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呵呵一笑：“所以，得給他們更多的活路。自古以來，商人重利。任何一點點價格變動，都可能影響物價，進而影響各地的物資。
所以，朕卡著秦嶺淮河以南的運輸價格，逼著江南商賈，將他們的產業北遷進入北方諸省。
北方人口雖然比太祖時多了很多，但也只是勉強恢復到了唐時北方標準人口。
這不夠。
因為朕必須將更北方的草原、東北、西北等地囊括進入直轄，只有控制了這些土地，才能是真正穩定了國勢。
否則，一味讓江南做大，只會損害北境勛貴、百姓的利益。
實邊不是為了朕，而是為了大明和天下，以及你們這些將家產北遷的高門大戶。”
“陛下……”楊廷和想要提醒皇帝，這話太露骨了。
但朱厚照擺了擺手說：“朕說過，朕需要你們替朕治理天下。但同樣的，但同樣的，任何一個帝皇，也不會容忍無法掌控的士紳團隊。”
“太宗開始，江南開始做大，仁宣之后，內閣開始崛起，英宗北狩，世宗為了穩住國家，選擇了放權文官，導致江南士大夫更進一步做大。
但是，這一切都是基于，皇祖、皇考之前，北方人丁不曾恢復往昔多數，北方韃靼、瓦剌依舊強橫，朝廷抽不出手南下處理你們所導致的。
不過，威寧伯、海蘭伯屢次總制三邊，修繕長城，及至朕北平朵顏三衛，重開全寧、開平、東勝諸衛所，邊區有了緩沖，北方諸省人口逐漸超過現有耕地上限，這才開始梳理做大的江南士紳。”
“朕知道江南是大明財稅重地。但那又如何？朕不是列祖列宗，朕比他們看得透徹。他們不敢動江南，就是因為不了解天下財富的運行規則。但這一點上，朕懂。”
“朕懂，所以朕敢殺雞取卵，朕敢威逼江南大部分士紳北遷。江南損失的財稅，對于朝廷來說看起來很多，但實際上，朕只用了一年，就讓國庫賦稅，逼近八百萬元。
但這筆錢，只能吃一次，想要一直維穩乃至五年內突破一千萬元，就需要將這筆錢激活運轉。”
朱厚照起身，在踱步：“江南士紳何以強？人多糧多？不，是他們不納商稅，將農民產生的剩余，收割，還把城市手工業者產出，也收割了。他們有錢有糧，卻忽略了，如果沒有安穩的地方環境，他們算個屁！”
“至于，怎么讓地方安穩。很簡單，百姓干活就能混個囫圇不餓死，城市內地痞流氓聽話不造反，周遭道途之間山賊土匪只收過橋費，不劫掠搶貨，沿海港口能將貨物運出去走私海外諸國，這就叫安穩。”
“所以，基于以上這些，朕只需要做以下三步。
第一，提升物價，導致百姓手中鈔幣跟不上各地物價，那么他們就必須想辦法賺更多錢。
第二，堵死走私，防止世家大族將貨物走私出口，進而減少他們訂單，沒有訂單，生產就意味著虧損。外需不足，就需要激活內需，可是朕已經激活物價上漲，意味著他們必須提高產品價格。
價格一高，這就是奢侈品。
此前，朕對奢侈品有定義，所以對奢侈品還要加稅。
稅加物價，你讓百姓買？他們也買不起。
于是，你只能想辦法將貨物，賣給其他愿意接手的人。
誰？權貴、諸王、皇室、士紳。
但，如果朕在北方，推行機械，減免賦稅，讓北方產出的商品抹平江南物價上漲和運費上漲帶來的差價，那么北方的商品，就被南方的商品出價低。
如此，你們是會拋棄江南產地北遷產能，還是死死守著江南產出虧損？
商人重利，一分一毫斤斤計較，豈能傻乎乎的死守江南？
于是，江南進入惡性循環，外需不足，內需不足，沒有訂單就沒有工作崗位提供給百姓。
百姓無法求生，于是變成流民。
然后，朕就能學趙宋手段，收編廂軍，防止他們造反，北遷戍邊，不斷加強北方人口物資需求。
朕從江南，回籠一億五千萬元左右的資產，這段時間陸陸續續出手了，能夠支撐朕，將東北三萬里山河全部變成直轄。
那么，根據朕的估算，東北至少兩千萬人口容納。夠不夠將江南逸散出來的人力，全部吃下來？”
朱厚照的話，讓現場眾人都沉思起來。
“那么，第三步就能開始了。”朱厚照深吸一口氣，接著說道：“對外開戰。朝廷給北方諸省花錢購買物資，然后對北方諸省保持征稅，形成循環。
錢或許越花越少，可是錢是會傳導的。
之前我們討論過，民間物價上漲的因由是什么？
不就是劣幣驅逐良幣。
但倘若我們加大了貨幣的沉入民間，那么良幣，自然會產生一定的貶值，漸漸恢復原本價值。
這樣一來，百姓手中就不會全部存銀行，可以用的錢就多了。
北方百姓富庶起來，就需要改善生活條件。
以前不敢吃的牛羊肉，現在需要了。
那么北疆牧場，就能派上用場。
北疆有了穩定的商單需求，就可以大規模放牧牛羊，漢人百姓只要有利可圖，就一定會留于北疆，蒙人、女真等族更是不會脫離大明。
如此，北疆長治久安，指日可待。”
朱厚照侃侃而談：“此外，除了吃飯還需要居住。
需要居住就要建設。
屋舍需要什么？木頭、磚瓦、水泥。
同時朝廷主要負責平路、建城、劃地給百姓以工代賑。
給些養活后來之人全家人的糧食，分門別類去安排屯墾、建設、放牧等工作。
然后再用一年時間，幫助他們在本地扎根。
接下來，道途通暢，兵驛、郵驛開通，行腳商從關內帶來商品，換來牛羊、皮草返回關內。
然后再將皮草賣個北方大商戶，這就需要后續的一系列產業競爭。
但有競爭，就會想辦法提高產出比。
想要賺更多，就得改進工藝，提振技術，將質量、效率、體量任何一個提升，或者全部都提升，那么就能惠澤更多人。朝廷也能以此收稅，增加收入，投入地方，形成正向循環。
這都是朕如今在做的，聽完了，你們也都懂了吧。
為什么朕一定要摁死江南，因為江南吃著天下利益，卻不干人事，反而拖累了北方的擴張，那么朕能留他們？
所以，五輔，你可以直接回信給那些對你施壓的人，朝廷的政策，側重于什么地方，朕在主導，你們在執行。他們想要獲利，得你們內閣以及朝中官僚首肯才行。
沒有你們答應，他們算個屁！
聽清楚，你們就是宰相，而且是不必完全倚仗于地方士紳的宰相！
士紳需要你們，而不是你們需要士紳。
倘若士紳不聽話，找個由頭滅掉，換一批聽話的人執行朝政。”
朱厚照赤裸裸的點解，毛澄他們低著頭眼底盡是駭然之色。
“陛下此言還是不要再說，這是要推動黨爭啊！”蔣冕趕緊出來。
“朕在，誰敢黨爭？”朱厚照搖了搖頭，“至于后世子孫，朕自有方略教導。況且就算黨爭，一朝天子一朝臣，聰明的就會急流勇退，不知進退的就是個死。
朕允你們替朕牧守天下，自然是要給你們吃飽了草。
拿出你們宰輔的氣勢，不服的就壓下去。
接下來朕要北狩，你們要跑配合監國的，弱了氣勢，下邊士紳會怎么咬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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