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科陸山返回神邦的路不遠，隊伍卻走的格外慢。
路登很清楚，艾爾·伊莎返回神邦前，異端審判所會把一切清理干凈。
他們不允許，圣人的后裔踏上被污染的土地。
哦，現在應該叫圣·艾爾·伊莎了。
坐在馬車上，阿烏蜷縮在角落，路登打著哈欠，昏昏欲睡。
只有艾爾臉上帶著病態的紅潤，說不出的興奮與激動。
她忍不住開口問道，
“路登先生，您在想什么？”
路登直言道，
“我在想，為什么是馬里亞家族。”
他是一個喜歡復盤的人。
倒吊人的事件，整體復盤下來，路登沒有發現太多端倪。
可結合這一次的風暴，兩次都是馬里亞家族倒霉，會不會有點太巧合了？
如果一定要說的話，路登覺得，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幕后操縱著什么，引導一切的走向。
正常情況下，路登會擔任這只大手的角色，他是幕后黑手。
如今，卻變了。
神邦的水，比路登想象的要深。
大學者、大法官、圣裔家族、未謀面的異端審判所審判長...
廟小妖風大了屬于是。
路登想不明白的問題，艾爾自然也沒有答案。
她只好換一個話題，
“路登先生，您下一步準備怎么做？我是說...怎么繼續送福報？”
你要聊這個，路登可就不困了啊！
路登很認真地說道，
“我對米索特別感興趣，所以，我打算多賺一點米索。”
艾爾：......
還真是直白呢，路登先生。
馬車緩緩前進，不知道碾碎了多少人的命運。
...
圣彼得療養院。
這家療養院，除了名字里帶個圣，其他地方和圣沒有任何關系。
萊恩·雅格，如今是療養院的模范病人。
他才被送來的時候，需要被束縛帶捆著手腳，以免他傷害別人或者自己。
好在，萊恩很快正常了一些，迅速融入圣彼得療養院的氛圍，成為一名真正的精神病人。
而負責照顧他起居生活的，是一位名叫杰夫的管事。
據說，在福報契約的交易上，這位管事讓雅格家族損失慘重，虧損以百萬米索計。
換做其他圣裔家族，杰夫現在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尸體了。
好在，雅格家族財大氣粗，負責善后的龐格也懶得沖杰夫發火，干脆將他送到圣彼得療養院，專職照顧萊恩。
杰夫管事來了之后，萊恩的病情好轉不少，已經恢復了自由行動。
他不再提什么惡魔，也不再咒罵路登，或者為神邦的未來哭泣。
萊恩找到了更有意義的事去做！
萊恩自封為院長，杰夫被他封為首席治療師。
他每天早上起來后，如同獅子巡視領地，在所有病床前巡視一番，還會吩咐杰夫調整一些病人的治療方案。
今天，萊恩巡視到一個單獨的房間，這里住著一位新送來的病人。
和其他病人不同，這位病人沒有圣裔的身份，甚至不屬于神邦。
在門牌上，寫著病人的名字：
維德·馬里亞。
萊恩推門而入，維德趴在床上，如同瀕死的豺狼，一動不動。
聽見動靜，維德艱難地抬起頭，看向前方，發現了萊恩。
維德空洞的雙眼里，出現一種名為怨恨的情緒。
“萊恩！萊恩！”
維德低吼著，帶著幾分哽咽，
“我是替你死的！”
他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如果萊恩沒有被送到圣彼得療養院，那么指控路登的人選，自然是萊恩！
被鞭刑、剝奪圣裔身份的人，也會是萊恩！
躺在病床上如行尸走肉的，還是萊恩！
維德替萊恩受了所有地罪，他怎能不恨？
“杰夫醫師，記錄。”
萊恩推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鏡，煞有其事地說道，
“病人有認知上的錯誤，他明明活著，卻認為自己死了。”
跟在萊恩身后的杰夫，按照萊恩的要求，在白紙上寫下一行行文字。
這些東西，基本上沒人會看。
但萊恩少爺既然要，杰夫就照做好了。
杰夫能活下來，靠的就是萊恩出面傳信，將他保了下來。
不然的話，對于龐格來講，一個家仆殺了就殺了，沒有太多情分可講。
維德開始咒罵萊恩，這些污言穢語，哪怕是杰夫聽了都會皺眉，萊恩卻不以為意，充耳不聞。
萊恩替維德看了一會病，忽然停下，看向杰夫說道，
“我該吃蘋果了。”
古啟云諺語：每天一個蘋果，醫生遠離我。
蘋果，是萊恩給自己開的藥方。
他討厭醫師，那些家伙竟然想拔光自己的牙齒！
他們瘋了吧！
杰夫連忙從隨身的背包里拿出一個蘋果，想要遞給萊恩。
“和你說了多少次，這是梨子，不是蘋果！”
萊恩推開杰夫的手，自己扒開背包，從中拿出一個梨子，認真告訴杰夫，
“這才是蘋果！”
指蘋為梨了屬于是。
一旁的維德：......
