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一輛轎車駛過蜿蜒的山間公路。
最終停在了一幢林間別墅前。
剛睡醒午覺的垂井糠夫，正在小花園里修剪花草，順帶活動筋骨。
昨晚的一場大雨，讓山里的空氣格外的清新怡人。
龜田勝男拎著公文包，開門下車。
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后，緩步來到小院前。
“教授下午好，打擾您了！”
雖然龜田勝男在外務省職務級別不低。
但他在號稱櫻花半導體之父的垂井糠夫面前。
自然是不可能有半點官架子。
正打撈景觀池內樹葉的垂井糠夫，聽到喊話聲后，緩緩扭身。
看到來人是龜田勝男后，立馬笑得合不攏嘴。
“你怎么來了？”
“快，快進來。”
垂井糠夫笑呵呵的快步上前，打開院門。
龜田勝男拎包走進來，微笑道：
“我是來告訴您一個好消息的。”
“龍國那邊終于有五家單位，愿意接待我們的半導體考察團。”
“我已經安排人訂購機票，并與他們溝通具體的行程安排……”
話沒說完，垂井糠夫就急問道：
“是京海的那三家單位嗎？有沒有飛宇電子科技？”
龜田勝男有些尷尬的愣住了。
過了兩秒，有些無奈的苦笑道：
“不好意思，咱們提出想去考察的那三家單位，都不在這次考察的范圍內。”
“之前我通過多種渠道，甚至讓龍國的一些官員出面，他們都沒有答應接待。”
“各種理由都有，有說最近科研任務過于繁忙的、有說暫時抽不出時間的、有說需要上級部門批準同意的。”
垂井糠夫摘下手套，一臉冷笑的說道：
“這些借口，騙騙三歲小孩兒還差不多，何必用來蒙騙咱們呢？”
“還不如明說，沒興趣跟我們合作，不想讓我們在考察過程中，窺探到了他們的商業秘密、學到了他們的領先經驗。”
說罷，垂井糠夫來到角落，擰開水龍頭洗了洗手。
龜田勝男跟在后面，邊走邊說道：
“他們好不容易才領先了咱們，甚至全世界，當然不敢輕易示人，生怕被竊取了秘密。”
“換做是咱們，不也一樣嗎？”垂井糠夫淡淡一笑。
說話間，兩人上樓來到茶室。
兩人跪坐在榻榻米上，垂井糠夫熟練的開始大秀茶藝。
而龜田勝男則從公文包里，將肖振遠給他的五家單位資料拿出來。
“我粗略看了一下這五家公司的資料。”
“他們的業務，雖然都屬于電子信息產業，但相當于只是上游供應商。”
“主要提供電子氣體、刻蝕氣體、晶圓材料、拋光材料、機械拋光設備等。”
“沒有一家是提供刻蝕機的，也沒有從事封裝測試的，甚至連開發設計的也沒有。”
垂井糠夫默默點了點頭。
戴上老花眼鏡，認真翻閱五家公司的資料。
作為赫赫有名的櫻花半導體之父。
垂井糠夫雖然退休了，但卻依然還非常關注行業的發展變化。
如果是實力強勁、赫赫有名的企業，那么他肯定會聽說過。
可是這五家……
皺眉深思了好一會兒，愣是沒有半點印象。
咕咕咕的聲音傳來。
水燒開了。
垂井糠夫放下資料，摘下老花眼鏡。
拿起濕手帕，握住茶壺手柄，動作輕柔的倒水。
有些心急的龜田勝男，不由身子前傾。
“怎么樣？您覺得這五家企業的實力如何？”
“要是沒什么實力，也沒什么值得學習借鑒的地方，咱們就沒必要去考察了。”
龜田勝男從一開始，就知道櫻花半導體考察團，為什么要去龍國。
所謂的合作交流考察，不過是一個幌子而已。
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打探龍國電子信息產業的發展狀況、成功經驗等等。
從而為競爭不力的櫻花國相關企業，找到正確的發展之路，盡快追趕上龍國的步伐。
只可惜……
龍國電子信息產業里，那些聲名赫赫的大型企業和科研機構，根本就不愿意接待。
他們恐怕知道，櫻花半導體考察團不懷好意，所謂的‘合作交流考察’，其實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為了避免技術外泄、為了避免啟發了櫻花的相關企業、為了盡可能的不讓櫻花人追趕上來……
他們便以各種理由婉拒。
至于如今突然表示，愿意接待考察團的這五家企業。
要是沒什么實力，自然就沒必要去考察了。
看了也是白看，沒有任何秘密值得去竊取，也沒有任何經驗值得去借鑒。
不過……
沏茶完畢之后的垂井糠夫卻微微搖了搖頭。
