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異端審判所的故事。
不再是歷史的參與者，而是歷史的見證者。
如同這間書店一般，在城市不起眼的角落，默默見證著歷史。
“不錯的故事。”
路登點頭，稱贊道，
“我喜歡這個故事。”
本身，異端審判所在神邦，就是很畸形的存在，稍有不慎，就會演變成怪物。
他們的權力太大，能夠約束異端審判所的東西又太少。
世俗角度來講，異端審判所依附于神權，凌駕在一切之上。
他們的選擇，是一種凈化，一種自我解脫與升華。
放棄了權力的枷鎖，獲得了更大的自由，才延續至今。
看上去，很浪漫。
可如果仔細思考這個故事，就能明白其中最關鍵的人物——審判長。
女皇一手創辦了異端審判所，在她主動放棄職位，解開束縛后，異端審判所沒有被權力迷惑雙眼，沒有自我膨脹，而是走上了另一條更理想，更浪漫的道路。
路登冷不丁提出一個問題，
“我猜，這場集會發生在神元前29年，對嗎？”
老者愣了一下，臉上又浮現出熟悉的苦笑，一邊嘆氣，一邊點頭，
“您猜對了。”
他補充道，
“準確的說，是發生在雪原大爆炸的消息，傳回神邦的第二天...”
“這就對了。”
路登點頭，印證了自己的猜想，重復道，
“這就對了。”
異端審判所的自我解體和凈化，如果沒有外力影響，是不可能發生的。
個體無法拒絕權力的誘惑，總有人想用異端審判所搞事情。
雪原大爆炸，改變了一切。
這讓異端審判所的中高層骨干，清晰地認識到一件事：
哪怕離開了異端審判所，審判長依舊執掌著審判之劍。
那個女人，掌握著隨時毀滅世界的能力。
最好...不要惹她。
權力固然誘人，但和生命比起來，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異端審判所敢做過界，不用懷疑，在某個夜晚，審判長會突然現身，給異端審判所帶來一個大大的驚喜...
和路登先生比起來，審判長更像惡魔一些。
畢竟，路登先生是講道理，講法律的。
而神圣法典...本身就是審判長個人意志的體現。
前一代戰爭殿的若弗大法官到底是怎么死的，書里可記得很清楚。
審判長只寫了三個字：
【我殺的】。
異端審判所的行為，說好聽點，叫自我凈化，說難聽點，叫自我閹割。
他們對自己進行了無公害改造。
這份改造，讓異端審判所以另一種形式，存活到了今天。
梳理清楚其中的邏輯，路登忍不住感慨道，
“小瞧普吉神父了，應該和他多喝兩杯的。”
“您謬贊。”
老者將筆別在胸前，客氣地問道，
“您還有別的事嗎？”
“有。”
老者沉默了。
他只是客氣客氣，沒想到路登先生如此不客氣。
路登繼續說道，
“我剛回來沒多久，需要了解的事很多，過去四百多年發生了什么事，霧都，小聯合王國...哦對了，還要拜托你們和她說一聲，我回來了。”
對方怎么聯系女皇，路登不管。
他相信，異端審判所肯定有辦法。
老者沒有猶豫太久，
“這些要求...我可以答應您。”
查閱歷史資料，換做其他人，想要白嫖這些記錄，絕不可能。
如果是路登先生...
那是異端審判所的榮幸。
他們記錄了四百多年的歷史，總要有讀者，有觀眾吧！
路登先生，就是最好的讀者，甚至沒有之一。
路登繼續說道，
“我要去圣菲街區，能幫我把圣菲街區前任教父的手下干將召集起來嗎，我們需要開個會什么的。”
老者有些猶豫，
“這...這可能超出我的職責了。”
路登反問道，
“請問這是合法的嗎？”
幾個朋友在一起聚會？
當然是合法的。
老者點了點頭。
路登繼續說道，
“既然是合法的，我想，它在您的職責之內，不會讓您太過為難。”
說著，路登站起身，要向樓下走去，
“我們上一次的合作經歷就很愉快，要保持這種優良傳統！”
老者無奈地苦笑了起來。
異端審判所上次和路登先生的合作，結果是所有圣裔家族都被清理，異端審判所自我閹割，神邦共和國煙消云散...
你管這東西叫愉快？叫優良傳統？
路登站在樓梯口，回身禮貌問道。
“對了，聊了這么久，還沒請教您的姓名。”
老者沉默片刻，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資格，更沒有拒絕的理由。
“巴納德·安東尼。”
安東尼？
這個姓氏，路登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逃去荒原的馬里亞家族后人——維德·安東尼，他的姓氏。
路登有些好奇，隨口問道，
“我以為，異端審判所不招收圣裔家族的成員。”
老者笑著搖了搖頭，
“已經沒有圣裔家族了，路登先生。”
目送路登走下樓梯，老者坐回扶椅，疲憊地閉上雙眼，想著要如何將剛才的對話記錄成文字，這是一個辛苦活。
以及...要如何通知組織，路登先生回來了。
組織里的人們，又會如何看待這件事？
路登先生可以不在乎組織，但組織不能不在乎路登先生。
事情太多，想法太雜。
走一步看一步吧...
