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蒙蒙。
潤州，茅山地界。
一名身穿道袍的青年按下云頭。
“最多不過一個時辰罷了，竟能夠把過去十數日之功給抵掉。”
孟凡之所以這么說，并不是因為縮地成寸的神通不如騰云駕霧。
前者與地脈勾通，其中門道不少，同樣可以演化出世間極速，可他先前是借助八卦道圖，自行領悟出一絲關竅，而后者則是鄧天君自上而下，將萬般妙處悉數點出。
“獅子甲、青龍刀。”
喃喃低語聲中，目光從氣息晦澀的大殿內挪開。
顯然，此方世界，那位即將飛升的師尊并沒有要出來的跡象。
只能通過愈發浩瀚的道力，以及由此衍伸而出的氣象來判斷，他確實在進行最終積累，等到正確時間進行飛舉。
何時到我？
念頭一閃而過，孟凡回到下山之前，自己用來存放世俗違禁之物的房間。
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他已經窺見壺天之術的門徑，并將步子邁了進去。
且不說能否開辟一方供生靈棲息、修行的小世界，至少有一片極其寬敞的私密之地，存放各種物件。
此外，孟凡徹底憑借本事，以及親戚關系，取得李唐皇室支持，沒必要太過畏首畏尾，擔心什么私藏甲胄之罪。
不多時，威嚴全甲在身。
沾染氣運、泛著寒光的獅子頭，在敵人眼中絕對猙獰可怖，狀若活物。
青龍偃月刀更不必提，此兵在末法時代就很不凡，自帶位格加持，如今來到靈氣活躍、天門未閉的時代，竟開始自主蛻變。
說實話，在斬龍之前，特意走一趟潤州，就是因為孟凡缺趁手神兵。
青龍之魂斗四爪老蛟！
他猜測，沾染蛟龍血液之后，青龍刀大概率會發生進一步蛻變。
很快，將自身裝備穿戴整齊以后，孟道長順手抄起放在桌案上的面具。
青面獠牙。
記憶中，是幼年為參加儺戲所買，用了幾次就一直擺放著，現在稍稍祭煉一番，也就成了遮擋面容的簡易法器。
特性：堅固。
“如此，直奔淮水龍宮而去吧。”
抬手，掐訣。
沒有再耽擱時間。
一呼一吸，凡人目光無法觸及的天空之中，有渺渺祥云被一英武神將踩在腳下，朝著西北方以極速神行。
“孫大圣一個跟頭十萬八千里，等我成就仙道，速度應當不會慢多少。”
“仙，僅僅是短期的終點。”
“等到踏足之后，就成了新開端。”
萬般景象自腳下掠過，縱然來時已經體驗過一次，孟凡仍舊心潮澎湃。
這速度……不比后世飛機慢！
如此就征服了天空？
想到了頭頂并未觸及到的可怕罡風，孟凡恢復冷靜。
大半個時辰后，云頭再度降下。
之所以能夠精準找到對方所在之地，原因在于老蛟當初發出邀請之時，已經特意指明過方向。….寂靜中，一粒散發著淡淡寶光的丹藥嗑下肚，雖然這般往返，并未讓他耗費太多法力，減了約莫兩成半而已。
但想到接下來會有一場惡戰，為穩妥起見，孟凡決定，還是把狀態調整至巔峰為好。
半炷香過去。
體內道力圓滿無缺，氣血更是未曾衰落過，一股殺意開始彌漫。
飛鳥與野鹿紛紛散開。
事實上，與后世相比，這個世界到處都是參天大樹，灌木叢里野兔狍子穿梭，古木之上靈燕斑鳩筑窩。空氣更是無比清新，哪怕不修行，沒有所謂現代醫學科技，普通百姓仍舊能夠久活，百歲老人并不罕見。
這是世界等級帶來的差距。
現如今，此等祥和氛圍一掃而空。
時隔許久，孟凡終于全力出手一次，殺機正是對著潛淵所發。
……
暗潮涌動的寒流之下。
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矗立，透過宮殿的窗戶往外看，能夠看到巨型河蝦，遠超磨盤的蟹將，正拄著兵戈在巡邏。
頭頂也并非天空，而是一片宛若汪洋大海的洶涌景象。
在無形薄膜保護下，這里的一切都很祥和，當然，必須忽略淡淡的腥臭之味，淫靡氣息。
“到底是誰！”