“雖說他們沒什么實力和名氣，但咱們還是應該去走一走、看一看、聊一聊，不能再像以前，墨守成規、閉門造車。”
“咱們三四十年前，半導體產業為什么實力強大、冠絕全球，產品好、銷量高，就連米利和西歐的企業都難以招架？”
龜田勝男蹙眉道：“那是因為我們當年官方主導、集中力量，各個企業緊密協作，完成了一系列的科研技術攻關，實力自然變得很強。”
垂井糠夫點了點頭。
“除了這方面的原因，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我們處于落后之時，我們為了奮力追趕西方，就特別虛心好學。”
“等我們領先世界之后，很多企業為了自身利益最大化，就不再虛心好學、鉆研技術，反而彼此敵視、內斗內耗。”
“大家不愿意分享技術，也不想交流合作，什么都想自己造、自己搞，結果方向還搞錯了，自然越搞越糟糕。”
說到這兒。
垂井糠夫將一杯茶，放到龜田勝男的面前。
“咱們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徹底改變以前的思想。”
“別老是想著一家獨大，別想一家企業就把什么活都干了，完全不需要與其他企業協作。”
“電子信息產業是非常龐大復雜的，需要足夠多的企業參與進來分工協作，大家發揮各自的長處，才能確保整個行業又快又好發展。”
龜田勝男重重點了點頭。
“您說得太對了。”
“我仔細研究過飛宇電子科技的發展成長史。”
“徐雷的經營策略和我們的企業家，完全是截然相反。”
“咱們這邊是希望企業規模越大越好，最好連一顆螺絲釘都自己造。”
“卻沒想過，什么都自己造，要建設很多工廠、動用很多設備、招聘很多工人。”
“規模越大、員工越多，帶來的往往不是高效益和高效率，反而是高成本和低質量。”
“而人家徐雷呢？從開飛宇連鎖網吧開始，他就喜歡從全球市場采購、優中選優。”
“他生產的每一樣產品，非核心的零部件都是從其他廠家采購，他只管貨比三家，只管買性價比最好的。”
“這樣一來，他不需要花很多投資成本、也不會有很高的運營開銷，各種零部件買來就能用，效率高還成本低……”
垂井糠夫默默聽著。
以他的專業實力和經歷見聞，當然早就聽懂了龜田勝男的話。
簡單來說，徐雷是玩供應鏈的，堅持有錢大家一起賺。
他喜歡集大家之所長，又快又好的造出產品銷售上市。
一百塊的利潤，他賺個四五十就滿足了。
剩下的錢，大大方方的，分給上下游供應商們。
他將訂單不斷的分給供應商們，帶著用供應商們源源不斷的賺錢。
這樣既輕松又不累，而且還能占據主動權。
只要訂單量足夠大、利潤給的足夠高，就可以對供應商提要求。
誰能滿足他的要求，誰就能供貨。
為了競爭拿下訂單，為了成為徐雷的供應商，各家企業自然會激烈競爭。
他們會想方設法的提升技術、改進工藝、強化管理、提高質量、縮短工期、節省材料……
這樣一來。
徐雷賺到了錢，整個供應鏈上的無數廠家也必然賺到了錢。
飛宇電子科技的產品火爆暢銷背后，也必然是無數廠家為之努力的結果。
龍國電子信息產業迅猛進步的背后，自然是整個產業鏈上，成千上萬的企業都在提升。
這種‘一榮俱榮’的做法，好處自然顯而易見。
一家企業的迅猛提升，就帶動了整個行業的繁華進步。
最關鍵的是……
上下游的眾多企業發展成長起來后，也不一定非得要供貨給徐雷。
他們還可以供貨給其他電子企業。
就像一家塑料廠，能給飛宇電子科技供貨，造mp3、3g手機。
當然也可以給華偉通信，供應網絡交換機的塑料外殼。
并不會因為哪天飛宇電子科技不訂貨了，這家塑料廠就沒生意可做，只能破產倒閉。
等龜田勝男說完之后，垂井糠夫放下茶杯。
“你覺得他們這五家，為什么會答應接待咱們的考察團？”
龜田勝男皺起眉頭。
“該不會是為了完成任務吧？”
“咱們申請了那么久，主動提出要合作交流。”
“他們龍國不是號稱文明大國、禮儀之邦嗎？豈能一點兒表示都沒有？”
“而且你剛才不是說了嗎？他們一點兒名氣都沒有，估計也沒啥實力，跟咱們合作交流，說不定還能學到一些東西。”
垂井糠夫微微瞇了瞇眼，扭頭看向遠方。
“老話說得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咱們先入行那么多年，即便走錯了方向，但基礎還是很牢的！”
