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赤喇跑到甲板上，然后看到了不遠處嗚嗚喳喳舉著武器靠近的人，神情凝重：“居然真的是人！”
“別開銃！別開銃！我是漢人！漢人啊！”
一口流利的官話，讓所有人一陣發愣。
接著，這個舉著武器的家將手抬起來，示意他沒有惡意：“諸位兄弟，你們是從哪邊來的？我……我是漢人！我是南京的漢人！”
“我們知道，怎么會有漢人在這里？”卜赤喇下船，對方看到皮毛覆蓋之下的宮人服裝，微微一愣道：“可是官家來宣慰的人？”
“宣慰？”卜赤喇看著眼前這人，皮毛大衣下，是一張滄桑的面龐，身后跟著幾條犬，還有一個橇，橇上有家當，和兩個男人，三個女人以及五六個孩子。
“咱家從未知悉，此間有大明的藩屬。”
“啊對，我……忘了說，我叫王暢，南京軍戶丁余，早年逃了軍當了倭寇，結果被合伙人騙了，買到了日本的蝦夷給松前藩當了苦力。
后來我花大力氣逃了，去給蝦夷一個部落混飯吃，結果不像那個部落被倭國征討，后來一路跟著北遷。
直到三年前，我們穿過一串海島，抵達了當初曾經入朝朝貢的一個部落，叫使犬部。
前年，北邊大風，使犬部駐地海豹沒有來，我們就離散出來遷徙。
我也娶了部落里的一個女人，身后兩個男人是蝦夷人，女人則是使犬部的女人。孩子則是女人們跟他們以前男人生的。”
王暢話語條理很清晰，是個正常人。
“那……為何不回大明？”大副好奇的問了一句。
“不知道路啊！”王暢苦笑萬分，“諸位從南邊上來的，冬日這邊海都能結冰，我們只能沿著島嶼行動……本來今日我們打算來獵點海豹，結果不想海豹跑空了。想來，是諸位開銃才嚇跑了他們。”
“咳咳，確實有點不禁嚇，還是很狡猾的。”
大副干笑，正常用刀，一看到他們靠近就跑，一點都不蠢。
“這樣吧，留下來一塊吃。”卜赤喇看著這群人，“你們是準備在這座島嶼上定居嗎？”
“啊……這個……基本上是了。使犬部因為食物不足必須分開，我們分開之后，就安了同一個姓氏，以后遇到同姓部落，就不能婚配了。”
王暢苦悶不已：“本以為我這輩子，就在冰雪之中過去了。誰曾想，居然能遇到國中的船，不知道諸位能否……”
“我們有軍務在身，得去一趟新大陸。”卜赤喇打斷道，“現在正在探索航道。既然此地能活人，那么方才我與大副在商量，是否在此地安排一個補給站。正考慮該留下誰來，不如你便在此地，我可以任你為軍官。”
“世襲的嗎？”王暢緊張的問。
倒不是他想要世襲罔替，而是想著有朝一日能落葉歸根，只要不是世襲的，或許這邊航線搭建起來了，自己能掛印辭官，回去大明。
“不是。”卜赤喇搖頭，“我沒有這個權責，只能冊封臨時官職。但對于實際控制一地部落的人來說，是不是世襲不也無所謂。”
“那……等航線建立起來，可否讓我歸鄉？”
“可以。”卜赤喇點了點頭，“但至少需要五六年時間才能將航線建好。”
“沒問題！在下都十幾年了！不差這一會兒！不過，這邊并不是適合建補給站的地方，就在隔壁，一座大島上，有湖、還有厚重的火山地熱，所以那里有溫泉，火山之間常年如春，雖然沒有木頭，但土質松軟，可以耕種一些作物。”
王暢說著，跑到雪橇邊拿來一顆凍成疙瘩的黃色塊莖說：“這個！能在那邊種一茬，產量還不少，養活個八百人部落不是問題。”
卜赤喇看到這個，眼睛都直了：“這是……土豆！”
“對！是土豆！陛下指明要帶回去的東西！”
大副也驚喜了起來。
王暢聽得此言，有點齜牙：“諸位，隔壁大島只要攻下來……”
“打！”卜赤喇狠狠點頭，“補給站對于北線航路至關重要，不好打也得打！”
王暢一聽，喜笑顏開。
只要他們打下那座島嶼，未來一定能繁榮起來，到時候自己歸家也就有望了。
之后，一群人上了船，好多許久不見女人的漢子，正覷著。
好在卜赤喇當眾宣布，任命王暢為曻（sheng，一聲）山群島宣撫使，組建曻山群島宣撫司，這才摁住了他們的覬覦。
終究是官員的家眷，無故侵害，那可是要命的。
鎮住了人群，卜赤喇又和大副與王暢了解了一下這附近的部落情況，以及新大陸的情報。
王暢知無不言。
他所在的部落，屬于冰海外圍的小部落，姓科奇拉。
科奇拉是他部落原來所在地的名字，意思為層巖上的冰原。
而按照部落的取名規則，他現在如果選擇在曻山群島落戶，那么他的姓氏應該變成科奇拉·昇土群島·王暢。
當然，這只屬于他這一支的群落習慣。
“我這一部與倭國北邊的蝦夷人，倒是同源，我那倆個蝦夷部落的族人，能很快學會使犬部的語言。
倒是隔壁大島上定居的那個部落，與我們不是一個同源的，與他們交易，他們會壓價，還會強迫我們的女人陪他們睡覺，睡完才給東西。在他們的部落看來，延續才是重要的事情，還說明年只要我們被抱著孩子過來給他們，就能換到更多食物。”
王暢捧著熱茶，喝得熱淚盈眶。
其他人拘謹的喝著，前所未有的新奇感受。
“原來如此。生存當真不易。”
“是啊！”王暢苦笑，“我原先以為，自己在大明日子夠難了，結果萬萬沒想到離開了大明，才是真正的艱難。難怪以前總聽老人說，使者朝貢的時候，恨不得賴著不走，本以為是個忽悠，不想居然是真的。我在冰海之間，吃了五六年的生肉，想要吃點素的機會都沒有。”
“吃飯咯！”
餐食送上桌，灑了鹽巴不說，還有一桌子的豆芽菜。
王暢一看，毫不猶豫下筷子去吃豆芽，一邊吃一邊哭，肉也不去碰。
至于他的部落之人，不會用筷子，就用骨刀插著吃烤肉。
熱騰騰的烤肉，加上鹽巴，讓女人生出了別樣的滋味，眼睛明亮了不少。
至于蝦夷人，也是哭了出來，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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