寢宮殿門砰一聲打開，仿佛有人含恨踹門般，巨型床榻上，面容姣好的蚌女們戰戰兢兢，她們修為不高，并未感覺到有殺機自淮水之畔傳來。
不過，龍神一怒，整座龍宮乃至附近流域的水生妖魔無不戰栗！
長廊之上，面容猙獰并無文雅之氣的龜丞相抖若篩糠，根本不敢詢問。
上有所好，下必盛焉！
這一任淮水龍神敢偷偷觸犯天條，試探人間律法，致使無辜百姓因此而亡，龜丞相自然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未曾獲取神位之前，淮水兩岸經常流傳著惡龜噬人的傳聞。
而能夠讓其歸順、臣服，老蛟明顯更加兇戾，此刻他已經變出了另一套裝束，先前神明常服在身，氣質與之顯得格格不入，而今不再掩飾，倒看起來般配了許久——
細密幽色鐵葉鱗甲，面呈青色，獠牙巨口，臉上有鱗，兩頰六根龍須宛若鐵線，看起來真應了兇神惡煞這個詞。
另外，在其身邊豎著一桿方天畫戟，鋒利無比，凝聚并散發寒芒。
哼，想要引本尊上岸？
若是鐵了心想要占領龍宮、搶奪神位，那就自己下來領死！
銅鈴大的眸子擬人化閃過譏諷與憤怒，他冷哼一聲，并不愿意放棄地利。
誠然，龍戰于野。
修行到此等境界，哪怕上了天空，同樣能夠爆發出全部戰斗力，但神權帶來的加持，絕不容忽視。
“大統領，夜叉、蟹將軍，你們三個點齊兵馬，給我上去看看，那無法無天的惡客到底是誰？”
“……”
水畔。
孟凡已經看出來，這老蛟是鐵了心不肯顯露身形，不禁暗暗搖頭。….山不來就我，我就山！
孽龍所圖不難猜測，無非就是依靠神職所帶來的加持，而這位置，雖秉承天道意志而生，但卻嚴重依附于人道，由朝廷所冊封。
自己手中執掌圣旨，瞬間可以將其如意算盤打碎。
另外，他掌握禁水神通，又不是懼怕水戰的孫大圣，不管是水中、陸地，亦或者天空，都怡然不懼！
正待掐訣入水之時，浩蕩水面上忽然一陣波濤洶涌，且景象越來越夸張，浪如山倒，波濤橫生。
一眾妖魔自深處懸浮而出。
最前面打頭的那個，臉呈蠟黃，面泛紫光，額間生角，面貌看上去跟凡人差不多，就是分布有鱗片罷了。
此刻，手持一桿長槍，賣相倒稱得上驍勇不凡，顯然也是蛟龍之屬。
莫非是那孽龍之子？
孟凡心里揣測著。
在其身旁，站著一個四米多高的大漢，面如藍靛，發似朱砂，手持一柄龐大開山斧，第一時間就能讓人想到巡海夜叉。
再后面就是蟹將，和一群拿著明晃晃兵戈的蝦兵。
“為何來我淮水龍宮鬧事！”
站在水波之上，丑惡夜叉指著孟凡質問，聲音沙啞震耳。
身為龍宮唯二的蛟屬，大統領站在水波之上，居高臨下道：
“閣下何不就此退走？大家相安無事……”
話音未落，手中長槍金光一閃，立刻橫在身前格擋。
兩道龍吟聲齊齊響起。
先下手為強，沒有那么多廢話要講，孟凡手持青龍偃月刀，在瞬間就朝著能夠化作人形的小蛟當頭劈下。
而它反應不算慢，匆匆挺槍招架，并發出類似龍吟的聲音，似乎在大呵，又像是在傳訊。
鐺！
金鳴聲響徹云野，周身浪濤炸裂，蝦兵蟹將立刻作鳥獸散，只剩下一個唯獨塊頭值得稱道的夜叉，仿佛被嚇傻了一般，拎著斧頭不知自己到底該做些什么。
架著青龍偃月刀，大統領只覺得一股浩然無匹的巨力從胸前傳來，接著，便無法招架，砰一聲倒飛了出去。
噗！
淡金色血液自口中噴出。
十成力，發揮不出七成。
顯然，青龍偃月刀里的龍魂品質極高，能夠對蛟屬造成壓制！
幾乎是同一時間，深諳果決之道的孟凡再度揮刀殺來，小蛟感覺四肢百骸都在打顫，拼命怒吼才暫時擺脫束縛，現了原形直接朝著幽暗淮水深處遁去。
可它根本跑不掉，心中默念禁水法訣，水流瞬間服帖。
沒過多久，已經徹底喪失戰斗之心的三爪金蛟被追上，罡風頓起，法力四溢，兩岸的石塊直接被浪潮掀翻，水面掀起數十米的浪花來。
而水下，這頭長約十二丈的金蛟，全身龍鱗炸裂，蘊含神效的血液紛飛，并向著四周擴散。
