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年的葬禮在春節前草草了事，而作為陪伴了徐鳳年大半輩子的凌光平怎么也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意外的真實性。
沉浸于失去親人和摯愛的凌光平，對其來說無疑不是個巨大的打擊。
讓往日里精神極佳且和藹可親的凌光平也在一夜之間老去了許多。
此時的他們正站在半山腰處的墓地之上，一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排列整齊的墓碑。
而他們面前便是掛著黑白照片，笑的極為燦爛的徐鳳年遺像。
墓碑之前是他們今早在花店里挑好的白色菊花，還擺著些徐鳳年生前最愛吃的酥餅和南豐蜜橘。
凌光平作為整個家中的頂梁柱，終是強忍著眼淚，皺著眉發出了無聲的嗚咽。
他不忍看見墓碑上掛著的燦爛笑容，更是不忍接受如今的事實。
凌遠站在凌光平的身側，上手摟住了凌光平的肩膀，輕輕地摩挲了幾下，語氣極為輕緩地開口。
“……爸，還有我呢。”
僅僅的這一句話讓凌光平心底的防線終是放下，隨即失聲地痛哭。
凌遠站在墓碑前，伴隨著耳邊凌光平的哭聲，暮然間讓他聯想起了當年徐鳳年發生意外之時的場景。
當時的他只不過是個高中生，對于至親的意外離世，有的只有一腔對于沈家的怨恨和失去親人的悲痛。
各種情感交織在一起，到最后已然分不清到底是怨恨更多一點，還是悲痛更多。
他顧及著自己的感受，全然忽略了同樣沉浸于絕望痛苦中的凌光平。
也是他的倔強與執拗，讓整個家陷入了長達一年半載的沉默與寂靜。
而如今凌遠對于徐鳳年離去的釋懷，讓他彌補了當年對于凌光平的忽視與漠然。
他總以為是凌光平間接地導致了意外的發生。
可經過了如此多的事情，他也漸漸知曉自己與季青或許能夠改變事情的發展過程，卻無法改變最終的結果。
凌遠似乎也明白了徐鳳年臨走前對于自己的忠告與期望。
明白了徐鳳年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寧愿死在這寒冷的深冬中，也不愿讓自己去做違背道德與倫理的研究，利用所學的物理來滿足想要拯救至親的私欲。
就像之前自己與季青站在醫院的草坪上對峙般，他們都各持己見，不肯妥協于另一方。
自以為他是個能夠創造奇跡的物理天才，如牛頓般在一年之內發掘出許多關乎于物理中的重大發現。
可如今也猛然發現，季青說的也沒錯。
如果丟失掉在物理界研究的初心，違背物理學的意義，那么研究即便成功，這項成果又會給人類帶來什么呢？
又或者說，這是否是個利于物理界的研究成果。
還是說，只不過是個用來滿足個人私欲的工具？
這是凌遠頭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空有天才稱號的羞愧。
而整個科學史可以說就是以天才的名字來點綴的燦爛銀河。
卻有幾顆特別明亮的星辰，它們所發射出的光芒穿越了整個宇宙，直到達時空的盡頭。
他們的智慧在某一個時期散發出如此絢爛的輝煌，令人嘆為觀止。
秉持著對于物理學的初心與意義去穿行在驚濤駭浪之間。
或許會感到恐懼或震驚。
但也要時刻謹記，當年物理史上最偉大的天才們也走過同樣的航線。
而他們的感覺與我們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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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之后的他們，凌遠帶著凌光平回房間好好地安頓下來，給他單位打了個電話，請了好幾天的假，讓他好好地休息幾天。
也是凌遠為了彌補曾經未能好好地陪伴自己父親的遺憾。
當年出事之后的那段日子，在凌遠的印象中，只記得他有關乎自己的一切悲痛與傷感，全然沒有關注于自己的身邊人。
明明這種離別的悲痛時刻，更應該讓一家人緊緊地挨在一起去渡過這段悲痛。
可偏偏，他是那般的不可理喻，一意孤行。
季青站在客廳正好瞧見了房間內他們父子間的互動，突然間覺得莫名的感動。
不僅僅是有關于凌遠的自我和解，更是明白了除了自己所追求的人生理想之外，有著更加重要且溫暖人心的事物。
她深呼了口氣，走到陽臺的窗戶邊，感受著伴隨著冬日暖陽的微風，沒了往日里的那般刺骨，便也說明了初春的到來。
季青知道，這世界上沒有跨越不過去的寒冬，更沒有無法到來的春天。
她微微仰頭看向了沒有一片云的蔚藍天空，身后同時也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
凌遠站在了她的身側，扭頭順著季青的視線看向了遙遠的天邊。
“……季青，對不起。”
季青耳邊聽著了凌遠的道歉，不解地收回視線，朝著身側的凌遠看去，像是在詢問這句道歉中的意思。
凌遠的雙臂搭在窗臺之上，雙眸認真地對身側的季青說：“你是對的。物理本身的意義不該是用來滿足私欲的工具，這已經失去了原本我們探究其中的初心。”
“就算我再怎么研究幾百年，奇跡也斷然不會發生的。”
凌遠的語氣中帶著許久沒聽到過的輕松和愉悅，在這陽光明媚的日子里顯得格外應景。
季青聞言后，嘴角的弧度逐漸變深，語氣悠長，伴隨著熏熏然的微風。
“在我心里，你已經創造出奇跡了。”
凌遠聽聞后，隨之驀然失笑，搖了搖頭。
即便知道季青話中所說的含義，可他依舊認為常年被賦予天才稱號的自己在前段時間中做出了差點誤入歧途的決定。
這讓他直到現在，都感覺到了差點違背物理學意義的羞愧與自責。
被人常年以天才的這兩個字來稱呼自己，讓他差點在其中迷失了方向，產生了自己可以與曾經那些偉人并肩的錯覺。
是天才嗎？
可，當凌遠回憶起那個曾經獨屬物理的黃金年代，更像是在講述一個個天才們的神話。
物理學家們被洪流沖擊得站不住腳，節奏快得幾乎不給人喘息的機會，爆炸性的概念—再被提出，每一個都足以改變整個科學的面貌。
在時代浪尖上弄潮的天才人物們，在撕裂與對抗中產生出了無數被發掘的真理。
那才是名副其實的真正天才，創造了奇跡并得到了應有的無上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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