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火？”
侯亮平不卑不亢的，笑看一臉桀驁的譚飛焱。
“我從來不玩火。”
“因為小時候，我爸媽教導我，玩火要尿床。”
“長大后，他們又跟我說，玩火容易引火燒身！”
譚飛焱神情冷厲的問道：
“既然知道容易惹火燒身，那你還玩？”
侯亮平故作驚訝的反問道：
“不是吧？我例行公事，帶你們回去接受調查詢問，怎么就是玩火呢？”
譚飛焱輕哼了一聲。
他明白侯亮平的話，還有另一層意思。
這是例行公事的調查詢問。
要玩火，也是上面的人玩火。
他侯亮平不過是一個辦事的人，又何必刁難他呢？
“好，我們可以跟你回去調查。”
“需要我幫你通知一下，這幢別墅的房主嗎？”
侯亮平笑道：“好啊，那你抓緊時間！”
譚飛焱立馬拿出手機，翻找出號碼后打了過去。
還特意按下免提，將手機放桌上。
這么做，可不是為了讓侯亮平放心，自己不會通風報信。
主要是要讓已經演不下去的何曉慧。
看清楚代為持有這幢別墅，以及多輛豪車的業主，名叫葛洪建。
“喂老葛，你送給何曉慧和我住的香山別墅，是不是有問題啊？”
“沒有啊，怎么了？”
“反貪總局偵查一處的候處長，居然說這幢別墅和一件貪污案有關，現在要我們配合調查。”
“調查啥呀？所有東西都是我的，怎么可能跟貪腐案有關？他們是不是搞錯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趕緊出發到反貪總局，咱們待會兒匯合。”
“行，我馬上房產證之類的都帶上，一會兒見。”
“好，一會兒見。”
譚飛焱面帶笑意的掛斷電話。
為了以防萬一，譚飛焱早就做足了應對準備。
無論侯亮平怎么查，也不管誰來查。
自己都是干干凈凈的。
沒有頂級豪車，也沒有豪華住宅，更沒有巨額存款。
真正登記在他名下的，只有一輛桑塔納轎車。
而那輛桑塔納，是他母親蘇白雯，用合法收入給他買的。
法律可沒有規定。
自己作為紀監總署的兒子，就不能住別人的別墅、開別人的豪車。
所以只要給葛洪建通了氣，又讓何曉慧知道了他名字。
自己還有什么好怕的呢？
而之前原本心急如焚，快演不下去的何曉慧，也立馬冷靜下來。
“候處長，咱們可都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你們可千萬要調查清楚，還我們一個清白呀！”
侯亮平起身笑道：“當然，我們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更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對了，我們有證據表明，客廳茶幾上的那些禮物，是本案犯罪嫌疑人送來的，所以我們需要帶走，沒問題吧？”
何曉慧起身說道：“當然沒問題，我們碰都沒碰過，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送到這兒來！”
侯亮平笑而不語。
裝，接著裝。
他早就看出來了。
這幢價格不菲的豪華獨棟別墅，根本就不是葛洪建的，更不是何曉慧的，而是譚飛焱這個權貴子弟的。
也只有他這種頂級權貴子弟，才能憑借強大的人脈背景關系，玩權錢交易、收受好處，買下別墅再豪華裝修，收藏大量文物古玩、藝術珍寶。
普通人哪有這實力？
屋里隨便一件藝術品，普通人奮斗終身，都不一定買得起。
更別說地段稀有、面積超大、裝修豪華的獨棟大別墅了，放眼整個龍國，都沒多少人能買得起。
名氣不大的何曉慧，就算是一線明星也夠嗆，種種跡象表明她甚至都沒在這兒住。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讓她碰巧在這兒，給譚飛焱充當了傀儡。
片刻后。
一行人離開別墅，連夜直奔反貪總局。
而譚飛焱被帶走的消息，自然迅速傳開。
最先收到消息的，是郭少峰。
因為他和譚飛焱的關系最好，兩人有不少資產都是掛在葛洪建的名下。
剛和譚飛焱結束通話，葛洪建就立馬通知了郭少峰。
這個消息對郭少峰來說，自然是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太嚇人了。
譚飛焱可是紀監總署長譚驪威的兒子啊！
反貪總局竟然傳喚調查他。
這不是瘋了，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吧？
而且事先沒有一點點預兆，誰也沒想到他會被傳喚調查。
早些時候，郭少峰還拜托譚飛焱，明天約徐雷吃飯來著。
誰知道徐雷有沒有約上還不知道，卻先得知譚飛焱被傳喚調查的噩耗。
沒錯！
對郭少峰來說，譚飛焱哪怕只是被傳喚調查，還不是被正式批捕，就已經算噩耗了。