本著不浪費原則，孟凡直接將其收起，放入壺天空間之內。….而四周立刻涌來一群體型略大，靈智未開的水生魚類，它們并不管什么可能存在的危險，對已經被先前余波震成碎末的同類，同樣視若未見。
嘴巴高頻開合，憑借本能吞服著微弱的蛟血，以期踏上修行之路，擺脫如今的蒙昧。
見狀，孟凡也不阻攔。
手提偃月刀，向著最深處的潛淵遁去，斬龍之心格外迫切。
逐漸恢復平靜的水面，傻大個夜叉漸漸回過神來，它嗅著淡淡的蛟血馨香，心間一顫，二話不說扭頭往反方向跑，成了漏網之魚。
周身暗潮無數，卻無法靠近這片空間，孟凡視線中，水府漸漸出現，此刻仍在向外散發著珠光寶氣。
正要鉆入無形隔膜，一聲穿云裂石的奇異聲響從深處傳出，隨后一股漆黑如墨，仿佛能夠凍結一切的巨浪涌來。
“小道爾。”
無需揮動青龍偃月刀，這蘊含法力，幾近于神通的一擊，在即將貼面之前自動分開、排向兩邊。
禁水之術練至極境，縱然是弱水、黃泉，亦能來去自由，孟凡如今雖然只是初窺門徑，但孽龍所發也并非那等傳說之物！
眼見一招不成，化成人形的老蛟直接躍起，主動朝著孟凡殺來。
獅子甲、法器面具、偃月刀。
三者在身，此界無人見過這種樣子的孟道長，況且這種場合，多說也無益，濃郁到化不開的殺機，還有徹底泯滅生機的龍宮大統領，注定了無法說和，不死不休！
此外，野蛟得道最不怕廝殺！
錚！
刀戟交鋒，發出一聲巨響。
兩者皆面色突然暗紅，齊齊向后退去，暫時分開。
只不過淮水龍神未戴遮掩面容之物，看起來落了下方，其實面具之下，孟凡情況更加糟糕，差點噴血。
毫無疑問，他受了入道以來最嚴重的傷，心里卻格外激動。
帝君鍛體術！
不枉日日修行，輔以各種丹藥！
要知道，自己才修行約莫一年時間，而老蛟根底不凡，這一種族的肉身在妖族排名前列，修行至少千年！
念頭急轉之間，又一枚散發著寶光的丹藥塞入口中，隱藏在甲胄之下的茅山玉佩亦在助孟凡恢復傷勢。
老蛟見狀，不甘落后，變出一株靈氣濃郁的靈芝大口咀嚼。
莫道龍王無寶貝。
相比之下，孟凡明顯積累還不夠深厚，他心在滴血，自身奉旨斬殺對方，一切繳獲皆歸其所有，孽龍如此暴殄天物，還用最原始的方法……
當即不再猶豫，直接甩出圣旨，以免再有什么神物被浪費。
純粹龍氣立刻浮現。
一頭五爪真龍出現，看似虛無縹緲，實則極具壓迫力。
在其刺激下，偃月刀也開始變得愈發神異，有青龍在上面盤旋。
血脈壓制撲面而來，手持方天畫戟的四爪老蛟立刻現出原形抵擋。….它修行了上千年，又曾借助神印以及氣運之力，進行過蛻變，理論上能夠橫擊真龍。
可惜……僅限于理論。
神權被剝奪了！
由于唐王朝正處于鼎盛之故，人道氣運自四面八方而來，老蛟感受到了自己正在被天地人三界厭棄，內心惶惶不安。
“朝廷！人道！”
“是那黑心小道士告御狀！”
咬牙切齒之際，一條體長超過三十丈，近百米的巨大青色蛟龍沖天飛起，不在居于潛淵之中。
沒有意義了……
滿身青色鱗片，體態修長勻稱，四只龍爪格外有力，龍須飄飄，尤其是那雙龍眼，如同目含明月。
賣相沒得挑。
可惜觸犯天條，禍害一方百姓，又恰好被孟凡盯上！
下一刻，兩條龍影追隨他，向著淮水之外沖殺而去，緊咬著孽龍不放，都不需要腳踏祥云，升龍之力覆蓋全身，他幾近于真龍本尊。
嗷！！！
突然間，奇異的聲響傳遍附近州縣，陷入熟睡中的人們感到耳膜震蕩，十分難受，紛紛捂著耳朵將頭探出窗外。
隨后就看到了畢生難忘的景象。
一頭蛟龍面相兇惡，周身散發著強大的血氣，騰云駕霧，嘶吼道：
“你若再向前一步，本王拼著永世不得超生，也要屠盡方圓五百里生靈！”
“雨鎖千里！化一方水國，淹死所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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