他腦子笨，哪有什么好法子。
“我說老大哥，我也是車夫，趕的馬車總比你的牛車闊氣，聽我一句勸，這不是談事情的好地方，你要是還不同意，咱回去再慢慢說。”
馬車車夫也當了好一陣子的隱形人，這時候也出來勸他，當然，不能在外面說自己是高家人。
荒山野嶺，鬼知道會不會在哪個草叢藏著匪徒的探子。
車夫看看天，也就說了一會兒話的時間，天色都變暗了許多。
他把手放在嘴邊，咳了幾聲。“行，咱回去再說。不過鄒夫人，還請你幫個忙，一路看著她們。”
怎么看？
鄒碧嬋啞然，開著車窗簾子，一直盯著馬車嗎？
高夫人大手一揮，“牛車的人都上來吧，這里擠擠還做得下。”
她又看向車夫，“你那車撞了一角，也不曉得接下來會怎么樣。”
車夫也覺得有道理，已經碰爛了車，客人可不能再出事。
他過去把車里的三人都叫下來。
鄒婆子被扶著坐到馬車，就見家里的調皮鬼，正坐在一個陌生的貴婦人身上，乖巧又討喜，好似別人家的孩子。
她嘖了一聲，扭過頭和蘭花表姨說話。
許靜娘有些怕人，尤其是一下子出現這么多陌生人。
在牛車時，她只是坐在最外面的地方，隔著其他人。
上了馬車，她被夾在兩撥人中間，前面是不認識的主仆兩人，后面是要熟不熟的鄒家表姐妹，許靜娘只能盡最大的努力，靠近鄒碧嬋。
高夫人在悄無聲息的打量著這群人。
鄒婆子和蘭花表姨上車時，懷里的二娃叫了人，所以，那邊那個才是鄒碧嬋的親娘，和鄒碧嬋靠得很近的這個又是誰呢？
鄒碧嬋嫁人啦？
她婆婆？
高夫人默默拍著二娃的身子，二娃小手里捏著一包糖果，咧著一嘴小白牙傻樂。
他剛上車時，婆婆給的。
二娃美完，將一包糖果遞給鄒碧嬋，“娘，我們的。”
家里有二娃這么一個饞嘴鬼，鄒碧嬋教訓了一頓又一頓，總算是把他掰回來，但要求也不是很高。
只是希望他在貪吃的同時，還能想著家里人，學會分享。
在外人面前鄒碧嬋不好多說，只好把糖果暫時先收起來。
余記糖果，可不止一錢三十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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