“尤其是最基礎的半導體材料、元器件加工制造設備與工藝等，這些基礎性的東西還是很強的！”
“我估計他們愿意接待咱們，應該是想從我們身上學到一些東西，甚至有可能買咱們的專利技術和生產設備！”
龜田勝男猛然挺直腰板。
“這可不能答應他們啊！”
“那些專利技術，是咱們花了很多人力物力財力，耗費了很長時間才研究出來的，絕對不能轉讓給龍國人，給再多錢都不行。”
“不轉讓，咱們的半導體企業們，還可以生產原材料和元器件，出口賺點錢，要是轉讓了，豈不是一點活路都沒有了？”
垂井糠夫回過頭來，有些無奈的看著龜田勝男。
“他們龍國人，在晶圓、靶材、刻蝕液、反應氣、顯影液等等半導體原材料方面，是可能因為發展起步晚、技術積累少，跟我們存在較大差距。”
“同一種材料，咱們的生產工序更簡單、成本更低，可這種優勢并不保險，只要龍國人肯下大力氣攻關，早晚有一天會反超我們。”
“怎么可能？”
龜田勝男一臉疑惑的問道：
“咱們那么多年的積累，是他們很快就能突破的嗎？”
垂井糠夫淡淡一笑。
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細品了一小口。
“龜田君，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科技競爭，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啊！”
“咱們是有一定優勢不假，可咱們現在很多企業都快瀕臨破產倒閉，科研投入幾乎為零，相當于是在原地踏步。”
“而他們龍國人呢？電子科技產品火爆暢銷，為了賺更多錢，肯定會想方設法降低成本、提高合格率，有足夠的動力去搞科研。”
“如果某一項技術，需要耗費數百萬元，以及很長時間才能攻克，而咱們櫻花的企業卻有現成的技術，你猜猜他們會怎么做？”
“花錢買？”
龜田勝男眉頭緊鎖。
“不對！”
“如果花錢買不到，他們肯定會偷偷收買咱們的技術人員。”
“在利益的誘惑下，絕對會有人忍不住，將技術資料賣給他們！”
“那樣的話，對他們龍國人來說，就算花了一百萬，也是值得的啊！”
“畢竟一下就節約了很多時間和經費，暗中購買的技術資料，很快就能轉化為經濟效益，簡直太劃算了。”
垂井糠夫有些憂慮的說道：
“全世界都知道，龍國人是沒有宗教信仰的，他們堅持實用主義。”
“覺得不管黑貓白貓，只要能抓到耗子，就是好貓，科技自然也一樣。”
“不管是自主研發的，還是剽竊偷盜的，反正只要能用能賺到錢，那就是好科技。”
“他們之所以發展進步如此之快，除了自身足夠努力，恐怕咱們不少半導體企業的內鬼，也是出力不少。”
“這……”
龜田勝男愕然一怔。
突然之間，他想到了一件事。
一兩年前的某一段時期。
櫻花的半導體相關設備，出口量突然攀升。
因為不少儀器設備，都是出口到在西方登記注冊的科技企業。
完全合法合規，沒有違反對龍國的限制出口政策。
所以櫻花相關部門就沒有任何阻撓，痛快的批準出口。
現在想想……
這些儀器設備，到底出口到了西方各國，還是中途被走私到了龍國……
特么的！
當時都沒有人有認真追查，如今還真不好說啊！
“該死！！”
“那些無恥的龍國人，肯定用了卑鄙無恥的手段！”
“他們肯定在西方注冊大量的空殼公司，然后從咱們國內大量進口儀器設備，然后中途卻將儀器設備運送到了龍國！”
“甚至他們還私底下，重金收買了不少科研技術人員，讓他們出賣手里的技術資料，否則他們憑什么進步這么快？”
“最關鍵的是，他們死活不肯讓咱們考察團過去，肯定就是害怕到了他們的工廠和實驗室，看到了咱們櫻花的儀器設備。”
龜田勝男恍然大悟了。
他覺得自己徹底想通了。
終于搞明白，為什么龍國的電子信息產業，能異軍突起、迅速領先。
“一定是這樣！一定是！”
“他們用了各種見不得人的手段，所以害怕我們去考察！”
“特別是那個徐雷，他哪兒是什么狗屁商業天才？”
“他就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剽竊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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