這家伙，大抵是真的瘋了。
維德只是萬念俱灰，生不如死。
而萊恩這家伙，卻在多重打擊下，直接瘋掉了。
也不知道兩人到底誰更慘。
維德罵累了，漸漸平靜下來，趴在床上一動不動。
萊恩卻沒有走，而是貼在墻邊，把‘蘋果’放在鼻前，深呼吸，嗅著蘋果獨有的氣味。
噠噠噠——
走廊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披著斗篷，將臉遮擋嚴實，行色匆匆。
他很緊張，似乎有惡魔追趕著他，讓他不敢有絲毫放松。
發現來折后，哪怕隔著面罩，萊恩也能認出對方。
他哈哈哈大笑起來，胡言亂語道，
“哈哈哈，這么蠢的人，你不是元老，誰又是？”
來者沒有在乎萊恩，一個瘋子，和他計較什么？
他徑直走進病房，蹲在病床前，貼在維德耳邊，輕聲說道，
“聽我說，不要說話，更不要問。末日審判結束了，馬里亞家族完了，最后的反抗也失敗了，已經沒有馬里亞家族了。
你是我的兒子，我是馬里亞族長的私生子，所以你依舊是馬里亞家族的血脈，記著屬于馬里亞的榮光，這是你血脈之中的榮光！
家族只要你做最后一件事，活下去，在荒原上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如果世上真有惡魔，找到那個惡魔，馬里亞已經背負了惡魔的污名，為何不做實呢...”
對方走了許久，這些話依舊回蕩在維德耳邊，讓他陷入無比震驚之中。
很快，有人走進病房，開始將維德搬上擔架，準備送出城去。
末日審判，沒有圣裔成員能夠逃過。
可問題是...維德不是圣裔了！
他被剝奪了圣裔身份，自然不會受到牽連。
哪怕是異端審判所的瘋子們，也認可這個邏輯。
“看看，我說吧。”
萊恩有了新的動作，他不顧及任何形象，仿佛屠夫殺豬一般粗暴，拿著梨子大口啃著，吐沫飛濺。
“他分明是活著的，卻要說自己死了，這不是瘋了，又是什么？”
而趴在擔架上的維德·馬里亞，迷茫且無力地看向前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維德虛張著嘴，想要說些什么，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眼里噙著淚水，緩緩從眼角滑落。
很難講，這淚水到底是為馬里亞家族的覆滅而流，還是在慶幸自己的劫后余生。
或者，兩者兼有。
幾天前，維德還是高高在上的圣裔，哪怕是神邦公民，在維德看來也只不過是賤民，卑微到塵土里的東西。
他信心十足地去挑戰路登，帶著十二圣裔家族的榮耀，眼看就要觸及那最終的勝利，結果倒在了距離勝利最近的地方。
從云端墜落的維德，被殘忍地剝奪了圣裔家族身份！
這比鞭刑、死刑，要可怕一千倍，一萬倍！
他們怎么敢？！
就在維德以為，自己這一生已經不可能更糟糕了。
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傳來。
馬里亞家族受惡魔的蠱惑，企圖傷害圣·艾爾·伊莎，人贓并獲，鐵證如山！
末日審判開啟，宣判馬里亞家族有罪！
龐格帶兵接管馬里亞家族的軍團，反抗者格殺勿論。
馬里亞家族的直系成員，會落在異端審判所手里，等待他們的結局，可想而知。
至于馬里亞家族龐大的勢力，在這一刻煙消云散了。
他們的家產，附著著惡魔的罪孽，由貪婪宮殿收繳。
他們的仆人，若是神邦公民，則剝奪公民身份，貶為平民，若是平民則貶為奴隸，若本就是奴隸，則會被賣到奴隸市場，
與馬里亞家族有關的一切，都會被嚴格審查、凈化、無公害處理。
神邦這只龐然巨獸，在惡魔面前，露出了自己的爪牙。
八百年來，圣人的光輝庇佑著每一位神邦子民。
唯有跟隨圣人的指引，才能鑄就神邦今日的輝煌。
也正是因此，當惡魔重現于世時，神邦的反擊如期而至！
而維德，只不過是這場風暴之中，最弱小的一葉孤舟。
很難講，他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命運，在捉弄這個年輕人，他卻無力抵抗，也無法享受。
人生的大起大落，未免有點太刺激了。
今夜過后，整個馬里亞家族，只有兩人能活下來。
今夜過后，他們都是無家可歸之人。
費務元老，流放高臺之上。
青年維德，流浪荒原之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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