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鄒元標的問話,高攀龍與李三才也不由開始沉思起來。
一旁的孫慎行開口說到:“眼下戶部有兩件要緊之事要辦。
一是,清查與那些內宮宦官勾結的地主商人,追繳贓款,填補國庫虧空。
二是,盡快在年前完成百官提俸一事。”
李三才也點頭附和道:“不錯,這兩件事要是辦好了,在陛下與百官面前,都能有個交代!”
“那該怎么去做呢?”高攀龍出聲問道。
孫慎行道:“錦衣衛之前,不是已經把那些地主、商人勾結內宮罪證送到戶部了嗎?讓順天府直接去抓人就行了。
至于提俸一事,只要第一件事辦好了,國庫有了銀子,自然也就沒什么問題。”
高攀龍不由搖了搖頭:“此事說起來簡單,可是那些地主、商人,足有一百多戶,涉及到各個產業。
他們不僅與朝中諸多官員有牽扯,其中許多人與江南、西北的關系也頗為密切,想要動他們,很難吶!”
一聽這話,眾人不由眉頭一皺,面色各異的沉思起來。
之前韓爌遲遲沒有動作,就是擔心,動了那些人,會將東林人推到那些地主、商人的對立面。
尤其是江南那邊。
要知道,東林書院就在江南,許多東林人在落魄失意之時,可沒少受到江南士紳、地主的幫助。
一旦因為這件事情,得罪了那些人,他們將來的日子,肯定會非常難過。
一時間,原本熱鬧的宴席,頓時變得安靜了下來。
楊漣不由沉聲道:“諸公,不管那些人的關系多么復雜,與什么人有聯系,只要我等依法行事,還有什么好怕的?”
鄒元標點了點頭:“文孺說的不錯,我等東林人的立足根本,靠的就是問心無愧,諸位萬不可舍本逐末!”
聽到鄒元標再次提起“問心無愧”這四個字,高攀龍、李三才幾人不由相視一眼。
“我覺得文孺兄說的對,人分好壞、事分對錯,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
對于做錯了事的那些人,就算咱們不去管,其他人也會去管,只要有人管了,無論如何都擺脫不掉的,要知道,那個王在晉,可一直都盯著江南呢!”
說話的是左光斗,他的意思也很明確,這件事情,他們要是辦不了,天子定會交給其他人去辦。
一旦讓那個王在晉辦成了,不僅袁應泰的位置保不住,那些江南的地主、士紳也同樣會因為他們的不作為而遷怒他們。
孫慎行思慮片刻,隨即點了點頭:“我也贊同文孺的說法,我大明朝是講律法的,一切都得按規矩來辦,有些事情,咱們既然能做,還是不要交給他人的好!”
“既然如此,那就這么辦吧!”
高攀龍與李三才聞言,也不由點了點頭。
眼下保證袁應泰坐穩戶部尚書一職,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是否會得罪江南地主、士紳,他們也無法去多想了。
誰讓你們露出了把柄,被抓到了呢?
楊漣隨即站起身來,“既然如此,那都察院明日就給順天府下一發公文,催促他們盡快抓人!”
高攀龍不由皺了皺眉頭:“公文好說,我擔心的是,眼下的順天府怕是無暇他顧了!
也不知道那東廠在搞什么,竟然一下子抓走了順天府的二十多名官員!”
楊漣冷哼一聲,“魏忠賢這個閹人,東廠最近一直在四處抓人,并且勒索錢財,他們這么做,定然與此事,脫不開干系!”
對于魏忠賢這個反復、諂媚的小人,楊漣一直很是厭惡,但卻不曾找到對方的什么罪證,因此一直沒有特意針對。
高攀龍道:“不管怎樣,如今東廠使順天府陷入了癱瘓之中,對我等的行事,很是不利,咱們需要幫順天府一把才行!”
“不可!!”
高攀龍話音剛落,孫慎行便說道:“東廠突然搞出這么大的動作,定然是得到了陛下的許可,我等若是插手其中,定會因此惡了陛下,不妨還是觀望一下的好!”
“也好,反正距大來趕到京城,還有些時日,那就先等一等吧!”
眾人也點了點頭,決定不再多管閑事。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幾人酒足飯飽之后,也各自散去了。
乾清宮的燈火仍舊亮著。
暖閣內,朱由校面色陰沉的坐在案牘后方,聽著魏忠賢的匯報。
“皇爺,經過調查,順天府的那些官員,與那些當鋪、賭坊和放貸之人互相勾結,利用寒冬,坑害百姓。
明明只是借給了百姓十兩銀子,卻寫下了百兩,虛錢實契,將百姓家中的財物、田地,奪取一空。
幾年下來,京城周邊就有近三萬戶的百姓深受其害,家破人亡者更是不計其數!”
說到最后,魏忠賢不由抬起頭,偷偷的看了自家皇爺一眼。
只見朱由校的面色已經是黑如鍋底,在燈火的映襯下,那雙深邃的眸子,寒光閃爍。
“好啊,這些人,還真是朕的股肱之臣吶,好的很!”
兩個“好”字,讓魏忠賢也由渾身一顫,恍惚間感覺整個暖閣的溫度,瞬間降到了冰點。
朱由校的目光望向了魏忠賢:“魏伴伴,那些人,可都招了?”
“回皇爺,都招了!”
說著,魏忠賢取出二十多份供狀,恭敬的交給了朱由校。
朱由校接過供狀,一邊看一邊問:“不過三年,就有三萬戶百姓被坑害的一窮二白,這么大的案子,這幾年來,為何沒有半點動靜?偏偏被東廠給查到了?”
魏忠賢答道:“官商勾結,那些契約,百姓們若是認了,還能留的性命。
若是不認,就會向那個孩子的父母一樣,就算要債的打不死他們,官府也會將他們判為刁民,要么打死,要么將他們兒女賣掉換錢!”
朱由校眼皮一跳:“這京城乃是天子腳下,他們這么做,就沒人看到嗎?”
魏忠賢:“有!”
朱由校:“既然有,為什么沒人管?”
魏忠賢道:“那些人,口口聲聲為國為民,但是卻從不知民為何人,在他們眼里,那些地主、士紳、商人才是民。
真正的受苦受難的“民”,不過是一群予取予求的牲畜罷了。”
朱由校呼吸一窒:“牲畜?那朕是什么?一群牲畜的君父嗎?”
“皇爺恕罪!”
魏忠賢也是被朱由校的這句話給嚇壞了,直接跪在了地上,叩頭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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