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見證了安祿山稱帝，明皇倉惶西狩，六軍不發，楊貴妃縊死，玄宗入蜀，留有至德丙申年款的那把古琴？”
姜游大概是三年前，在某個展覽會上，見識過這把古琴。
當時就被其背后的故事所吸引。
此琴開卷之首，即為“大圣遺音，伏羲式琴”。
七徽以下弦路露黑色，遍體蛇腹斷，中間細斷紋，額有冰紋斷。圓池，池上刻草書“大圣遺音”四字。
池內納音左右上下四隅分刻隸書“至德丙申”四字年款。是為唐肅宗至德元年，公元756年。即安祿山叛亂，唐明皇入蜀，李亨即位改元之時，亦即李白附永王李璘事敗，將流放夜郎之時。
“沒錯！當年我們茹萃齋入不敷出，隨時有倒閉的風險。振平為了找到新的出路，毅然決然的把大圣遺音伏羲琴給賣了，用這筆錢開辦了同堂閣，以此來探索新的出路。
如果失敗了，也不會影響茹萃齋的名聲。如果成功了，那么茹萃齋就可以復制這樣的路，說不定今后的影響力能夠超越榮寶齋。
事實證明，同堂閣的模式是對的。沒多久，同堂閣便在帝都有了一定的地位，而且風頭正盛。我們茹萃齋也復制了同堂閣的模式，日子慢慢好了起來。
意外發生在18年前，振平賺夠了錢，想把大圣遺音伏羲琴買回來。可沒多久，他便被投毒而死，直到現在也不知是誰干的。
他，就這么死得不明不白。
你父親很快接手了同堂閣，生意越做越大，但他卻中斷了跟我們的聯系。我們去找過他，想讓他去把當年投毒的人找到，為振平報仇，可他不見我們。
我以為，我們這幾個老不死的，這輩子都見不著振平的后人，沒想到見到了你，我真的很高興。只是我的面部神經有點問題，讓我很難做出笑的表情。”
說完，老算盤努力擠出一抹笑容，但笑容還是很難看。
霍盈盈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她不相信這些是真的。
爺爺是被毒死的？
可父親跟我說，爺爺是生病死的。
而且，他一直教導我，我們家宗祖訓是以孝為道，爺爺如果真是被害死的，為什么這么多年了，他卻一直不管不問？
“我爸有問題！”
“也不能全怪你爸，我們幾個老不死的后面想過，或許是他考慮你年紀尚小，如果他在調查的過程中也發生了意外，那你怎么辦？”老算盤慢慢說道。
“那至少應該把我們祖傳的寶貝買回來啊！”霍盈盈大聲嚷道。
她現在的情緒十分激動。
“估計振平從未跟啟明說過大圣遺音伏羲琴的事，畢竟賣祖傳寶貝是大逆不道，你們家宗祖訓又是以孝為道。這樣做，完全是違背祖訓。所以，你爸應該是不知道這件事。
為了我們這幾個沒用的朋友，振平違背了祖訓，替茹萃齋爭取了更多的轉型時間。所以振平死后，我們說什么也要把大圣遺音伏羲琴買回來。
賺錢快的方式，都寫進了法律，可唯獨古玩是灰色產業。買定離手，離鋪不認。就算事后發現是假的，也只能怪他們沒眼力勁。
靠著這樣的方式，前期我們確實賺了不少錢。眼看著快要湊齊了，茹萃齋卻因為賣出的齊白石《英雄獨立》和張大千《仿巨然晴峰圖》贗品而臭名昭著。
之后沒人敢來我們這兒買畫，而我們只能做一些書畫定制和跟碰瓷兒的人合作，再來湊齊剩下的錢。”
跨越幾十年的兄弟情義，這故事聽完后，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
“師傅，大圣遺音伏羲琴現在大概多少錢？”
“至少兩個億！在帝都博物院也有一把大圣遺音伏羲琴。只不過帝都博物院的那把是朱漆書款，霍家的應該是刻款。”
姜游恍然大悟：“難怪呢，兩個多億這么多年沒湊齊也正常。”
“老先生，能問問你摸古董的手法，是跟誰學的嗎？”周正實在沒忍住心中的好奇。
“我們師傅，是民國奇人陳宗昌。之前跟著孫殿英盜過慈禧墓，以假換真藏了不少冥器。
后來，我們師傅覺得孫殿英實在混蛋，就靠著那些冥器賣了些錢回安徽老家，路上遇到我們五個逃荒的小孩，就收留了我們，還把‘鬼手’這門手藝傳給了我們。不求我們今后大富大貴，只求餓不著飯。
師傅去世后，我們當時年輕氣盛，想去北平闖蕩，慢慢在這琉璃廠扎了根。你們去查民國琉璃廠書業的史料就知道，當時的琉璃廠有幾種不同性質的廠鋪。
一種是維持舊縉紳賣闈墨，替新科翰林賣字，替會試舉子制辦書籍文具者。此種鋪家，一自科舉廢而帝國亡，于是改販教育用品，變成一種不新不舊、不倫不類的奇異現象。
一種是創新，除了那些《十三經》、《全唐詩》這種老書，還有梁啟超所列《西學書目表》去找滬海運來的西學新書外，還賣字畫書法。毫不夸張的說，茹萃齋算是第一批這樣的店。
可惜的是，當時的人都在買西方的書刊。而那些宋元珍本，卻被歐美及島國商人大量買走，實在是痛心。
振平回鄉尋親是10年后的事情，他從一個江西書商那兒聽到點消息，回去了大半年，再見到他時，手頭就抱著那把大圣遺音伏羲琴。他當時很高興的說，自己終于知道了根，算是認祖歸宗了。
此后，這把琴也成了我們茹萃齋的鎮店之寶。”
老算盤說的故事，也讓周正非常痛心疾首。
華夏幾千年歷史，大量文物珍寶，卻在短短幾十年的時間流失大半，其余的基本被毀壞。
現在國外那些博物館，展示著我們華夏的瑰寶，還洋洋得意，覺得他們博物館逼格很高。
有本事，讓他們展示自己國家的古董，看看還有沒有所謂的逼格！
“老爺子，我向你保證，我們霍家的祖傳寶貝，我一定會買回來！你們以后也別再做影響名譽的事了。這是你們五個人一輩子經營的店，因為一把琴而毀壞了名譽，值得嗎？”
老算盤的眼神中，無比的明亮和堅定。
他的聲音雖然枯朽，卻充滿了激情。
“當然值得！沒有大圣遺音伏羲琴，茹萃齋早就不復存在！而且，我們要在有生之年，把殺害振平的人揪出來！就算那個人已經死了，我們也要把他從墳中挖出，再碎尸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