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瓊是老臣，從成化混到現在，艱難，混亂，清明，舒坦的日子他都經歷過。
但就是沒見過大明從上到下，一片祥和的畫面。
正德十五年以來，烈火烹油的局勢，被朱厚照的各種手段連削帶打之下，小老百姓們已經足以負擔家人不用離鄉外出，就能支付得起朝廷所要求的賦稅了。
誰能想到？歷代誰見過？
吶，他就出現了。
但代價就是朝廷負債累累。
要不是朱厚照拿內帑和不斷對外擴張撐著，現在已經崩了。
“陛下，天下雖大，但民若是不勞動，一旦天下吃完，那……”
王瓊的提醒，讓朱厚照一下冷汗涔涔。
差點忘了，自己現在不是簡單的治理后世那個貧困到國家通貨膨脹得無以復加的中國。
而是一個，糧食充足、人口龐大、物華天寶、天下唯一資本無數的國家！
朱厚照能靠吃國內的士紳，完全撐起國家的制度革新。
吃完了國內，就能對外吃國外。
但國外吃完了，還能吃什么？
他其實是帶著國家走上了帝國主義的路子，這也是他既定的目標，畢竟擴張是必須的。
但問題是，下邊不想擴張啊！
大家日子過得美美的，跑去邊疆吃沙子，我是腦袋有問題嗎？
這是內生性問題，朝廷和民間是脫節的。
也難怪朱厚照現在不管砸多少錢，老百姓都會說一句，陛下是財神，當然有錢。
但朱厚照是人，他變出來的錢，本質上是沉在地方地主手中的沉淀資產。
這批已經被他拉出來資本化和投資了。
等花完了，就得開始賣家了。
到時候紅利期結束，下邊就得亂。
因此必須提前拴著一條線，讓老百姓養成錢不能一直存著，該花該建設的時候就得拿出來。
讓他們看到建設帶來的成果。
所以糧價和鹽價都是為了提高老百姓生活成本，舒服歸舒服，但一口人勞動就能養活五口人，這種日子不能出現在還未完成轉型的農業帝國之中。
至少是不能在朱厚照擴張到既定目標前出現。
“陛下……您可有計較了？”王瓊看著朱厚照。
朱厚照點了點頭：“手段不新鮮，但很有真切，大明基層，需要一場生活制度上的變革。不過，你的辦法好也不好，有些現在看沒什么問題，未來就是大問題。
就比如房子，一戶一宅，百戶一村，多出來的宅要么拆，要么遷徙離開，到別地落戶。
同時，要推行新的鄉村建設計劃。
朕之前只想著讓百姓自己折騰，但忽略了一點，鄉村也應該如同園林一般建設。
唯有如此，才能將進一步推高他們的建設成本，也能加大內部的循環。
說到底，還是側重方向出問題了。”
王瓊一副期待的問：“那陛下可有良策？”
“有。”朱厚照點了點頭，笑道，“菜籃子計劃！想要解決糧食供應過多，那就用市場去解決糧食過多問題。
在去年，朕研究了歷代的征兵標準，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我大明百姓平均身高，較之漢唐低了五公寸，較之先秦貴族，低了七公寸。
最近，太醫院研究試驗發現，長時間吃肉蛋奶，能讓孩子不斷增高。
所以，保證蛋白質的供應，就能提高升高和戰斗力。
既然現在老百姓對于生活成本覆蓋很滿足了，那就讓他們知道單純吃飽還不夠！要吃好！”
“陛下圣明！”王瓊心悅誠服。
不愧是志于改造天下的皇帝，手段比他高明多了。
隨便一句話，直接破局！
“唉，燈下黑啊！朕一直在想怎么解決通縮問題，卻忽略了只要提高生活質量的標準，就會引動人欲，人欲一起，事情也就解決了大半。大家都是為了子孫后代好，總不能看著他們變得矮小吧？”
朱厚照有了決斷：“王卿，此事就交給你去制定方案。”
“臣遵旨。”王瓊告謝。
“行，天色都這么晚了，來人，上膳，王卿也一并吃吧。”
“謝陛下。”
王瓊驚喜，同時也想多跟皇帝親近一二。
畢竟眼前這位，拋去曾經的荒唐之后，越發威嚴和沉穩。
一句話，破開局面，想來也是有相應的計劃目標，只是覺得不適合現在。
但世事難料，誰能想到老百姓有了錢不花呢？
那就想辦法讓他們花在自家子孫身上。
身高不要了？健康不要了？未來朝廷如果要提高征兵標準呢？
辦法有的是，但要看怎么花。
強制命令容易搞出事端，引導疏通，才是王道。
王瓊和朱厚照吃完之后就告辭離開了。
而朱厚照讓人調來了王瓊的經歷。
看完之后微微皺眉。
王瓊有才，但善于結交幸臣，又不收受賄賂，同時也跟楊廷和不對付。
簡而言之，就是會當官，沒有原則，有才干。
但也因為沒有原則，所以對付起人來太過鋒芒畢露。
上次之所以掛印離開，說是生病，但實際上應該是看不透朝局，不敢隨便的涉及，明哲保身選擇跑路。
可以說絕對人精一個。
畢竟這個老家伙，可是武藝傍身，身強體健，方才與之吃飯，手穩氣沉，自己與之交手，或許也只能仗著自己年紀比他小，能拖著持久戰才有勝算。
進了朝堂，怕是接下來楊廷和要頭疼了。
不過也無所謂，反正不影響后續的事情發展就行。
當然，王瓊也會有頭疼的時候。
還有好幾個與他有仇的老家伙回朝了。
彭澤、李昆、陳九疇，全是當初他在江彬、錢寧當朝時代留下的仇敵，現在他們可都全部啟用了。
“嗯，朝堂要熱鬧了。”
朱厚照嘿嘿壞笑起來，折騰一點也好，現在看起來效率很高，但底下有多少遮掩的事情，朱厚照也都清楚。
讓他們自己內部斗一陣子，好好糾察整頓一下，不然自己直接外力進入，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震蕩和警覺。
眼下朝局已經被他梳理好了，就不需要事事親自下場，該讓他們斗就要斗。
同時也要準備后續第二批官員的提拔和培養，政策必須要有連貫性，楊廷和他們干五年，這批老臣搭著石珤他們再干五年，就能換第二批中流砥柱上位干活了。
嗯，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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