“去吧，給路登先生備車，按照路登先生的要求，把那些刺頭都召集起來，對了，敲打他們一下，不必告訴他們教父的真實身份，也不用為路登先生站臺，只需要釋放一丁點善意就夠了...算了，忘掉我剛才的話，按照路登先生吩咐的去做，不要節外生枝，做多錯多。”
老者有氣無力說著，吩咐年輕人。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疲憊，與路登的對話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不管組織是否與路登先生合作，如何與路登先生合作。能給路登先生駕車，都是你此生的榮幸。”
年輕人有些不服氣，想要反駁些什么。
卻被老者一句話堵了回去，
“當年為路登先生駕駛馬車的，是斯巴達克。”
斯巴達克。
奴隸出身，神邦最強的角斗士，龐格手下最得力的軍團長，奧古斯都最忠誠的仆人，打碎奴隸枷鎖的英雄...
龐格·雅格一生未嘗一敗，所向披靡，這些年，也被吟游詩人們贊美為軍神，更重要的是，龐格此生忠誠無比，近乎找不到任何瑕疵。
他唯一僭越的行為，就是帶兵越過神圣之河，護送路登返回神邦。
這種重視友誼的舉動，反倒讓龐格的形象更加立體、豐滿、感人。
哪怕在神邦共和國風雨漂泊的最后一段時間，龐格也是共和國的定海神針。
龐格死后，神邦共和國的滅亡，就進入了倒計時。
與龐格對應的，斯巴達克則被稱為戰神，在眾神殿中，位于龐格雕像的左手下方。
和歷史上的戰神做同一件事...
哪怕是駕駛馬車，似乎也鍍上了一層神圣光環。
年輕人懷著復雜的心情，按照老者的吩咐，去準備馬車，載著路登先生去圣菲街區，見一見前任教父手下的干將們。
...
圣菲街區。
一輛蒙著黑布的馬車，停在了裁縫店外。
周圍的乞丐和小孩們剛想圍上來，向大人物討要一些零錢或者食物。
裁縫店周圍立刻走出幾位兇神惡煞的彪形大漢，還沒等這些人有任何動作，乞丐們就一哄而散，躲得遠遠的。
帶著漆黑面具的人走下馬車，向裁縫店內走去，
裁縫店掛著打樣的牌子，里面煙霧繚繞，如果仔細嗅一嗅，還能聞出酒精的芬香。
雪茄配酒，致癌物超級加倍。
推開門，店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來者身上，死死盯著那張漆黑面具。
所有人心里浮現出同一個念頭：
這就是新上任的教父？
看上去，不是很好惹的樣子。
圣菲街區的地下混混們，在正派的神邦人看來，是一群刀口舔血討生活的瘋子。
而在混混們眼里，怪鳥書店的人，才是真正的瘋子。
這位教父，靠怪鳥書店傳話，坐著怪鳥書店的馬車而來...
漆黑面具下傳來沙啞帶有磁性的聲音，教父對自己未來的下屬們說出了第一句話，
“把煙都給我掐了。”
霧都的霧霾已經夠嚴重了。
這些抽煙的家伙，就別給路登上難度了。
一進門就特么禁煙？
這可不是好打發的。
正在抽煙的幾名壯漢，沒想到對方的態度如此強硬。
他們本來打算用行動抗議，給這位新任教父一點顏色瞧瞧。
可當教父的目光掃射過來時，他們仿佛被子彈擊中，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身體不聽大腦使喚，乖乖地將雪茄熄滅。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路登走到辦公桌后，在主位上坐下了。
幾人交換了眼神，靠教父最近的一名壯漢，甕聲問道，
“該怎么稱呼您？”
有怪鳥書店的召集，有漆黑面具的信物，這位的身份已經不需要懷疑，肯定是圣菲街區的信任教父。
教父，哪怕一個帶著面具的教父，也要有個名號。
畢竟，神邦在外的人們，相信神圣法典勝于當地的法律。
如果法律無法為他們主持公道，那么就輪到教父登場，處理糾紛，解決事端，用神圣法典的方式還神邦人一個公道。
因此，教父必須有個獨屬于自己的名號。
畢竟，教父之間，亦有差距。
坐在主位上，路登從桌面拿起一根雪茄，隨手一剪，然后點燃。
帶著漆黑面具，也能吃飯、抽煙，甚至可以接吻，很方便。
雪茄點燃的瞬間，眾人的表情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悠悠吐出一口煙霧，隔著煙霧，路登目光掃過場內每一個人，觀察著他們的表情。
有好奇，有疑惑，有不滿，有憤怒，有輕蔑....
各種表情糅雜在一起，有趣極了。
“名號？”
路登腦海里浮現出一個名字，隨口說道，
“就叫我...白蘭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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