這么多年來，號稱燕京四少的他們兄弟四人，到底干了多少缺德事，各自心里自然最清楚。
任何一人被查被抓，自然都非常嚇人。
接到葛洪建的報信，郭少峰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跑路。
完全顧不得那么多，只想趕緊逃出國避避風頭。
要不是他父親郭啟瑞叫住他，肯定已經回屋收拾行李準備開溜了。
從政多年的郭啟瑞，不僅經驗豐富，而且心理素質強大。
譚飛焱只是被傳喚調查而已，又不是被當場抓捕，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況且到了他們這種層次和級別。
只要人還在國內，沒跑出去。
那還跑什么跑？
小事不用跑，大事跑不掉。
與其驚慌失措，還不如順其自然。
先打聽清楚，譚飛焱是因為什么案子被傳喚調查，才是頭等大事。
在郭啟瑞威嚴赫赫的，一番說教之下。
郭少峰終于是冷靜下來。
緊接著，他便通知另外兩位好兄弟，韓東晟和丁億威。
對他倆來說。
作為燕京四少之首的譚飛焱，他居然莫名其妙的突然被傳喚調查，實在是讓人意外。
然后兄弟倆便在郭少峰的建議下，發動人脈關系，爭取盡快弄清楚事情原委。
相比之下。
譚飛焱的母親蘇白雯，就不一樣了。
愛子情深的她，可是相當的護犢子。
原本已經準備睡下的她，掛斷電話就要穿衣服出門，要沖去反貪總局討個說法。
這一舉動，自然是把譚驪威給嚇了一跳。
“你他媽瘋了嗎你？”
“你現在沖去反貪總局鬧，那不是救你兒子，反而是害了他！”
蘇白雯氣勢洶洶的說道：
“我怎么會害了他？我兒子可是清白的！”
“他要真是清白的，你就更不用去啊！”
譚驪威橫眉瞪眼的怒視蘇白雯。
“你自己好好想想！”
“咱兒子又不是沒長腦袋，他很聰明的！”
“如果他真要攤上大事了，他肯定會第一時間，想辦法聯系我們。”
“可他并沒有，足以說明什么？說明他自己有信心，搞得定這件事。”
蘇白雯扭身一屁股坐回床邊。
“你不幫他，他怎么搞定？”
“……”
譚驪威頓時無語至極。
這女人的腦筋，咋就轉不過彎呢？
強忍住痛楚和怒氣，譚驪威盤腿坐好，語氣輕柔的說道：
“你剛才不都說了嗎？咱們兒子他是清白的。”
“所以這個時候，你就應該相信他，不會有事。”
“我估計他肯定不是因為自己出事，而是別人有事。”
“反貪總局找上他，也只是例行公事，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蘇白雯憂心忡忡的說道：
“可是他被傳喚調查，我心理實在是慌得很啊！”
“我看你還是趕緊打電話，找人打聽一下吧！”
見丈夫還一動不動。
蘇白雯直接上手推搡。
“趕緊啊！”
“那可是你親兒子，你就忍心不管不問嗎？”
“反貪總局隸屬于最高檢吧？你跟郭佳強的關系，雖然不是特別好，但也打了這么多年交道，不至于打聽一下兒子的案子，都不行吧？”
譚驪威暗嘆一聲。
男女之間的差別，果然太大了。
作為一個成熟且理智是男人。
尤其是身居高位，經歷過很多大風大浪的紀監總署長。
譚驪威覺得，這件事就是屁大點事兒，有什么好擔心惶恐的？
樹倒才會猴孫散。
自己都還是紀監總署長，兒子怎么可能會有事？
而且自己從政這么多年，在政法系統內積攢了極其深厚的人脈關系。
倘若自己的兒子真的有事，怎么可能會沒有人提前向自己通風報信？
不過……
這些話，顯然跟老婆解釋不清。
女人一著急，就只會驚慌失措、胡思亂想。
而且在這個時候，講道理是沒用的。
除了會引發爭吵，不會有任何作用。
“好好好，你別著急，我現在就打電話！”
譚驪威拿起放在床頭柜上的眼鏡和手機。
裝模作樣的翻找了一下號碼后，打了出去。
“喂，是我，不好意思這么晚打擾你休息，我聽說我兒子譚飛焱，被反貪總局偵查一處傳喚調查了，這事兒是真的嗎？到底是因為什么案子？”
“行，那你趕緊替我打聽一下，謝謝，好的好的，我沒擔心，那小子什么德行，我心里很清楚，我只是怕他不明不白的，被人給牽連禍害了，好，我等你電話。”
掛斷手機，譚驪威立馬放回床頭柜。
他可不想讓妻子發現，自己并不沒有打給郭佳強。
之所以不打。
倒不是因為，郭佳強不會幫自己的忙。
只是譚驪威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因為這么一件小事，就去驚動那么高級別的大人物。
殺雞焉用宰牛刀！
這種事，交代自己的秘書就行了。
很多時候，大人物之間不方便說的話、做的事，讓秘書出面反而最合適。
“你現在總該放心了吧？”
譚驪威沒好氣的問道。
“安心什么？”
蘇白雯愁眉苦臉的說道：“現在都還沒個回信，你讓我怎么安心？”
譚驪威苦笑搖頭。
拿枕頭靠在身后，倚靠床頭，面無表情的看著蘇白雯。
“老實說，飛焱那臭小子，一點兒都不干凈清白吧？”
蘇白雯冷眼斜瞥。
“你瞎說什么呢？”
“哪有這么說自家兒子的？”
譚驪威冷哼一笑。
看著蘇白雯那急赤白臉的樣子，笑容玩味的說道：
“蘇白雯，你好好看著我！看著我！”
“我是誰？我可是譚驪威，紀監總署長！”
“我從一個小小的司法員干到今天，我接觸過的案子，絕對不比你經手的病患少！”
“所以什么樣的犯罪分子，我譚驪威沒見識過？人性的陰暗面，我自然比你更加清楚！”
蘇白雯咬了咬牙。
她知道什么事，都瞞不過丈夫。
“我承認，飛焱這些年，是做生意賺了不少錢。”
“就今晚他被帶走的那幢別墅，也是他自己花錢買下來裝修的。”
“不過他很小心謹慎，房子車子之類的，都沒有落戶在他自己名下。”
“然后呢？”
譚驪威很是平靜的問道。
“然后什么？”
蘇白雯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你以為他會打著你的旗號，在外面胡作非為嗎？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你兒子可沒那么笨！”
譚驪威呵呵一笑。
“我想也是！”
“他有一個擔任紀監總署長的父親，還有一個擔任中江省書紀的伯父。”
“就他這家庭背景，想巴結討好他的人，肯定數都數不過來，所以只要他愿意，什么東西得不到？”
“他想做生意，肯定有的是人，愿意讓他賺錢，哪怕自己吃虧，也得讓他高興，這樣的生意，當然是穩賺不賠。”
譚驪威接觸過太多貪腐案子。
要說最典型的例子，當然還是漢東趙家。
趙瑞龍仗著他父親是趙立春，漢東的一把手。
誰敢不賣他面子？
有什么大型市政工程項目，找他趙瑞龍牽線搭橋。
能不給居間費、茶水費之類的嗎？
他趙瑞龍開賭場、夜店、酒店之類的。
想要巴結討好他的人，不僅不會舉報，還會狠狠的去消費。
而趙瑞龍之所以玩出事。
主要原因，還是在于野心太大、步子太快。
再怎么心急，也不能盯上人家徐少的項目啊！
他投資李達康，在林城打造的國家級農業科技產業園。
趙瑞龍把手伸太長，這不是找死嗎？
至于自己的兒子譚飛焱……
譚驪威很清楚。
有很強大的家庭背景關系，面對各種糖衣炮彈，譚飛焱怎么可能把持得住？
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白送大把大把的鈔票、價格不菲的禮物，這擱誰頂得住？
而且他真要做點什么事，也會遠比普通人更輕松、更順利、更簡單。
因為背景關系太強大，各部門、各行業，不看僧面看佛面，或多或少都會給他面子。
在這個人情社會，看在自己和譚耀霖的面子上，誰還能跟他過意不去？不想混了嗎？
就像譚驪威知道的，龍國促進民營經濟發展、保障能源安全，同時順應國際形勢，提高非國營石油進口配額。
明眼人都知道，這進口配額誰拿到，誰就能發財。
可譚飛焱那小子看上了，而且還有其他三個背景都不小的兄弟合伙。
誰敢跟他們四個搶配額？
而搞到石油進口配額，聯系一家民營石油企業，再與沙伊特瓦拉德王子達成合作。
就這么簡簡單單的一件事，也沒花費多大力氣，就能賺到普通人十輩子都掙不到的錢。
這種只需牽線搭橋，就能大賺一筆的生意。
既暴利，又隱蔽。
誰他媽能忍得住？
別說是年輕氣盛、熱血方剛的兒子譚飛焱了。
換位思考，譚驪威覺得自己也很難忍住不動心。
因此。
歷經太多案子的譚驪威，早就知道貪腐問題是屢禁不止的。
哪怕可以防得住為官之人，可也防不住他們的親眷家屬啊！
尤其是利益輸送的手段，還各式各樣。
就像香山別墅，別人買要兩三千萬，還是清水房。
但譚飛焱買，可能兩三百萬，就能買豪華裝修好的。
開發商說是自愿的，就想賣那么便宜，不行嗎？
或者干脆，直接是在國外，給兒子安排一套豪宅。
亦或者，在兒子出國期間，吃喝玩樂各種安排。
誰還能查到國外去？
因此。
古今中外，千百年來。
無數高人都解決不了權力滋生腐敗的問題，譚驪威可不覺得自己能解決。
只是有的人賺得多，有人賺的少。
有人貪得無厭，肆無忌憚。
也有人小心謹慎，適可而止。
真要說一點兒好處不占，一點兒便宜不拿的，真是少之又少。
哪怕只是靠背景關系，安排了一份好工作，或者升遷更快。
水至清則無魚。
兒子譚飛焱是什么德行、做了什么事，譚驪威其實很清楚。
只要不過火，不鬧出像李成陽師傅二人栽贓陷害那樣的大事，他都懶得過問。
而就在兩人閑聊間。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譚驪威立馬接起電話，很快便臉色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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